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这一章老子阐明了无为之道的辩证之理。
天长地久,这一句明白如话,使人联想到漫漫的历史长河,联想到广阔的遥远,从而生成一种内心的境界,这是一种来自天地之间的自然境界。
老子由此发端阐述了无为之道的辩证原理。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先看“自生”,对人而言,自生就是为自己的生存和长寿而自我设计,去作多方考虑。不自生,就是不作自我考虑。说清楚一点,就是不作有违客观规律的自我考虑。
天地不自生,无疑的天地是从来不作自我考虑的。天地是顺应自然法则,日月星辰的运转,四季的交替,按自然法则永远如此,到现在也还是地不老天不荒,这就是天地能长久的根本所在。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老子考察了天长地久的现象,确认不自生的道理,以此来考察社会人生。
社会人生也要长久生存发展,那也应该不自生。这就是要遵循自然法则,坚守无为之道。不按自然法则去自我考虑是不能长久的。
圣人坚守无为之道,所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这是讲发展,身先是发展的起点。外其身而身存,这是讲生存。
可知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要做到天长地久,先决条件是不自生,不作违背自然法则的自我设计。
“后其身”和“外其身”都是天地不自生在圣人身上的表现。
这不是谦谦君子的伦理行为,而是一种为无为,是一种无为之道之所为,这是老子思想的深刻之处。
身先有道,这就是后其身而身先;身存有道,这就是外其身的身存。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之道,就是掌握客观规律,应用客观规律。这后其身和外其身,在具体事物中有着各自不同的特点和特色。
有人想到利益的分配,可以后其身而身先。这里后其身是一种谦让的表现,这表现应成为不作自我设计才有意义,这才是切合天地不自生的表现。这表现是相信社会的公正,明确自己贡献的大小。
有人想到选举,后其身而身先。这后其身就是置身于群体之中,这种不自生的表现,就是尊重众人的意志和考量。
一个落水大海的海员,不会先去考虑自身的生命是多么宝贵,而是想尽办法,拼足力气,游到岸边,终于保全了自身的生命。
“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这不就是因为他无私吗?所以能成全他的私。
无私而能成其私。这无私的意思,就是没有自生的妄想和不切实际的行动。成其私,这私的意思,大的方面讲就是整个社会的生存和发展,小的方面讲就是作为个体的生存和发展,如果讨论的是日常事体,这私就是个人应有的利益保证。
这无私就是不作有违客观规律的自我设计,就是天地不自生在圣人身上的表现,无私而能成其私的关键在于坚守无为之道。
读完这一章,不难看出,老子的行文中,充满了一种幽默的语调。
如果有人说,老子的这一思想中有一些诈术,老子也就不再幽默了,而只有感叹地说:“知我者希,则我者贵。”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这一章老子阐述了不争的实质。
“上善若水。”这已成为中华文明的至理名言。
水称为上善,这是一种最高的善,这种善蕴含了水的品格和能力。
上善若水,水的特性是多方面的。孔子以水来设喻,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是一种时不我待的感叹,意在生命不息,人亦须不停进取。古代上层有识之士,以水的能量来设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提醒上层统治者重视下层人民的力量。老子取“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这一特性来设喻,这是用来阐述不争的思想。
水利万物,明白如话,一致公认。
不争的含义,说白了,就是不争他人之利,不争非分之利,不与民争利。这也包括功和名,这就是建功而不居功,成名而不图名。水往低处流,处在众人所不喜欢的低处,这种能居下,处下的品格就接近于道了。
那么,属于个人的利益,切身的利益要不要争,不争这利益从何而来,这一点老子没有讲,其实,那还是要争的,这争就从属于无为无不为中的无不为。只是不争他人之利,不争非分之利,而是取利有道。同样,在人生真正价值的追求上是要争的,在社会责任的担当上是要争的。
这种争如何来实现呢)这就是: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居善地。”这是指对周围环境善于选择,同时是一种不与他人相争的选择,这里有着智慧的考量。孟母三次择邻可谓得其要旨。古人依山傍水而居,有益身心健康,亦有居善地之理。
“心善渊。”渊者,明其深也。人的理念在内心深藏不露,这含义可多了。办事沉着,力求进取而不显功不扬名,心境阔大深远。
“与善仁。”与人相处,以其行,体现为仁,不溢于言表。
“言善信。”有其言,必有其行,其行必果,因为果中才存有信。善信,是以其智慧和德行而付诸行动。
“政善治。”善治有二条,一条是不与民争利,一条是遵循自然之道。这是一种政治智慧。
“事善能。”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办事充分发挥遵循自然法则的主观能动性。
“动善时。”这就是适时而动,与时俱进,在与时俱进中捕捉时机。古代很重视不违农时,就是动善时一例。
必须看到,不争与七善是相辅相成的。不争是一种无为的理念。但是这不争中却有所争,这就是在无为理念的前提下去进取,这进取离不开七善。如果你要补充,就会有八善,九善,亦为增益。这七善即是争的智慧,又是不争的境界。老子没有标明这个争字,是避免曲解,以其七善的智慧来代替。在老子看来,一提及争,往往易被利用而误导,不当之处,往往能伤及他人利益。所以老子暗示了这种争是一种七善的智慧,这种智慧和水的品格结合起来,就可以有利万物。
上善若水,还表现在水处众人之所恶。众人对默默无闻之事不屑一顾,地位低了牢骚满腹,为自己没有出头机会而耿耿于怀,如此不一而足,众所不喜欢者,为卑,为下,为无名,为无时机,当然这里的众人是指具有这种心态的为数不少的人,不是指所有的人。
众人不处,上善之人能处,范仲淹由处下而悟道,升华自己的思想,不以己悲,进而能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不以善小而不为,也应列在上善的范围之内。
“夫唯不争,故无尤。”
不争是处无为之事的必然趋向,不争也是无为之道的具体体现。行道之人,能为此者则无尤,行为中不会有什么过失,处事不会有什么失误,像水一样,一往向前,遇阻绕道而行,为有利万物不停脚步而无怨无悔。
上善之人,具备善地,善渊,善仁,善信,善治,善能,善时这种高度智慧和品质,能做到无为无不为。上善之人,立功之时,心亦有所乐,但不会溢于言表。在他人看来,这内心之乐将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上善之人的上善就在这秘密之中。这秘密就是智者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