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号水屋,据说在水屋的最尽头。眼看已经日薄西山,想着中午没有吃好,一会儿去水屋再走出来还挺远,我便不到六点早早就拉着情绪仍然有些低落的印佳来到印度餐厅,吃她最喜欢吃的咖喱。
餐厅的平台此时被夕阳的余辉照得一片金黄。印佳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海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我不免有些怀疑,前几天刚到这儿时,我是不是也常常会显出这样的神情呢?那时的印佳应该看出来了什么些么吧,好几次欲言又止地关切,我却躲躲闪闪。那时她看着我的心情,应该和我现在看着她这神情时的心情一样忧心。
“要不我们快点吃,一会儿说不定还能赶上去参加七点的日落瑜伽呢!”我找了个她应该会感兴趣的话题打破了沉默。
她听到后,扭回头了瞟了我一眼,轻轻地笑出声来:“你真是对瑜伽感兴趣么?不用迁就我的。”她直言不讳地“揭发”了我的小心思。明明是被揭短,但我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毕竟,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她还没有真到那失魂落魄的境地。
“就像你说的,既然都来这了,而且难得如此假期,什么都应该尝试一下嘛!”
我这话一出,印佳正次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刚才更开朗了。
“呵呵,还真是奇怪,感觉我们俩相互调换了一个位置呢!”
“什么啊!”我懂装不懂。
“不是吗?几天前坐在这发呆的人可是你,我可是想着法儿找事,想让你放下心事,好好度假,今天倒好,心事重重的人变成了我,轮到你来想着法儿找事让我回魂了。”
“你也知道你自己魂丢了啊!”我白了印佳一眼,“都说是在这最后一个晚上了,不尽情享受可一点也不像你印大小姐的作风。”
“也是。”印佳扬着嘴角,垂下了眼,似乎在梳理着自己情绪一样,半晌后突然话峰一转:“我应该相信他。”
“他?”我愣了一下,但也在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想到了答案。她在说雨果。
“我是说,我应该相信雨果。这点小小的挫折打败不了他。曾经生活中那样的悲伤经历都承受过了……”
“是啊,何况只是失去这样一份对他来说可能并不能称为事业的工作。”
“诶?”印佳抬起眼投来困惑的眼神。
“你没听雨果说起过么?”
“你指什么?”
“我是说,我有听铭海提到过,雨果本就有计划再过几时间要重新回到大海上,买条自己的船扬帆出海,还说他有一个想环球航行的梦想来着。”
“有倒是有听说……”印佳恍然地点了点头,旋即眼里突然闪出一道亮光,我觉得或许是错觉,或许只是夕阳映在她眼里光芒罢了,但那道光确实点亮了她那一下午来阴郁的脸庞。
“叮——叮——”此时两声脆响从印佳放在桌上的手机中传来,她几乎在手机响起的一刻就已经将它抓了起来。
“是雨果!”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他说什么?”我也觉得胸口砰砰的在跳。
“他说……”她似乎是仔细的将讯息的内容看过了一遍,才抬起那双水灵而闪烁动人的眼睛对我说,“他说他刚重新换了手机,之前的手机在海啸中进水了。刚连上网看到我的留言。还说,不用为他的工作上的事担心,他觉得这是他应该接受的小小处罚。而且他本有很多重要地计划要去实现,这样一来或许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以心无旁骛的去着手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果然啊……”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双手往桌上一撑,将下巴搁在面,用力的做了个深呼吸,说:“看来真是印证了那句话。”
“什么话?”印佳眨巴着眼望着我问。
“嘿嘿,”我翘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正所谓‘事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我的话自然引来了好友的一番抗议,但,她却不知道,其实我这话也是在对自己说。
(2)
“小婧,你先回水屋吧,我要去找Maria聊聊。”我和印佳吃完饭刚走到水屋的入口,这小妮子突然不知道哪根筋又犯了。
“为什么?不都知道雨果没事了么?你还找Maria作什么?”我拉住她问。
“放心,我不是去找她评理或算账的。”
“那是要做什么?”
“既然Maria这人公是公、私是私;对错如此分明,那我也必须如此。”
“诶?”我越发地不明所以了。
“我是说,”印佳眨了眨眼挑些嘴角笑道,“雨果带我出海让我遇险或许是有他的错,但他在海里帮助我,保住了我的命,这是他的功劳,我自然需要作为客人前去对他们的员工——即使是已经离职的员工——表达我的感谢。”
“哈啊——”
望着已经恢复了活力并且又开始变得“非常人思维”的好友远去的背影,我有点哭笑不得。但那颗悬着的心,这一刻才算是完全的落定了一来。没事了,她会这么“有干劲”,看来是真的完全没事儿了。
走到水屋栈道的尽头之时,夕阳正好沉入了海平面之下,周遭瞬间变得静谧,天边只留下一条血色的晚霞。我走到1号水屋的门口,拿出钥匙插入了锁孔里,转了一下,转不动。我以为钥匙有正反齿,于是又转过方向再插入锁孔里,还是转不动。
“奇怪了,怎么会的不开呢?”我纳闷地又尝试了几次,仍然是转不动。门根本打不开。
钥匙是提行李的服务生交给我们的,莫非是弄错了么?我想了想,是不是要去服务中心问一下。但是,一想到从水屋尽头走到岛屿另外一端的服务中心得走不少的路,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微信和去了服务中心办公区的印佳,让她在那边随便和服务中心说明一下情况。于是,我拿出手机。可刚刚打开手机屏幕时,却注意到锁屏界面下,屏幕上留下的一条KIDU推送消息:
【艺术学院性侵学生的常委被正式批捕,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院长引咎辞职】
这一行字只是在眼前一闪而过,却让我如雷劈顶。我下意识的伸手将它点将了开来,屏幕内容即刻转到了K大的社交平台KIDU客户端中,消息全文在我的眼前展现开来:
[这可能是K大建校二十年来,最大的一件丑闻。艺术学院学生作品评审常委,ChrisLong,因涉嫌与学生的不正当关系,被一位被其酒后侵犯未遂艺术学院学生,Nancy,举报,并于今天已经被正式批捕……]
“Nancy?”当这个名字印入我的眼前的一瞬间,我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怎么会是她?!”而就在我错愕之际,却突然感觉四下一阵沉暗。原来四下原本亮着照亮栈道的小照明灯全部都熄灭了,周遭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无心顾及周遭的状况的我,本想再继续浏览后继消息内容,却发现手机显示网络无法连接。
似乎是停电了。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看样子,说不定连基础设施的电源都断掉了。手机没有漫游无法打电话,现在又失去了wifi网络联系,意味着我现在想联系印佳或岛上的服务中心都没有可能性。
不知道是因为眼前无能为力的状态,还是刚才的那条新闻,让我心中莫名地升起了淤积了浓浓的惶恐。
我想着要不要走去服务中心,可是现在脚下也是一片昏暗,除了并不明亮的月光散在水平上反射出的一点波光外,我甚至连栈道的边缘都看不清。不能走,说不定会一脚踩空掉下海去。我否定了自己的打算。
“请问有人吗?”我不敢大声呼喊,只能小心翼翼的提着嗓子对着黑暗问了一句——没有回音。
怎么办?我问自己,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只好摸索着,找到门边的长椅边上,慢慢小心的坐下来,紧紧地抓着手中那个虽然有电,却在没有任何通讯和联网信号之下,已经与一个砖头无异的手机,仿佛那是我唯一的依靠。
应该会有人来吧。我心想,或许过一会儿就能恢复。Maria不是傍晚就会回来么?有她在,这样的紧急状况应该会马上得到处理吧?或者很快就会有服务身带着照明过来巡查,就会发现我被困在黑暗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遭却完全没有要从黑暗中幡醒的意思;而我脑海中的另一个“暗夜”的记忆却幡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