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卿同女儿小茜登上航机。小菲一直陪着妈妈到机场。
劳拔夫妇和好些国际友人都前来送行。除了表示他们对柳素卿的友好之外，还表示了对患病总理国家的亲善。柳副教授的出诊竟成了国际友好的一个讯息。尤其是劳拔先生夫妇，他们再三表示感激，对柳素卿的精湛医术备加赞扬。机场热闹得很。
航机在蓝色的天空隐没了，人们也走了。
小菲走在宽平的跑道上，心情兴奋。她替妈妈高兴，也为妹妹欢喜。她们的成就不仅仅给人治好了病，而且还为国家争得了荣誉。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荣誉啊！
她恨钱一威，他欺骗了她。令她恼火的是他竟然用自己做子弹，去射击妈妈，一个曾经是他的同学，青梅竹马的朋友。虽然，她并没有爱过他。她只是自信自己能够应付这个商人，相互利用地生活，反正是你情我愿。然而，她一旦知道自己是受了欺骗，她忿懑极了，何况对方是如此明目张胆地侮辱妈妈哩！她恨不得把存折掷还给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可是，妈妈不允许，他还是一个病人！妈妈啊，你的心太仁慈了……
她默默地走出候机室，一直沿着平滑的走道走出天云机场大门。马路上，凤凰树的碎米似的叶子落在她的肩膀上，嫣红的紫荆花仿佛一下子绽了开来，娇艳悦目。世间原来是这样一个彩色缤纷的世界啊！
钱一威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派女秘书到欧洲去，看看柳素卿的出诊。当然，狡兔三窟，他得另作打算。
他抽着香烟，一根一根地接着。没一会儿，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想，说不定她给女儿说了他们的事。这才激起小茜的忿懑。还有小菲。当然，事情迟早都会知道的。但在这个时候，对他的病是很不利的。他眼前什么也不考虑，只要不至于当瞎子，他什么都可以答应。这几天的瞎子生活太可怕了，他宁愿死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都要争取。
他想到小菲。他有点害怕，这个姑娘一旦知道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会怎样呢？她会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向自己猛扑过来的，他受不了，他的病使他无法招架得住，何况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说不定她把杨科长也给端了出来，行贿受赂的罪名会戴在他的头上……这一切，对垂危中的他是很具威胁的。他睡不着，脑瓜里翻腾沸滚地转动，两只眼球又在发疼，火辣辣的，背项似乎又慢慢地僵硬住了。他惊恐地按了电铃，喊叫着小茜。然而，她已经到了欧洲。
他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又害怕。他早年已发觉眼睛有病，但在外面医生检查不出个结果。只是这一回才弄清楚患的是U型眼病。唯一的希望在这里才能找到。他再无别的出路了。
窗外的杜鹃花一片火红，一只黑蝴蝶在花卉里上下翻飞。阳台上的白茉莉冷冷地散发着幽香。周围宁静得似死去了一样。
雪白的门扇推开了。
“哦，小菲！”听着这熟悉的声响，他几乎是惊喊道。他以为她是不会再来的。
“你得静躺，不要胡思乱想。”
“你妈妈说的？”
“我说的！”
他想了想，“你妈妈出去给什么人看病？”
她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天天同香港通电话吗？你的女秘书同律师是干什么的？虚伪！”
“嘿，我只是想证实一下。”
“一个国家的总理！”
“什么病？”
“U型眼病。做手术！”
“哦！”他舒了一口气。
“你就好好地静躺五天！”
“你妈妈说的？”
“我说的！”
“等你妈妈回来做手术？”
“谁说的？”
“我想。”
“你真会想东西。别胡思乱想了！”
他满头雾水，真摸不准这个姑娘的心思。不过，他可以肯定，她已经知道妈妈的事。听她的语气可猜出个八九了。猛然，他以充满若一种内疚的深情，说：
“小菲，我对你说过，为了我们的事同你妈妈争吵，说了好些令她难堪的话，得罪了她。其实是伤了她的心。我是深为内疚的。”接着，他娓娓动听地给她说了他们的事，声音里充满着内疚自责的哀伤情调，很是感人。
她眨了眨眼睛，“是这样吗？”倘使最初见面时听到他这样真诚的剖白，她也许会深受感动。然而，现在她只能淡淡地眨眨双眼，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表示呢？她变得老练了，像一个年轻的猎人见过了老狐狸一样，心里习惯地多打了几个问号。为什么他不把占有我小菲的目的，占有后的打算说出来呢？这才是真诚的剖白啊！肮脏的心灵还蒙着一层洁白的轻纱，这是一种怎样的虚伪？
她笑了笑，安慰他说：“你就安静地躺着好了。如果忏悔能治好你的病，那就不妨多作些仟悔好了！”
“真的吗？”他竟然认为这是她给予他的希望。
唉，他原来竟是这么怕死，这么虚弱！
她在沉思，又觉得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