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士喜的下部一时被她摸得火热。他就把婆姨搂过来亲了一口，想想她方才的话，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说：“这个有啥，解放也是十八九的人了，弄就弄去吧。弄别人家的女子咱得说说，弄他白永祥家的女子，你就别多说了。你说白永祥，都成走资派了，还在我面前摆臭架子，哟三喝四，他现在算球个甚，不也是一个阶级敌人嘛，看他兴的。”
高银凤又往他跟前凑了凑，说：“白永祥，咱不说他，我是说，怕那女子肚子里一旦有了咋好哩。”
邵士喜拍拍婆姨的大腿：“怕啥，有就有吧，有了你就当奶奶。”
高银凤媚着眼瞅了他一下，说：“看你说的，我咋不想早点当奶奶，我是觉得解放他这么做，不符合毛主席的政策哩。”
邵士喜低头想想，说：这到是个事。不过咱们不必为他操这个心。他现在当了司令，懂得一定比咱们多。
高银凤仍忧虑的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邵士喜一把把她搂了过来，另一只手就去解婆姨的衣服。高银凤半推半就，俩人正要躺下，外面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娘”，高银凤一惊，猛然坐起，急忙掩衣整发，跳下炕来。
邵士喜兴犹未尽，抽着烟说：“这些东西，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现在回来。”他的话音未落，跃进躐了进来。她抬眼看见爹在炕头坐着，转身就往外走。高银凤一把将她拉住喝斥她说：“你看你这女子，爹回来也不知道喊一声。”
跃进撇着头看外面，倔强地不出声。
邵士喜茫然地看她，干咳了一声，“她要走，让她走去，她不认我这个爹就不认吧。”
高银凤却拉住她不放，说：“你以为你爹还是‘黑劳模’，你爹没问题了，你爹又成革命群众了。”
跃进这才转过身来，柔和地看了爹一眼。跃进说：“爹，你真得没问题了？”
邵士喜急忙点头，说：“人家说我没问题了，我就可能真的没问题了。跃进，爹还是要革命的。”
跃进这才回过身来看着爹说：“爹，批判你时你说啥都行，你不该说我三姨的事哩。”
邵士喜的脸就像罩了块红布，羞愧的低下了头。
跃进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说：“这钱是我一分一攒下的，我给爹买盒烟去。”她跑出门又跑了回来，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哥他们有枪了，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他们有盒子枪、步枪，还有机关枪。他们说，他们要打大仗了。”
高银凤长叹一口气，“这文化大革命越闹越大了，闹得要杀人了。”
邵士喜木木地坐在那里，说：“真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是咋说的哩。”
手记十二
刘阳信中的一段话强烈地震动了我，虽然我早巳有所意识，可还是给了我很大的撞击。她在信中说，她的父亲早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预言我这一生必然坎坷不辛。所以从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就强烈地反对我们的交往。她说她的父亲现在已不在人世，她应该把这些事告诉我。
时至今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没有记恨过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他给了我许多知识。我也没有记恨过刘阳，我一直尊重她的选择，虽然我的心有时滴着血。正如她的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把命运系于一个可能横遭不测的男人一样，我也不希望我爱的女人随我去吞噬命运的苦果。如果你不能给你爱的人带来幸福，那你就远远的走开吧。几年之后，我就是这样做的。尽管在做出这样撕心裂腑的抉择时，我感情上难以接受。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抉择，究竟是给刘阳带来了幸福，还是带来了一生都难以愈合的痛苦。
其实，我们之间从未表白过什么，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力和感觉。我始终自信地认为，正如我爱刘阳一样，刘阳也一直在爱着我；没有比苦难岁月少年时代的友谊更能演化为爱情的了。虽然我们那个时候还很幼稚，情窦初开，对那个成人世界的躁乱和喧哗还处于浑沌状态；但我们的心灵应该说是默契的。
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使我对幼年时期便失去母爱，后来又一直深受动荡和不辛煎熬的刘阳，充满强烈的同情和悲悯。而始终都浸没在苦难的盐碱之中的性格十分内向的刘阳也曾那么渴望来自另一个人的关爱和呵护。我们的友谊就像是在岩缝中生存下来的两株小草，尽可能地给彼此以慰籍。
其实，我们在一起并不多说话。除了我帮助她做一些她所不能的体力活之外，我们更多的是各自阅览喜欢的书籍。长时间的沉默并没有使我们彼此乏味，简单的交流却使我们更加感到这种友谊的珍贵，我们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两只小船，在颠簸不息的海浪上，互相以信念和呼唤来鼓舞对方。那时我已经开始读一些文词深奥的哲学和政冶经济学方面的着作。这些书都是白晓强在文革初期从校图书馆悄悄据为已有的战利品。他不喜欢这些书、全部借给了我。虽然我那时并不能充分全面地理解其中的内涵，但已朦朦胧胧的懂得了些辨正唯物主义的哲理。我常常被这些似是而非的发现激动得难以控制。当我把这种思考悄悄告诉刘阳的时候，她也兴奋地满脸潮红。我对她说，一切都在发展之中，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逆变；文化大革命也是这样，她也会发生逆变。文化大革命不会长期搞下去。刘阳热烈地望着我的眼睛，激动地说，那我爸很快就会回来我肯定地点点头。刘阳冲动地握住我的手，跳了起来。直到她想起男女有别，才满脸潮红的退到灶火后面。
真理往前跨越一步就会成为谬论，我又说。刘阳这次却用茫然的目光望着我，没有说活。她沉默了好久，才轻声对我说，这话你别对旁人说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关爱和不安，是的，她从我慷概的言辞中听出了不为现实所容的激奋。
我也曾把这些在我脑海激烈碰撞的思想讲述给白晓强。他听了之后，木木地瞪着我，在不以为然中还夹杂着不眉的冷漠。这个比我年龄略大的青年、对世界充满了悲观失望的感觉。
他似乎对一切都不以为然。他对我说，他读书只是为了解闷，懒得去做什么思考。这个十八岁的人，常常带着一副忧郁的神色幽灵般地在矿区游荡。当我偶而将他带到刘阳家之后，他便常常不请自到，成了刘阳那间窑洞的常客，而且奇迹般地变成一个侃侃而谈，并且时常手舞足蹈般兴奋的人。刘阳对他一直十分冷漠，尽管她承认白晓强知识渊博，为人十分聪明，但她还是毫无顾忌地对我说，她讨厌白晓强。
我还记得，当时我还曾为白晓强辨解，说他之所以既高傲矜持，又自私冷漠，是因为从小就没有了父亲，而且继父现在也成了被打倒在地的“走资派”，受到人们的歧视。刘阳没有和我争辨。她只是说：你告诉他，今后别来了。我没有将刘阳的话明确地转达给白晓强，但我对他含糊地讲了这个意思。白晓强瞪着眼睛盯着我，脸红了一会，便冷笑一声走开了。过了几天我发现，他依然固执地去刘阳家。
那时的矿区还充满着红色恐怖。分裂成势不两立的造反派，每天为夺取红色政权打得不可开交。矿上经常发生武斗，不断地有人为保卫毛主席、保卫党中央舍身战死。我家的邻居宝元叔在一次战斗中饮弹而死。他的尸体运回到家里，他的妻子当时就发了疯，在排房里又唱又跳。她的五个孩子哭哭啼啼。他们的哭声像海潮似的在院子里回荡。我无法再在家里呆下去，便去了刘阳家。
刘阳家的门反锁着，我敲了几下没开，却听见里面有嘤嘤地哭声，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不该走开。我站了好久，直到没有了哭声，正要离开，这时灯亮了，门也打开，刘阳站在门口，擦了一把眼睛说，进来吧。我说，没事吧。她声音有些抽泣地说，你进来吧。
我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稻草上，低头去看，却见雪片一般撤满的纸屑。我用头点着地说，这是什么。刘阳忽然转过身去，又嘤嘤嗡嗡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呆呆地站在她的身后，等待她痛哭之后的解释，刘阳哭了很长时间，她欣长苗条的身体卧在炕沿，刚刚洗过的披散在圆润脊背的秀发，随着身体的颤动，映着黄的灯光，折射出五彩斑澜的闪烁。我羞耻地感到自己有一种抚摸的欲望。为了克制这种让我惭愧的念头，我倒退了一步。这时，刘阳慢慢转过身来，她大概以为我要走了，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低声说，你坐一会。我喘息着说，可以。刘阳忽然木木地指着地上的碎纸片说，白晓强真卑鄙。我晤了一声，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不由红了。刘阳说，我才十五岁，他就给我写这样的信。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那时矿区早恋现象因社会的混乱愈益普遍，然而在我是第一次遇到。我在当时连看她的勇气也没有。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完全处于一种茫然无措的状态。我既为白晓强染指纯洁无暇的刘阳而气愤，又为刘阳的年令还不足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调情深深不安。最后，我只是孩子气地说了句，你别理他。刘阳点点头，她静静地坐在炕沿上，手扶着下额，进入一种凝思冥想的沉默。我从侧面凝视着她映在墙上的倩影，心里不可阻挡地涌起一种朦朦胧胧的冲动。直到几年之后，我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便是成人世界的爱情。然而，这种强烈的情绪还没有等我来向她表白，它就被无情地扼杀了。
你有白头发了。我记得在那个尴尬的晚上，刘阳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突然对我这么说道，直到今天，我好象还能触摸到她说这句话时那种似水般的柔情，和母亲般的关切。当时，我却是傻痴痴地在靠近门口的炕沿上，自怜自悯地轻叹一声，并没有读懂她说这句话时那种缱倦的目光。
三十年前的那个我，正处在茫然而急躁，不得要领又不知所措的浑沌之中。我强烈地渴望什么，又想挣脱什么。就像一只深入到荒漠之中的狐狸，拼命地奔跑着想寻一条出路却总也找不到可以突围的捷径。所以，那时我十分看重刘阳的友谊，在因为我的率直失去很多朋友和同学，陷入孤独的少年时期，我小心翼翼地诃护着我和刘阳这无比珍贵的友谊。我始终把这个孤独的女孩看作我不可失去的妹妹，不能亵渎神圣的感情。
那个静静地晚上，当我偶尔抬起头来，看到刘阳向我直射而来的目光，我马上把眼睛躲了过去。因为我在她深潭的眼睛看到了两束灼亮的火花。我听得见她沉重的喘息声，我想她也一定听见了我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