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内剑气大盛,压的李冰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余沐卿冷冷道:“当着师父英灵,当着众位师弟,你把当时情景如实道来,若有半分虚假,哼。”冷哼声中手中长剑光芒一盛,李冰只觉胸前一痛,低头望去,胸口多了一道长近三寸的伤口,鲜血正渗透而出。不由得心中微怒:事情还没弄清楚,如此问话,岂不是把自己当作凶手了?但一想起沈剑白临终之语,心中登时平静,知道此时自己若不能冷静处理,不但难解误会,更有负沈剑白之托。
轻轻摇摇昏昏沉沉的脑子,整理了一下头绪。便把自己如何夜宿桃林,如何看见沈剑白和魏不才比剑,随后出现的一众青衫剑客如何围攻沈剑白,仲恣起如何用紫石散暗算一一道来。说到伤心之处,眼泪禁不住又要流下来,凄然道:“经过便是如此了。”正要再说沈剑白的遗言。却看见余沐卿嘴角冷笑,一众新陵子弟也是面有不信之色,正不知哪里没有交代清楚,余沐卿冷笑道:“李兄口才着实了得,只是这个慌也撒的太大,难免露出马脚。”
见李冰愕然的样子,余沐卿面色一沉道:“你说先前说和朋友有约,又怎么会夜宿桃林?”李冰正待解释,余沐卿又肃然道:“能以剑气和师父流光六式对峙的,天下能有几人?听你所说的魏不才,只是稍逊师父,该是名动天下才对,为何我们全然没听说过?”李冰心中大惊,自己原本以为沈剑白和那魏不才相互熟悉,新陵子弟也该知晓才对,谁知却全然不知。余沐卿紧接道:“你说师父听到槐国一干重臣被灭门的消息之后,怒气上涌之下受了内伤。我等追随师父十余年,怎么不知师父和朝廷之人有来往?”见李冰面带疑惑,默然不语。余沐卿语气森然道:“你又说师父以“剑岚”一式诛杀仲恣起,更是荒谬,流光六式乃是剑圆,剑盾,剑啸,剑飞,剑舞,剑刺。哪里有什么剑岚?我看你才是卑鄙小人。”语气急促,说到后来,手中长剑微颤,李冰胸前又多了一道伤口。李冰脑中苦思几个疑点,竟是毫无所觉。
一个新陵弟子怒声道:“原来你早有预谋,在钳天城故意结交师父,骗取信任。”李冰望去,正是陪同沈剑白南下新陵弟子中的一人。
眼见余沐卿脸上已现杀机,知道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心中便已有计议,淡淡道:“魏不才或许是化名,此人三番四次败给沈前辈,自觉脸上五光,所以才弃本名不用,化名不才。”看见余沐卿脸上一怔,紧接道:“沈前辈和朝中之人结交,乃是要扳倒权臣陈翩,此事甚是机密危险,法不传六耳,沈前辈不让你们知晓,当也是为了朝中大臣和你们安全着想。”眼见一众新陵弟子脸色稍缓,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至于沈前辈以“剑岚”诛杀仲恣起,可能是沈前辈新近悟得的新招。流光六式天下闻名,如若我要撒谎,随便挑一招便是,何必编出一招剑岚惹人疑心?”说完打量余沐卿的脸色,见他犹有不信之色,便道:“我若是凶手,又怎会抱着沈前辈尸身来此?”
一番话讲的合情合理,一众新陵弟子脸色大是缓和,纷纷归剑入鞘。
余沐卿怔愣半晌,犹自冷笑道:“偏偏这许多巧合碰在一起,不也太奇怪吗?”李冰见他对自己心中犹有隔阂,不禁心中动气,道:“信不信由得余兄,在下受沈前辈之托,有话要讲,讲完在下就告辞了。”众新陵弟子听得李冰要转告沈剑白临终遗言,都是面色肃然。
李冰脸色一整对余沐卿道:“沈前辈要你承他流光剑,不可忘记天下百姓,不可攀附权贵。”余沐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流光剑本身便是天下神兵不说,更是历代新陵剑馆馆主的象征。当下便向沈剑白尸身拜倒,哽咽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不敢有违。”
李冰接着环顾屋中众人,心中微微迟疑,沈剑白对沈钰的遗言纯属父女之情,似乎不宜当众宣布。当下道:“沈前辈对小姐尚有话讲,不如我写于书信之中,有劳各位转送。”
众人见他转达遗言如此考虑周全,原先心中残留的怀疑也尽数散去。突听一个婉转声音道:“不必了,你现在就讲。”李冰闻言心中一颤,沈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原本动人的容颜此刻却苍白如纸,一双妙目泪光莹然,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余沐卿上前道:“师妹。”沈钰却恍若未闻,只是盯着李冰道:“我爹爹对我说什么?”余沐卿轻轻叹一口气道:“大伙儿先出去吧。”他此刻已是馆主的身份,众弟子对他的神色更多了几分尊敬,待他走出门去,才纷纷跟随出门,只留下李冰和沈钰二人。
李冰见他身子微微发颤,知道她在强自压抑内心悲痛。李冰内心深处原本就不远面对这忽遭横祸的女子,看她如此坚强,心中更是不忍,凄然道:“沈前辈说他曾许诺你要照顾你一生,陪你泛舟捉龟,现下他办不到了,望你莫要怪他。”想起沈剑白说这话时那慈爱的表情,心中又是隐隐作痛。沈钰听后面色忽红忽白,却偏偏不出一丝声音,李冰柔声劝道:“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沈钰默默走到床前,端详着沈剑白深紫的面容,突然抱着沈剑白的尸身无声的抽泣起来,李冰知道这种哭法最是伤身,便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自己却也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
良久,沈钰方才慢慢止住哭泣。李冰见他容颜憔悴,泪光迷蒙间更是楚楚可怜。心中不由得大感怜惜,低声安慰道:“不要再难过了,你这个样子,回家之后岂不是惹得你娘亲更加伤心?你爹爹定然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沈钰本已止住哭泣,一听之下,秀眉微蹙,突然又泪水长流。李冰登时茫然失措,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自惶急,不知如何安慰时。却听沈钰哽咽道:“我从小便和爹爹相依为命。”李冰一愣,心中凄然,原来她自小便没了娘亲。望着沈钰微微颤动的双肩,想起此后她就是孤身一人,不禁心中更是难过。正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她,胸口被余沐卿划破的伤口突地一阵疼痛,伸手模去,碰到胸前一块凸硬之物,心中一动,便拿在手中,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狗,是王力用白虎牙雕刻而成送给李冰的。李冰极为喜欢,便挂在脖子上。
此时见沈钰哭的伤心。便将那只小狗往前一递道:“我把我的小狗送给你,你不要难过了。”语气神情仿佛顽皮的孩童在安慰被自己欺负哭的小女孩儿。话一出口,李冰也大觉不好意思。沈钰见他神情扭捏,说的又好笑,悲伤顿减,禁不住微微一笑,将小狗接过去。李冰见他微笑,犹如雨后梨花,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喜悦。
屋外余沐卿的声音突然响起:“李兄,师父的遗言如果说完了,这就请便。”
李冰端凝沈剑白的面容,突然伏下身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站起身向沈钰低声道:“我这就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沈钰急道:“你以后要去哪里?”李冰脚步稍停,默然半晌,转头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亲人了。”言罢便出门而去。
沈钰闻言怔然良久,突然觉得悲从中来,泪水又流了下来。
只有手中那只小狗神态欢然,发着莹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