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五。
李隆基与玉环一行快马加鞭,不日便回到了长安。此时京城上下流言四起,人心涣散,民众皆惶惶不可终日。
国家社稷之头等问题在盛世年间发生,不仅是不祥之兆,还是更大的政治风雨欲来的信号。
玉环回了府还没时间和李瑁谈情说爱,先把杨父鉴定和氏璧的结果说了,两人也不觉甚欣喜,一心只谈太子谋逆的事情。
原来自从李隆基离开长安前往东都洛阳之时,朝野上下就已经盛传太子将趁机起事,号称先杀惠妃、再诛李瑁,等大局已定李隆基回京后再逼其禅位。这个传言没出一天就传到了民间,甚至有孩童编了童谣暗指太子即将谋反!
惠妃得知消息后大惊,急调左右金吾卫裴、陈二位将军驻守大安宫保护,又请高力士时常过去,明为下棋解闷实为自保。几天下来也没见太子有什么动静,高力士也就不再去了。
而二十三日深夜,万籁俱寂,宫里冷得吓人。太子却未得皇帝与惠妃号令,私自带了五百精甲卫士夜闯大安宫,口中高呼“誓杀武贼”冲进惠妃寝室。而那日巧就巧在,惠妃旧疾发作,头痛得要命,嫌弃大安宫湿气重而在大明宫就寝。太子等人在大安宫没抓住惠妃只杀了几个侍女泄愤,一帮兵士又高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冲往大明宫。
这下可了不得,太子带兵嚣张地来去于宫廷禁地之间,本就是皇家杀头大罪,此刻又是皇帝外出巡游之际,更是难脱“谋逆”二字。一时间宫中驻守诸将纷纷向大明宫开来,惠妃听闻太子谋反的消息也急召高力士前来应急。于是太子在去大明宫的路上就被急匆匆赶来的陈玄礼撞见,一番厮杀和攻心战后,五百卫士自然抵不过名将麾下的禁军兵士,被杀的过百,剩下的悉数乖乖投降。
太子被擒后仍狂叫要除武氏、清君侧、振朝纲,众将未得皇帝谕旨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请惠妃判夺。惠妃立即派裴方远去洛阳请李隆基,又命陈玄礼押送太子等人回东宫,各卫将军驻精兵看守,封锁消息,待李隆基回京后再行处置。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天还没亮,人人奔走相告,整个京城便传遍了太子谋逆的消息。
接着玉环他们就赶了回来。
当然,这是第二日李瑁进宫后,惠妃与咸宁公主告知他的版本,现在又把他听到的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阐述给玉环。玉环听毕,心中冒出无数疑团,她觉得这些明显的疑点李瑁应该会察觉出来,但他却深信惠妃的说法,加上高力士所作的证明,他更是对太子谋反一事充满了厌恶和恐惧。当玉环跟他说明自己的疑惑时,李瑁却是一脸不解。
谋反一事,怎会有假?母妃之言绝对可靠!
玉环却不这么认为。
疑点一:太子怎会突然聚结了五百名卫士?按照东宫的配置,最多百十名护卫了不得了,要想在短时间内召集这么多忠诚的愿意跟着太子搞政变的人不是易事,另外这五百人怎么能混进宫的?你当每个城门下的守卫是假的?
李瑁的看法却是,太子早有谋逆之心,养兵千日用在一朝不是不可能。加上京城内*众多,不管是以前的姚崇、宋璟,还是当朝的张九龄,越是正直敢言的忠臣,就越是不折不扣的*。在宰相的扶持下秘密蓄兵秘密进宫,举手之易!
玉环又提出疑点二,惠妃长期居住大安宫,不可能突然有迁居大明宫的奇怪举动,就算有,肯定是预先知晓了太子要谋反。但惠妃跟太子本身就是死敌、水火不容的两个政治阵营,惠妃不可能预知未来,那只有一个可能,惠妃肯定太子会谋反。而她又怎么能确定呢?
如果不是惠妃诱使,就是她在栽赃!
李瑁却诧异玉环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劲地反对。你不相信母妃就算了,还怀疑她?
她不是怀疑惠妃,只是用直觉分析罢了,她深切地感觉这件事根本没有李瑁说得那么简单!因为最大的疑点就是,太子为什么要谋反?
他是帝国法定的继承人,除了皇帝之外,是整个大唐帝国内地位最高、前途最被看好的政治个体。权势虽不能说是登峰造极,但在朝堂内拥有大批忠诚的*为其卖命铺路,只要再忍耐数年,便可以轻松接下享有开元盛世的大唐,成为一代帝王。
所以说,就算现在李隆基厌恶他、疏远他,并没有抓到他的把柄去废储,太子自然也不会蠢到自己惹是生非,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谋反,来制造机会让李隆基废自己。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恐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太子都不会起兵搞政变吧!
玉环的分析虽然字字在理,李瑁却极度不理解。自己的母妃受到了谋反者的恐吓,生命几乎有虞,儿媳妇还考证来考证去,得出一个母妃在搞阴谋的结论,他几乎快晕厥过去。
两人第一次意见不和,玉环几番解释自己也很担心惠妃的安危,所以快马赶回,并不是存心取闹,而是分析清楚当前形势,搞明白政治迷雾里的真相,以免到时候站错队全家玩完!李瑁听了又点头称是,决定和玉环即刻进宫面见惠妃,再多探听点消息。
而此刻的内宫,气氛比寿王府严峻得多。
李隆基甫一回宫,立即召见了当晚见证此事的裴、陈二位将军,以及当时巡检内宫的都尉、将军数人。一一询问后大致了解了那夜所发生了一切,既疑虑又暴怒,心中升起和玉环同样的疑问。
但是情况在他见到惠妃后发生了急转而下的剧变。
惠妃既惊又恐地不愿住在大安宫,而是暂居于大明宫内,一见李隆基就更花容失色,往日娇媚逼人的气势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惶恐的面容。
李隆基心痛不已,之前对太子谋反的疑虑迅速减少,心中几乎笃定他已行大逆之罪,尤其在惠妃这失了颜色的娇容之下!问谁能教平日里处境不变、经过大风大浪的惠妃吓成这样!
听罢惠妃的描述,知她仍给太子留了余地将他关押在东宫,一股子没来由的愤怒窜上心头,低吼着下旨:“将那逆子押至大理狱<1>,命三法司推事<2>,一切与此案有关联者,先行统统关押!朕要亲自审断此案!”
之后又安抚了会惠妃,方欲离去,却被她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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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理狱:唐朝司法机关大理寺的监狱,主要关押皇帝敕令逮捕的、或者犯重罪的达官贵族。
<2>三法司推事:三法司指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推事”的含义大抵如同“三司会审”,是唐朝最高级别的司法审判,一般审判重大、疑难、特殊案件,比如太子谋逆。(无数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