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寿王府不久前奉敕落成,白墙黑瓦,锦缆牙樯,云移雉尾,甚为壮观。府中建芙蓉池,池中造蓬莱山,并种植荷花、菖蒲等,春夏必是一片菡萏之影。池周环绕九曲回廊,池水曲折浩渺,可以泛舟。殿宇厅堂、亭台殿阁隐现于花木之间,不时有宫人锦衣穿梭齐肩,欢愉笑声不绝于耳。
福寿馆是寿王自己的起居室,平日里的布置清雅朴素,此时却张结大红幔帐,高悬双喜字。桃木桌上置四支高脚喜字红烛,榻上铺着金丝绛红龙凤被。
李瑁在屋里转了一圈,每样婚品都摸了两下,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喜悦左看右看。
不多时有小黄门垂首请安道,殿下用膳时辰到。
他点了点头,出了福寿馆往现在暂居的书房走去,一袭镶狐毛白袍衬得俊脸神采奕奕。
“殿下,殿下!”李想儿的声音由远及近,李瑁还没来得及转身,李想儿就已经快步跑到他身边,行了礼后奉上一只长锦盒,道:“殿下,这是从东都杨府王妃娘娘那快马送来的!”
李瑁连忙叫他平身,接过了锦盒。
缓缓开启盒子,表情由惊转喜,雪白年轻的脸颊又抹上了一缕红霞。
“打赏李想儿十两黄金!”李瑁欣喜道。
那锦盒里有一卷画轴,一条浅紫色披帛,他一眼认出那就是玉环跳舞时所用。至于那画轴,他叫两个小黄门打开竖在他面前,一见那画中人物,在场及人纷纷呆愣住了。
一袭银色绣花圆领袍衫,头戴碧玉簪,脚蹬乌皮履。两缕黑发从耳鬓垂到胸前,刘海儿正好遮住眉毛,露出灵秀清澈的眼,眼神流转。鼻梁高挺,红唇边藏着一抹害羞和青涩的笑容。
左下角有歪歪斜斜的字写道,玉环的夫君,某年某月。
李瑁和小黄门都想喊,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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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市人民医院。
一间普通的双人病房内,静静地躺着一位年轻俏丽的女孩。身材修长,黑发整齐地散落在肩上,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睑上,呼吸均匀。若不是插着输氧管,整个人就像是在睡午觉一样。
病房白墙白被单白凳子,这让人倍感寒冷阴森,一位中年美妇人双手环抱,无力地靠着床尾,静静地凝视病床上的女孩。
一个年轻文弱男子轻轻推门进来,把一件风衣披在中年妇人肩上。
“伯母,我在这看着就好了,您先回病房吧。”
她回头笑笑:“谢谢你赵编辑,我就在这看着青青,我总觉着她会突然醒来一样。”
赵编辑帮青青掖了下被子,审视着她苍白干净的脸,叹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我就不……”说着声音慢慢地低沉下去,隐约听见重重的喘息,似乎在强压着抽泣。
妇人也叹了口气:“我明天就出院吧,这样下去也没钱住院了。给青青治病比我重要啊!”
“伯母您别这样,您身体还没痊愈,万一回家痼疾又发那就更糟了,青青要是醒来的话我也没办法跟她交代啊。”
“可是家里的积蓄已经快……”妇人皱眉。
“那个……青青的男朋友呢?”赵编辑问道。
“上个月来看了一次,给了500块说是给我买点补品,就再也没来过了。”
“青青跟他的婚房不是两人一起买的吗,这人怎么这样?太无情无义了吧!”赵编辑握紧了拳头,忿忿地低叫。
俞母只是叹气:“算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了各自飞。何况他们只是未婚夫妻,算了。就当我家青青瞎了眼……唉,如果我家那口子在就好了!毕竟,毕竟青青是他女儿啊!”
赵编辑深呼吸一下,挤出个笑容说:“伯母您别担心,青青这个事的赔偿我会尽快跟仪器厂家再协商的,不行我们就去法院,黑纸白字写着呢。我这还有青青前段时间没截的稿费一万多,您先拿着用吧!”赵编辑说着从包里掏出个纸包,塞到妇人手里,心中却对俞母口中描述的俞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青青虽是单亲,但并不是父母离异或者父亲早亡,每次都只是听她轻描淡写地提过他,只知道青青年幼时父亲丢下她们母女二人绝然离去,没有征兆没有理由,消失得干干净净。而目前这种状况,他又不可能去询问他的踪迹,只得将一肚子疑问通通咽了下去。
俞母眼泪盈眶,先看看女儿,又看看赵编辑,泣不成声道:“谢谢……谢谢你……赵编辑……我哪……哪能要你的钱啊……!”
“您就当这是青青给的吧,我想她也会同意的。”赵编辑眼里也泛着泪光。
你快点醒醒吧,青青。
青青!
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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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环仿佛听见有人从苍穹里呼喊她的名字,猛地抬头向窗外望去,却没留意到满头珠翠正好敲到了如意的下巴尖儿。如意扁了扁嘴,揪着眉叫,小姐我在给您戴冠子呢您能稍微配合点儿么?说罢拿紫金鎏凤冠在玉环眼前晃了晃,颇有点威胁的味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如意。”玉环仍止不住的探头,“你去看看。”
如意搁下硕大的凤冠撑起了窗户,左看右看又扭身回来,香味一阵阵的。“哪有啊,小姐。现在我们家给几百个卫士围得连仙女儿都进不来,别说有人喊,就是敢叫你名字的人整个洛阳也没几个了。”边说着又把那凤冠往玉环脑袋上摁。
玉环只得叹了口气,她明明听到有人喊她,而且喊的是“青青”。那声音好像穿破云层,悲伤凄绝的,饱含深情似的。
大概是自己幻觉吧。
昨天酉时就给父亲哥哥催着睡觉,躺在榻上到了子时还紧张得没合眼,叫了如意一起聊天聊到丑时才略有睡意,还没眯两眼就到了起床梳洗的时间。如意倒是利落,一骨碌起来就忙活,自己却是睡眠不足的两个熊猫眼,饿着肚子就坐在镜前被折腾。京里派来的几个侍女总是呆愣在那,梳的发式既显老又显脸大,干脆叫她们去看门,省的那几个本来就不大的胸挤得跟馒头似的直晃,活像她看过的某部大片里的宫女。
虽然自己悠哉游哉的梳头,还是能感觉到屋外紧张到极度寂静的气氛。
今天是寿王妃杨玉环出嫁入京的日子。
皇家的婚礼虽然也是六礼做足,一样不落,但是皇子总不能跑到洛阳来亲迎吧?不过皇家自有他们的办法,派大牌的使者和华丽的辇车,总能把王妃风风光光的接回京。
眼下这支迎亲队伍真是浩浩荡荡,长安洛阳两京的四名都尉骑骏马开道,华盖紫盖数顶,金光四射华丽非常。龙纹凤饰双喜旗幡迎风飘舞,执旗军士皆着红色喜服银色明光甲,红银相接一直列到城门下,气势非凡。
杨玄璬等杨家众人见这阵仗也不觉地吞咽口水,想拱谢圣恩未免太俗,想与迎亲使者攀谈两句那使者又满脸严肃一言不发地正襟危坐,于是只能坐在花厅喝茶,你看我我看你。杨玄璬不免苦笑,嫁女儿能嫁到这么严肃又尴尬的地步,古往今来也只有嫁帝王家才会这样了吧。
玉环最后审视了自己的妆容,果然是与平时不同,粉妆红唇,四片梅花花钿更显富贵大气,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很好很满意。旁边如意却笑嘻嘻的俯首道,我的王妃娘娘,你到了长安还要重化呢,妆要更华丽头饰要更多,这是规矩。她听了差点一头撞死,这个妆都化了将近一个时辰,那婚宴当晚的妆不要化一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心里懊恼着,忽然觉得下身一阵不适,玉环低叫一声不好,赶忙唤如意过来。如意仍然是一张笑脸,问道小姐怎么了?
“好像……那个,月事来了……”玉环扭曲着脸,满头黑线。
“啊?”如意的嘴张成了个碗状,“我去拿东西,小姐你别急。”说着就翻箱倒柜去找月事布,一边找一边嘟囔着,怎么这时候呀,急死人。
玉环也没好气的嘟着嘴,头上东西太多又不敢大动作,只得稍稍偏了身子叫侍女来扶她,心里骂着只要结婚时辰好谁管我杨玉环的时辰啊,每次月事都是拿个布啊棉的裹着,不爽到极点。
如意不多时便跟上玉环她们,手里还用布帕包了月事布,轻声道小姐先去茅房吧。玉环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晓得。
寿王妃之路就在玉环亦喜亦忧的复杂心情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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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明天就是洞房之日,你咋办啊?”这厢娇滴滴的声音冒出来。
“就这样办,还能怎么样?”那厢一个娇媚的声音叹息道,难道李瑁还会闯红灯不成。
“小姐……小姐你懂那些男女之事吗?”那厢的黄莺叫个不停。
“……”那厢沉默了。
玉环突然有点脸红,将头别到一边不让如意看见。如意却在颠簸的车辇里摇来晃去,跟夫子背诗般慢慢道:“按说大夫人应该教小姐的呀!”
“你这丫头,脑子里天天想着什么呀,早知道不带你进京了。”
如意抓住玉环的袖子,故作嗲声嗲气道:“小姐,我不跟你走我去哪,我是您的陪嫁丫头呀。”
玉环轻轻戳她额头:“早应该叫二哥纳了你,大家都省心。”
如意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嗔道:“我宁愿跟着小姐,二公子他哪会对我有意……”
“好啦,知道你舍不得我,等你老得嫁不出去了我就把你送回洛阳,让我二哥拣便宜,行了吧。”玉环笑了,她也舍不得如意啊,在这个她连头都不会梳的年代,如意是她最亲近的人,甚于杨玄璬和李瑁。没有如意她很可能行差踏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嗅着如意身上香喷喷的茉莉味,她有点昏昏欲睡。早上起的太早加上车辇颠簸的厉害,睡意浓浓的袭来,她低声说了句我休息会,就靠在如意软软的肩上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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