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水亭的扶手边,不知不觉望向了远处,湖底依稀可见锦鱼愉悦撒欢,百里瑜忍不住探头去看,浅浅地笑了,脑里不停晃过茹笑手提金缕鞋的模样。身旁的宫侍低垂着头,暗地里交换了眼神,果然有人起了一阵咳嗽声。
这是萧云修第…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咳嗽了。
百里瑜回头,含笑道,“对不起,云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萧云修合上公文,深深地叹口气,眼神坚定,“禀殿下,微臣身体有些不适,容许微臣告退回家修养。”真是疯了,再这么“咳嗽”下去,真得肺病了!
百里瑜挑高眉,“是吗?云修既然不舒服,就先…下去吧,身体要紧。快去吧。”
萧云修起身,忍住背后阴冷的目光,走了几步…还是倒了回来,“我看算了,我还是不走了。”省得明天工作翻倍!
百里瑜递给萧云修公文,他不满地继续说着刚才被打断了无数次的工作,直到结束
于是,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完了,话说恋爱的女子很可爱,可这恋爱的男子却很恐怖,而自己居然和一个恐怖的男子说了整整一下午的公事,就那么一件,这种速度真的,很羞愧。
看一眼始作俑者,那人笑得风轻云淡,很是闲适,好像和自己无关。
萧云修真的败了,无奈地笑道:“完了,这以后日子难过了。”他点点桌上放着的奏折,那里面十有八九,明着暗着都是告诫君王不能过于宠幸后宫的,明着说给皇帝听,暗着说给皇子听。
百里瑜扫一眼,扭头看远处,“老毛病,喜欢管人家家务事。”
萧云修笑了出来,忍不住念了一句,“说起来,我该喊你一声‘妹夫’,你该称我‘哥…嗯,好吧,当我没说。没说。”那是什么眼神,像只笑着的鬣狗!罢了,得了一个皇子妹夫,还不敢喊了!
不远处,范平带着一群侍卫正在巡逻,看见他们行了礼匆匆地下去了。
“那个人就是茹笑要的人。真不知她想干什么?”
百里瑜不语,端着茶杯小啄一口……
萧茹笑要了范平的人,就是那个御书房敢拔刀拦下她的褚宁。
宫里的人都说惹了郡主等于是直接上断头台,那个新侍卫褚宁即将丢掉金饭碗,指不定还要丢掉脑袋。
大家众说纷纭,褚宁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害怕听见茶茶尖细的嗓音。
“喂!”说什么来什么。茶茶翠绿的宫装映得原来娇俏的小脸有些发青,褚宁偷偷地瞄了一眼,“新来的,郡主叫你过去。对了,换身衣裳,备好马车宫门前等候。”说完,扬长而去。
褚宁站在马车旁,手里抱着一把长剑,见了茹笑眼帘垂了下去。
茶茶递给褚宁一包银两,“新来的,我家郡主待会叫买什么你就直接付钱,这包银两拿好,跟着我们只管付钱就行了。”
褚宁微皱眉头,心里不踏实,他得罪了郡主,可这么日子下来,郡主似乎不准备对付他,一切和往常一样。
马车驶向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各种商贩云集那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应接不暇。茹笑领着茶茶穿梭在市井之中,好奇地打量商品,褚宁见了不得不上前提醒,“郡主,这里龙蛇混杂,唯恐有变,还是早点回宫较好。”
茹笑转身,直直地看着褚宁,直到他躲避地移开视线,才说:“你不用担心,有你在本郡主倒不怕。”
褚宁一怔,看着茹笑背影愣愣地立在那里,直到茶茶叫他跟上才缓过神来。
茹笑不停地买,茶茶不停地拿,褚宁不停地付钱,几个时辰下来,褚宁面前是堆成小山的东西,他不敢问茹笑什么时候才买完,只能跟在两人后面。
茶茶偷偷地瞥一眼,扯扯茹笑衣袖,“主子,差不多了。”
茹笑贼笑,拿起旁边摊位一枚通体雪白的玉石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笑得谄媚,伸出五根指头,“小姐好眼光,此乃雪域寒石,五十两。”
“好,我买了。”茹笑拿走雪域寒石,茶茶冲着老板指指身后,扶着茹笑继续向前。
老板向褚宁投去殷勤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他摸钱,“客官不急,您抱这么多东西慢慢找。”
褚宁终于拿出了钱袋,一把抖出所有的银两,“数数。”
老板笑嘻嘻地捡,桌上的银两一枚一枚地减少,可老板的指头到了最后还有两根竖着,“客官,嘿嘿……还差了二十两。”
褚宁捏捏钱袋,空空是也,他四处寻找郡主人影,果然不见了。
老板看着他,一改刚才谄笑嘴脸,口气不善起来,“怎么没钱?这是最新的骗人招数吗?快拿来,二十两!”说着来扯褚宁的衣服。
两人在大街上拉扯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板的朋友也帮着他扯住了褚宁,那些东西一下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街道拐角处,茶茶捂着嘴,笑得合不拢嘴,“郡主,这招好玩。看那个褚宁还敢不敢拽!”
“呵呵,茶茶,戏看够了,咱们回府喝茶去。”茹笑心情很好,走路都轻飘飘的。
茹笑倚在软榻上,算算时间,冲着茶茶摆摆手。
“云月亭”轻纱帐外,褚宁抱着一堆东西走来。
茶茶迎了上去,大声地说:“新来的,怎么搞的?竟然置郡主不顾,要是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掉?东西给我!”
褚宁捏紧了拳头,关节泛白,低垂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一会,一下跪了下去,终究一句,“属下知罪。”
茹笑走了出来,笑得骄傲,腰间的玉玲珑晃得褚宁眼睛生疼,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对了不一定有赏,错了一定有罚,到底是对是错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而是站在面前,笑得不可一世的“主子”,“既然你知道了有罪了,就免了,方正本郡主也没出事。”
“多谢郡主。属下告退了。”
茹笑转身回到了“云月亭”,看着褚宁出了庭院,肩膀微微颤抖。
玩了一整天,茹笑有些乏了,叫茶茶准备回宫。
出了门口,褚宁依旧抱着长剑立在马车旁,眼帘低垂,茹笑走过他身边,闻着一股药草味,停下来问:“有一股药草味,褚宁受伤了吗?”
褚宁愣了一下,露出一丝担忧,“郡主,那是……”
“褚宁。”不远处,一个轻挽发丝的女子站在围墙边喊了一声褚宁,她看见茹笑时微微错愕了一下,神情有些胆怯。
“郡主,那是我家大嫂。”褚宁道。
茹笑点点头,褚宁才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东西递给女子,女子看着有些迟疑,拿过袖子抹了一下眼角,抖抖索索地,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枚很小的银锭递给褚宁。
褚宁笑着推了回去,脸上是欣慰的神情,轻轻拍了自己胸脯几下。
女子笑着拿回了银锭,转身走了。
褚宁转身的时候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茹笑瞥了一眼,上了马车。
撩起车帘,茹笑下意识地回头看,那女子已经不见了,“原来那包是你大嫂的草药啊?不就是一包草药吗,放在胸口这么紧实,褚宁还真是体贴。”
褚宁后背僵硬,理下缰绳,“……回郡主,那包草药是给我母亲的。”
茶茶上了马车,从盒子了拿出今天买的雪域寒石递给茹笑,“郡主,这东西真是好货,摸着好凉啊,怪不得老板要五十两银子。”
“茶茶,你们一般什么发饷?”
茶茶数数指头,乐呵呵地说,“郡主,还有十来天才发饷。”
“那,你还有钱吗?”
茶茶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了,我早用完了。”
茹笑看一眼她,随手递给她一个发簪,“拿去,赏你的。”
茶茶高兴地笑了起来,碰过发簪往衣袖里放,“郡主真好,打赏了茶茶不少东西。”
“死丫头!省着点花。”茹笑捏一下茶茶大腿,“不过,这雪域寒石是不是抵了你们一个月的饷银?”
“那是,这石头就只能有钱的人才买得起!”
茹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抿着嘴,眼神透过纱帘看向前面。
“茶茶,咱们先不回宫了,咱们去关心关心民生大计吧。”
茶茶下了车,疑惑地看着四周,这就是郡主说的“民生大计”?
褚宁的……家?
茹笑下了马车,见着一片矮矮的房屋,屋顶铺着石砖,几处露出黄色的稻草,地上凹凸不平,走路时要特别小心。
褚宁额头冒出层层细汗,他算准了郡主会整他,但怎么也想不到郡主竟会提出来他家的要求?
“郡主,属下寒舍简陋,郡主是金枝玉叶去那地方,实在是不妥,郡主,还是回宫吧。”褚宁脸色有些苍白,拦在郡主面前,着急地说话。
茹笑瞅一眼他,“褚宁,这是你第二次拦下本郡主了。”
褚宁大骇,立刻跪了下去,“属下不是要……郡主,一切都是属下不好,褚宁愿意承担所有。”
茹笑皱眉,“你说得好像本郡主很小气一样,老是惦记那事。”她走过褚宁身边,指向一处房屋,“那是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