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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王充:不妥协的现实批判者

生活在一个集体认知荒谬的时代,而你恰恰是一个极具理性的人,且不苟流俗,疾恶如仇,那么你就会被这个时代的群众视为异端。

正是这些少数天赋异禀、淹贯学问,同时又叛逆不羁、敢于触忌的异端,才能对世间诸多貌似合理的荒唐与虚伪,予以揭发,大胆挞伐,用真理唤醒迷惘中的民众。

临终时向病榻前为他作忏悔的神甫说“请永远不要向我谈到基督”的伏尔泰,用其启蒙整个欧洲的思想之灯,成为十八世纪西方教廷和主观唯心主义者心中的异端。

坚持认为太阳不是地球跟班,用日心说推翻地心说的哥白尼,是中世纪罗马教皇心中的异端。

王充,则是出现在公元一世纪中国学术界的一个异端。

王充,字仲任,东汉会稽郡上虞人。生于公元二十七年,汉光武帝三年,卒于汉和帝永元年间,历汉光武帝、汉明帝、汉章帝、汉和帝四朝,享年约七十岁。

《论衡·;自纪篇》中,王充自我交代家世:

王充者,会稽上虞人也,字仲任。其先本魏郡元城……世祖勇任气,卒咸不揆于人。岁凶,横道伤杀,怨仇众多。会世扰乱,恐为怨仇所擒,祖父泛举家担载,就安会稽,留钱唐县,以贾贩为事。生子二人,长曰蒙,少曰诵,诵即充父。祖世任气,至蒙、诵滋甚。故蒙、诵在钱唐,勇势凌人。末,复与豪家丁伯等结怨,举家徙处上虞。

又是魏郡元城!

魏郡元城,今邯郸市大名县。将西汉王朝坐穿的元后王政君老太太即从这里走出,秦灭赵后跟随父亲推着独轮小车,来到蜀地邛崃大炼钢铁的卓王孙也从这里走出。前者用厚重的权势,持久风光了西汉五个朝代;后者则用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卓文君,旖旎了古典中国的一则永久爱情童谣。

王充祖上的出走,与上述两位不能同日而语。客寓他乡,接连迁挪,最后堕落成异乡一个孤门细族,原因却是祖辈“横道伤杀”之后的躲仇,父辈“勇势凌人”之后的避祸,属于为非作歹之后的狼狈逃窜。

能自曝家丑,揭父祖之短,坦言“宗祖无淑懿之基”,这样的人真是勇敢死了,也可爱死了!

这不同于韦应物的自道不堪,韦应物写诗自道:“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那是老成之后的反思,虽也令人敬佩,但已于此时的作者本人无伤大雅,反而徒添真率之妙。

也不同于新中国成立后,留在大陆的胡思杜配合当局,撰文痛斥父亲胡适为走狗、无耻文人,且至今无法证实此文系小胡亲笔所写。胡思杜最后因精神病自杀,那是另一回事。

王充此举,古今罕见。

正因为罕见,常人难以理解,所以史学家刘知几在《史通·;序传篇》中指责王充:“述其父祖不肖,为州闾所鄙”,“必责之以名教,实三千之罪人也!”

刘先生的理论根源大概来自《论语·;子路》中那句话。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父亲偷别人的羊当然不对,但儿子如果去告发他,那么人伦之基就无法安放,这是孔子的意旨。据说,苏格拉底在此问题上也持与孔子相同的意见。

公元前六十六年,汉宣帝为此还专门颁布了一道《亲亲得相首匿》的诏令。诏曰:“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患祸,犹蒙死而存之。诚爱结于心,仁厚之至也,岂能违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孙,罪殊死,皆上请廷尉以闻。”

熟读儒家经典,通晓历代史籍,更与家庭不决裂,也没受政治高压逼迫或威胁的王充,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也是他写作《论衡》的唯一目的——疾虚妄。

疾一切之虚,破一切之妄,一切实事求是,那就从自己这里先划第一刀。

更何况,他认为“母骊犊骍,无害牺牲;祖浊裔清,不榜奇人。鲧恶禹圣,叟顽舜神。伯牛寝疾,仲弓洁全;颜路庸固,回杰超伦;孔、墨祖愚,丘、翟圣贤;扬家不通,卓有子云;桓氏稽可,谲出君山”(《论衡·;自纪篇》)。祖上不贤,这与自己为圣有什么关系呢?

瞿秋白赴死前,也坦然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他说每一只鸟都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作为人更甚,但就是为了爱惜自己,还自己以清白,他才勇敢地撕下遮罩自己真实面孔的面具。

空想共产主义者康帕内拉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我降生是为了击破恶习:诡辩、伪善、残暴……我到世上来,是为了击溃无知。”

王充用《论衡·;自纪篇》中的这段话,也隐约向世界宣告:

我将用阳光照耀一切阴暗,我将用真理度量一切虚妄。

少年王充却并不反叛,也不调皮,更不捣蛋。

他是个家长眼中的乖孩子,老师心中的好学生,邻里称道的好儿童。“为小儿,与侪伦遨戏,不好狎侮。侪伦好掩雀、捕蝉、戏钱、林熙,充独不肯。诵奇之。六岁教书,恭愿仁顺,礼敬具备,矜庄寂寥,有巨人之志。父未尝笞,母未尝非,闾里未尝让。八岁出于书馆,书馆小僮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充书日进,又无过失。手书既成,辞师受《论语》、《尚书》,日讽千字,经明德就,谢师而专门,援笔而众奇。所读文书,亦日博多。”(《论衡·;自纪篇》)

以好勇斗狠为遗传基因的老王家,到王充这里陡然一变,竟然相当意外地结出了一粒饱满的读书种子,难怪王诵“奇之”。就像十八世纪那位以世代经商为祖传家业的阿鲁埃,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伏尔泰竟然一反家族血缘,成了一位少年神童。

鸭群中突然冒出一只天鹅,这会让那个鸭爸爸惊愕兴奋不已。

与少年伏尔泰幼年时遇到夏多纽夫神甫,倾心于不可知论者卢德的怀疑宗教诗歌《摩西亚特》,从此在心底埋下了怀疑宗教,并一生致力于宗教反叛、思想解放事业不同,王充的思想启蒙要晚得多,还必须等到他成人之后游学洛阳,遇到那一帮良师益友的时候。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一个天才少年的健康成长。

六岁受书,八岁出馆,熟读《论语》、《尚书》,日写千言,德成经明,乃至博览群书,落笔众奇。而且,在行为处世与做人上,他也谨严自律,从不恃才傲物,“才高而不尚苟作,口辩而不好谈对,非其人,终日之言。其论说始若诡于众,极听其终,众乃是之。以笔著文,亦如此焉;操行事上,亦如此焉”。

当一群小鱼与一只蝌蚪戏水在一起时,小鱼们哪里会想到,身边这性格腼腆的黑黑小伙伴,会在日后成为一只跳上岸去,阔嘴鼓腹、声振屋瓦的青蛙?

此时的王充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好古敏求、倾心学问、恭愿仁顺、礼敬具备等早期的人生倾向,其实已经对以逞勇乡闾、蛮横四邻世袭的王氏家族血统构成了一种性格上的巨大反叛。

王充自谓出生于孤门细族,究其实,他家也并非贫无一亩庇身,贱无斗石之秩,他的家庭起码是个不算富裕的平民之家。范晔在《后汉书》中说他“家贫”、“少孤”更是不经之谈,否则,他不会一直坐在学堂里安安静静地读书,而更应骑在牛背上甩着无知的脚丫哨笛。

前苏联元帅图哈切夫斯基曾对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说:“如果我小时候父亲能有钱给我买把小提琴,那么我可能现在就坐在你的乐池里。”可见,天赋总要受制于物质。

很可喜,王诵的家资可以供儿子王充自由舒展他的天赋。

上虞的学校太小了,那里的课堂已经不能再盛纳他。王充必须走出去,以吸纳更清新、更博大、更富滋养的空气。

到哪里?

是的,到洛阳去。

正像今天的北京,用它的五彩斑斓、高深莫测吸引着无数携带着自己各色理想的年轻北漂者一样,汉都洛阳也承载着那个时代青年的集体梦想。

东汉的创立者刘秀就是榜样,他曾以一个落魄太学书生的形象游学于洛阳,为了生计,他还与别人合伙买了一头驴。在熙熙攘攘的洛阳市中,这位牵着驴为客人拉脚的年轻人,最终为自己拉出了一个帝国。

王充的脑海中没有帝国梦,也没有发财梦,更没有投机梦,近乎饥渴的求知欲告诉他,他只想在这里求学,在这里使自己的学问与识见宏富起来。

进入太学深造,是他唯一的愿望。

由中央政府设立的官立大学——太学,始于公元前一二四年的汉武帝。刘彻采纳董仲舒提出的“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建议,正式创立太学,为大汉帝国的最高学府。

最初,太学规模很小,只有五个老师(“五经”博士),五十个学生(“五经”官弟子),分别传授《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经典。由于名额极少,所以,学生只能是由朝廷选拔的“年十八以上仪状端正者”的青年才俊,基本属于贵族学校。当然,各郡国也可以推荐“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的青年学子,但这些学生却只能以编外生的身份前来旁听。

新朝时,食古不化的王莽认为孔子开办私学都可以带出三千学生,那么作为国家最高学府的太学也不应该少于这个规模,于是盲目扩招,刘秀就是此时进入的太学,从而成为中国帝王之中学历最高者。

也正是刘秀有着在太学学习的经历,他才更为深知儒学对于维护国家统治的重要性。正如《后汉书·;儒林列传》所载:“光武中兴,爱好经术,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采求阙文,补缀漏逸。”于是,那些在两汉变更之际,于兵燹战乱中“多怀协图书,遁逃林薮”的四方多才之士,纷纷从茂林中走出来,“自是,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之徒,继踵而集。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

公元二十九年,建武五年,深重儒术的刘秀,在“宫室未饰,干戈未休”,洛阳帝宫还没有装修完毕,平定天下之战依然在激烈进行之时,就迫不及待地在洛阳重新建起太学。刘秀甚至在前方挥马扬鞭亲自指挥平定战乱之余,回到洛阳亲临太学。《资治通鉴》说他:“初起太学。车驾还宫,幸太学,稽式古典,修明礼乐,焕然文物可观矣。”而且他还以十分专业的儒者身份,“钦鉴诸博士相互论难,考究诸生学业”。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国家最高统帅对太学如此重视,自然带来了太学的繁荣一时。

公元四十五年,十八岁的上虞青年王充,与各郡国选拔出来的青年佼佼者一同,从家乡负笈而来,进入太学。

这个年代推断,来自于范晔《后汉书·;班彪列传》中的李贤之注。注曰:“《谢承书》曰:‘固年十三,王充见之,拊其背谓彪曰:此儿必记汉事。’”《谢承书》即谢承所撰的《后汉书》。

这真是段有意思的记载。十八岁的王充,竟然将比自己年长二十五岁的班彪视为同辈,用长辈口吻夸奖仅小他五岁的班固,而且不光有“拊其背”的肢体语言,口中更是直呼班固为“此儿”。

说者坦然,听者泰然,被说者舒然,一切均自自然然,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足见他们之间的熟络程度,更可见十八岁的王充在学界泰斗班彪心目中是何等之重,同时,还可以看出王充身上那种“望云自与高士齐,举槊不输大王雄”的少年老成与自负之气。

卢梭说过一句幽默话:“做教师的固然应当自尊,但也要让学生的自尊心有适当发挥的机会。”老师班彪就是这样做的。

班彪对于王充而言,就像严遵之于扬雄一样,影响巨大。

班彪,字叔皮,好古乐道,玄默自守。与唐代魏征的早期经历一样,在更始之乱时,他三易其主,先是跟隗嚣,后是跟窦融,最后虽然以事汉终,但刘秀对他,显然没有后来的唐太宗对待魏征那样的雅量,所以班彪的官做得很失败,除短暂性地被举过司隶茂才,担任过徐令、望都长,此后便长期坐政治冷板凳了。

退居庙堂之外,远离魏阕喧哗,却给这位学人潜心研经讨史、聚徒讲学提供了方便。太学生王充经常偷偷溜出校园,到班彪私学受教,也可见班彪的学问与做人在当时影响之大,于王充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后汉书》评价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闲,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彼将以世运未弘,非所谓贱焉耻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

老师的无怨无艾、甘居下游、宁静自守、闲适恬淡的性情,不仅获得了王充的无限钦敬,更得到了他的极大认同。所以,王充在《论衡·自纪篇》中可以一遍遍自得地说自己:

“见污伤,不肯自明;位不进,亦不怀恨。贫无一亩庇身,志佚于王公;贱无斗石之秩,意若食万钟。得官不欣,失位不恨。处逸乐而欲不放,居贫苦而志不倦。淫读古文,甘闻异言。世书俗说,多所不安,幽处独居,考论实虚。”

“福至不谓己所得,祸到不谓己所为。故时进意不为丰,时退志不为亏。不嫌亏以求盈,不违险以趋平,不鬻智以干禄,不辞爵以吊名,不贪进以自明,不恶退以怨人。”

“充性恬淡,不贪富贵。为上所知,拔擢越次,不慕高官。不为上所知,贬黜抑屈,不恚下位。比为县吏,无所择避。”

显然,班彪的影子已深深植入他的心中。王充后来在仕途上长期宦路不显,“仕郡为功曹,以数谏诤不合去”的行为,在“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的班彪身上,都能找到直接影响。

更为影响王充的,是班彪不合时流的鲜明学术思想。

世称班彪为“通儒上才”,不胶柱于一经,不为一家之说局限,能全面领会贯通儒家经典。班固也是“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王充在《论衡·超奇篇》中表达了对班氏父子为学的赞叹:“班叔皮续《太史公书》百篇以上,记事详悉,义浃理备,观读之者以为甲,而太史公乙。子男孟坚(班固)为尚书郎,文比叔皮,非徒五百里也,乃夫周、召、鲁、卫之谓也。”

将班彪之才视为司马迁之上,将班固之学比为大才,其心仪之情,溢于言表。

哈佛大学有句著名的校训:与柏拉图为友,与亚里士多德为友,更要与真理为友。

公元一世纪的中国洛阳太学学生王充当然没听过这个,但他同样知道,要充实自己,完善自己,就必须与书籍为伴,与具有丰厚知识与远见卓识的高人为友。

对一个穷困书生而言,想与书籍为伴又是何其难的一件事,问题很简单:没钱。但王充自有他的办法,《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中说他:“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可见,一个热爱书籍的人,倘若没钱,那就一定要有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这极为重要。

在淹贯诸子、博览群书之中,王充于自身知识积淀逐渐丰厚的同时,也渐渐开阔了视野与心智,有了自己的审视与判断。

他总结出学习心得:读书如涉水,“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深者观蛟龙”。一个学人,读书的深浅功夫不同,带来的相应收获也不同。钻之弥深,所获就越大;蜻蜓点水,终归浮光掠影。进而,他将之比附于做学问之上:学问如浩浩东海,“大川相间,小川相属,东流归海,故海大也”。如果人在做学问时囿于一隅,拘泥家法,无视其余,那么就类似“海不通于百川,安得巨大之名?”

《傅雷家书》中,傅雷在信中写道:为学最重要的是“通”,“通”才能不拘泥,不迂腐,不酸,不八股;“通”才能培养气节、胸襟、目光;“通”才能成为大,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观天的危险。现在看来,傅爸爸是借了王充的话来替自己谆谆教诲儿子的。

顶着老板一遍又一遍的白眼,泡在书店里遍览群书的王充,一定渐渐感受到,他在太学课堂上听经学博士所讲授的东西似乎不对劲。

如果说,老师班彪的通晓典籍给了他学必以博的启示,身边朋友班固的“不为章句”使他对章句之学产生了怀疑,使他“好博览而不守章句”。那么,书肆中读到的前辈学人扬雄的《法言》、桓谭的《新论》,则使他获得醒悟,不光清醒感知到章句之学的琐碎,更对流行的谶纬学说惕然自警,并投以峻厉的深思。

更重要的是,作为与刘歆、扬雄一并称雄的学界泰斗,桓谭此时尚在人世,王充与这位前辈学人,应该呼吸着共同的洛阳清新空气。与大师生逢同时,自然使王充对之更递进了一层亲近感与崇拜心。

桓谭,字君山,公元前二十三年生,公元五十六年卒。在西汉,曾与扬雄、刘歆一同致力于将古文经学官学化,是反谶纬迷信学术阵营的中坚。《后汉书·桓谭冯衍列传》称他:“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能文章,尤好古学,数从刘歆、扬雄辨析疑异。性嗜倡乐,简易不修威仪,而憙非毁俗儒,由是多见排抵。”

他最终因反谶纬反到最高统帅刘秀头上,触了逆鳞,抑郁而死。

光武帝决定用谶纬之术来决定营建灵台的地址,向桓谭征询意见。刘秀问桓谭:“吾欲以谶决之,何如?”桓谭默然良久,然后说:“臣不读谶。”刘秀问他原因,桓谭于是大力抨击图谶非经。刘秀于是大怒:“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虽然最后桓谭的头没有落地,但却被贬为六安郡丞,他于郁愤不平中死于被贬的途中。

王充可能与桓谭未曾谋面,但思想者的沟通完全用不着亲晤,桓谭虽然自伤于反谶纬迷信思想,但王充却知道这是真理。

他在《论衡》中对桓谭大加赞扬:“又作《新论》,论世间事,辨照然否,虚妄之言,伪饰之辞,莫不证定。”“世间为文者众矣,是非不分,然否不定,桓君山论之,可谓得实矣。论文以察实,则君山汉之贤人也。”他甚至将桓谭的《新论》与孔子的《春秋》相提并论:“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于《春秋》;然则桓君山不相,素丞相之迹在于《新论》者也。”(《论衡·定贤篇》)

通读诸子百家,遍览儒家经典,深悉大师真谛,这三重因素,犹如空气、阳光和水分,哺育并滋养了王充的思想。

一员向东汉鄙俗儒学挥刀相向的猛将,即将杀出阵来。

向谶纬之学进攻,这不光需要识见,更需要勇气!

就因为大汉朝最高统帅刘秀本人喜好谶纬。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正如《后汉书·张衡列传》记载:“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谶,兼复附以妖言。”

刘秀独钟谶纬,有着深刻的历史和政治原因。

王莽末年天下大乱时,即有宛人李通以“刘氏复起,李民为辅”图谶劝说刘秀起兵,后来有人自关中奉《赤伏符》前来劝刘秀称帝,其谶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由此可见,谶纬在刘秀发迹和成就帝业两次重要转折点上,都起了关键性作用,刘秀自然对之深信不疑,宣布图谶于天下。

但这种意识形态却给正宗儒学带来了强大的破坏性冲击,同时导致了学风败坏。士林为追逐私利而不惜穿凿附会,编造瞎话。《后汉书·方术列传》说:“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莽矫用待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趋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

公元七十九年,汉章帝召集博士和儒生在白虎观召开会议,以皇帝“称制临决”方式讨论“五经”异同。会议的结果是,产生了一部皇帝钦定的以阴阳五行来解释世间一切事物的《白虎通义》。将神学经学化,将经学神学化,使阴阳五行成为人们认识与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宝。这部书是今文经学的政治学说纲领,广泛解释了封建社会一切政治制度和道德观念,成为当时封建统治阶级的神学、伦理学法典。

一时间,充斥在东汉政治与学术天空的,是一股荒诞不经的谶纬神学妖风,谶纬混入并腐蚀、毒化经学,使儒家传统经典掺杂了大量牵强附会的内容,儒学变得妖风顿起,乖疑难正。

如施氏“易学”大师刘昆出任江陵令,“时县连年大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降雨上风”。他后来转任弘农太守,当地正闹虎患,他“仁化大行,虎皆负子渡河”,从而解决了虎患。

汉章帝时,更是将这种歪曲化的儒家伦理道德作为察举、征辟等任官制度的标准,乃至举国出现大批违逆常情、矫情伪饰之事。如申屠蟠丧父,哀毁过礼,他竟十余年不吃酒肉,每逢父亲忌日,还要绝食三天,为此他获得了大孝之名。还比如名士樊英被征召,故意称病不往,以抬高自己身价,后来当他当了五官中郎将后,人们却发现他是个地地道道“纯盗虚名,无益于用”的骗子。

世界,显得很虚妄,很闹腾。

更为让人讨厌的是,经学在谶纬化的同时,也日益向烦琐化、章句化方向发展。各守家法的俗儒,不惜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说。

章句是有别于以通论经书大义为特色的著述体裁,它拘泥于经书局部,着眼于具体章句,进行离章辨句,分文析字。如秦延君之注《尧典》,仅就篇目二字之解说竟达十万余言,但说“若曰稽古”四个字就用了两万言。经学大师桓荣的《尚书章句》竟达四十万言,浮辞繁长,令人难以卒读。刘歆就曾对此谴责:“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扬雄更是深恶痛绝:“是何师与!是何师与!天下小事为不少矣,每知之,是谓师乎?师之责也,知人知也。小知之师,亦贱矣。”

这些,王充都看在了眼里。他已做好准备,向一切虚妄宣战。

这是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的战争。

面前是整个帝国上下所崇尚的谶纬妖氛,周遭是弥漫在学术界的怪诞妄说,王充手搦一杆枯笔,要用单枪匹马的努力,来挑战整个世俗社会。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豪迈的孟子所说的话。

王充则祭出自己的大旗:“《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衡》篇以十数,亦一言也,曰:疾虚妄。”

何止一部《论衡》呢?王充所有的著述,几乎都是在针砭时弊,讥刺不实。他自己就说,一生创作出四部书:为疾俗情,而作《讥俗》之书;为闵人君之政,而作《政务》之书;因伤伪书俗文多不实诚,故为《论衡》之书;历日弥久,以为昔古之事,所言近是,信之入骨,不可自解,故作《实论》之书。

《论衡》不仅是他唯一流传下来的著作,更是集他所有思想学术之大成的重要作品。他说:“是故,《论衡》之造也,起众书并失实,虚妄之言胜真美也。故虚妄之语不黜,则华文不见息;华文放流,则实事不见用。故《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非苟调文饰辞,为奇伟之观也。”

在这部书里,他站在原儒立场,运用老子的朴素自然主义,批枉纠正。每立一论,则列举事实以为证明,所谓“略举较著,以定实验”,全面系统地批判了以神秘主义为特征的汉儒思想体系。

针对普遍认可的灾异天谴之说,他指出:“夫天道,自然也,无为。如谴告人,是有为,非自然也。”从自然的本质属性入手,指出天谴的不存在。

针对天人感应之说,王充说,“人,物也;物,亦物也”,“人不能以行感天,天亦不能随行而应人”,从而割裂了天与人之间的关系。

针对善恶报应之说,他指出:“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这种朴素唯物主义的解释,从根本上否定了鬼的存在。

这部充满思辨色彩的中国最早的唯物主义思想论著,对后世影响深远,诸如魏晋杨泉,南宋何承天,南梁范缜,唐朝刘禹锡和柳宗元,明清之际王夫之等众多唯物主义思想者,都从王充这里汲取过有益的精神营养。

王充没有仅仅停留在唯物主义思想的指认上,他还深入到儒学内部进行摧陷廓清。

面对盛行的章句之儒,他说:“守信师法,虽辞说多,终不为博。”明确提出,能说一经者为儒生,博览古今者为通人,采掇传书以上书奏记者为文人,能精思著文联结篇章者为鸿儒。而相互之间比较,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逾通人,鸿儒超文人。所以,文人贵在博而通,“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

同时,他看到自西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造成了学术的褊狭与滞碍。他认为,由于遭到秦时的燔烧禁防,兴盛于西汉延传至今的今文经学,存在经书缺灭而不明,篇章弃散而不具的诸多毛病,而且各家相传,必守家法和师法,造成了“各以私意,分析文字”的囿于一孔之见、穿凿附会等诸多缺点。

要解决它,那就要向被废弃的诸子论说中找答案:“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这就是他在《论衡》中屡屡肯定黄老、赞美墨子的原因。

作为一个儒家大师,他如此做,怎能不被人认为是异端呢?

王充比我们想象的走得更远。

他不但石破天惊地要向孟子讥刺,甚至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向孔子发问。

孟子说过一句“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王充反问:“‘五百岁必有王者’,谁所言乎?论不实事考验,信浮淫之语,不遇去齐,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贤效,与俗儒无殊之验也。”

举世皆说,孔门之徒,七十子之才,胜今之儒。王充充满反叛地说:“此言妄也!彼见孔子为师,圣人传道,必授异才,故谓之殊。夫古人之才,今人之才也,今谓之英杰,古以为圣、神,故谓七十子历世稀有。使当今有孔子之师,则斯世学者,皆颜、闵之徒也;使无孔子,则七十子之徒,今之儒生也。何以验之?以学于孔子,不能极问也。圣人之言,不能尽解;说道陈义,不能辄形。不能辄形,宜问以发之;不能尽解,宜难以极之。”

进而,他充满自负地说:“凡学问之法,不为无才,难于距师,核道实义,证定是非也。问难之道,非必对圣人及生时也。世之解说说人者,非必须圣人教告,乃敢言也。苟有不晓解之问,追难孔子,何伤于义?诚有传圣业之知,伐孔子之说,何逆于理?谓问孔子之言。难其不解之文,世间弘才大知生,能答问、解难之人,必将贤吾世间难问之言是非。”

也正是他惊世骇俗的刺孟、问孔,使得他在身后备受驳责,后世学界一再对之口诛笔伐。

乾隆就曾为此生气地御批:“王充刺孟而问孔”,“已有非圣无法之诛!”

提倡“六经皆史”的清代史学家章学诚,更因王充非难儒学,扬墨赞道,对他的儒家身份提出质疑。

近代经学大师刘师培,则用肯定的口吻说王充乃“南方墨者之支派”。从而,搞得王充的《论衡》从《隋书·;经籍志》开始,一直不被列入儒家行列,而被历代目录书籍列入无所宗主的杂家一类。

儒家身份被模糊、被曲解,这倒像极了先秦最后一位儒家宗师荀子。

如果认真弄明白王充问孔、刺孟的用意所在,就可还原他的真实身份。先请看他在《论衡·本性篇》中的一句宗旨性论述:“孔子,道德之祖,诸子之中最卓者也!”《辨崇篇》中,他又说:“孔子圣人,知府也。”《知实篇》中他再次充满敬仰地说:“孔子见窍睹微,思虑洞达,才智兼倍,强力不倦,超逾伦等。”

从道德、智慧、修养、情操等方面出发,王充都认为孔子超凡绝伦,是一座常人难以企及的最高人格丰碑。但同时他认为,孔子是圣人,但不是神。他说:“所谓神者,不学而知;所谓圣者,需学以圣。”孔子是好古敏求、博学于文的,圣人需学,知其非神。

他之问孔、刺孟的真正目的在于,打破人间迷信,坚决否定汉儒篡改后的“前知千岁,后知万世,有独见之明,独听之聪,事来则名,不学自知,不问自晓”的孔子形象。将被汉儒高抬进文庙里享受冷猪肉的孔子,重新请回到人间,还原孔子的本来面目。

因而,可以说他才是孔子的真正拥护者,是孔子的真正知音。道理就是这样简单,子不语怪力乱神,举着孔子神圣而高不可攀的塑像,满嘴神话、鬼话的俗儒,其实他们才是孔子的真正冤家对头。

范晔《后汉书》中记录了作者创作时的谨慎与认真:“以借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闭门潜思,绝庆吊之礼,户牖壁墙各置刀笔,著《论衡》八十五篇。”

但就是这么一部严谨之作,却因为书中有诸多离经叛道之论,被时人认为违诡于俗。这本始写于汉明帝永平之末,初成于汉章帝建初时期,最后于章和二年,作者罢州家居才最终定本的《论衡》,也在王充死后一百余年时间里不得行于世,渐近亡失。

多亏了蔡邕,历史上大大知名的蔡文姬的父亲,这部有着划时代意义的哲学论著才得以重见天日。

《后汉书》记载:“充所作《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得之,恒秘玩以为谈助。其后王朗为会稽太守,又得其书,及还许下,时人称其才进。或曰:‘不见异人,当得异书。’问之,果得《论衡》之益。由是遂见传焉。”

《抱朴子》中也有类似记述:“王充所著《论衡》,北方都未有得之者,蔡伯喈(邕)尝到江东得之,叹其文高,度越诸子。及还中国(中原),诸儒觉其谈论更远,嫌得异书。或搜其隐处,果得《论衡》。提取数卷持去。伯喈曰:‘惟吾与汝共之,弗广也。’”

犹如在地下静静熟睡了几千年的殷墟甲骨,它始终在等待一个真正认识它的人出现,聆听他足音的靠近。公元一九〇二年,罗振玉发现它时,曾激动万分地写下了这样的话:“今山川效灵,三千年而一泄其密,且适我之生,所以谋流传而悠远之,我之责也!”

《论衡》遇到蔡邕,应该就像那根被从火里抢救而出,后来制成焦尾琴的梧桐木。

一个志远识高、不苟流俗的人,能够察古知今,推往及来,替整个人类做出宏大的料理,却唯独无法打理自己。他缺乏生存的本领,拙于与俗世周旋。

不管在哪个时代,这样的人都会不合时宜,都不会亨通显达。

王充在《论衡·;自纪篇》里自叙其官场履历:“在县,位至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椽功曹;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入州为从事。”

东汉的行政机构仍沿袭西汉旧制,分封王、侯与州、郡、县双轨并置,地方行政机构为州、郡、县三级制。王充虽然在三级衙门里都曾任过职,但官位始终为不起眼的“掾”。

但就是这样的小官,他经营的时间也并不长。他在《自纪篇》中说:“充以元和三年徙家辟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后入为治中。材小任大,职在刺割,笔札之思,历年寝废。章和二年,罢州家居。”

他的职场经历更像是个游戏。五十九岁才走入官场,实在有些太晚;短短两年后,六十一岁即从仕途撤退,又实在有些太快。

这没办法,性格决定一切。

“不好徼名于世,不为利害见将,常言人长,希言人短。专荐未达,解已进者过。及所不善,亦弗誉;有过不解,亦弗复陷。能释人之不大过,亦悲夫人之细非。好自周,不肯自彰,勉以行操为基,耻以材能为名。众会乎坐,不问不言,赐见君将,不及不对。在乡里,慕蘧伯玉之节;在朝廷,贪史子鱼之行。见污伤,不肯自明;位不进,亦不怀恨。”这样的人,如何能在官场中“进步”呢?

但他安之若素,始终坚持自己的人生信条:“为上所知,拔擢越次,不慕高官。不为上所知,贬黜抑屈,不恚下位。比为县吏,无所择避。”

《后汉书》中说他“仕郡为功曹,以数谏争不合去”,这是他不苟合于世、不讨好上司的外在表现,内因却是他“见污伤不肯自明,位不进亦不怀恨”、“不泛结俗材,俗材因其微过,蜚条陷之,然终不自明”的皎洁本性使然。

两相作用,当然会导致仕宦不进,官爵卑微。

但,这有什么不好呢?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我有才但不遇,那就不是我的问题。自己就埋头书斋,遵礼蹈绳,修身守节,做一个锐意于道、不妄进苟取的贤儒好了。

公元八十八年,章和二年,带着短暂且微贱的仕宦经历,王充退休归家。自此,他开始了晚年的闭门著述生涯。

门前冷落,车马绝少,这种突然静下来的生活,对一个从官场走过的人来说,感受尤深。王充为此感叹:“升擢在位之时,众人蚁附,废退穷居,旧故叛去。”并愤尔提笔写下《讥俗》、《节义》来讽刺世态炎凉。

其实,王充应该熟知廉颇的故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写道:“廉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乃复用为将,客又复来。廉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哉?’”

王充不光有怨,还有盼。

退居闾里、穷居陋巷的他,此时甚至天真地期盼,能接到皇帝征召,“处台阁之下,蹈班贾之迹”。兰台是东汉的皇家图书馆,当时与王充有交往的文化名流贾逵、班固、傅毅、杨终等俱曾为兰台令史,独王充不得。

其实,兰台令史只是个享秩百石的芥子之官,但它如今天的两院院士,荣誉感大于实质性。一生鄙夷官场的王充暮年忽起此想,也许是他对自己平生一份未遂之愿所寄寓的最后一次哀叹吧。

“发白齿落,日月逾迈,俦伦弥索,鲜所恃赖。贫无供养,志不娱快。”这是王充留给世界的最后告白,也是他凄苦晚年生活的真实写照。

“命以不延,吁叹悲哉!”

永不妥协的现实批判者王充,用自己博大的思想重塑了儒家精神,但却只能无奈地用这样八个字为自己提前送去挽幛。

念来,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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