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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余聪领着漂亮的新婚妻子袁惠回家休假,顺便带着她走了几家亲戚,除乡下的爷爷奶奶、三爷三奶外,就是小姑香秀和大伯高升。可刚刚看过了亲戚,小两口还没歇一下,袁惠就接到了部队的电报,让她马上归队,部队有紧急的军事任务,要到亮甲店一带演习,医院要做好保障工作。军令如山,袁惠不敢耽搁,余聪连夜把她送上了火车,返回了部队。在回来的路上,余聪一个人觉得这次休假有些遗憾,可他也深知,作为军人应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新婚的妻子在身边,他有些自我解嘲地安慰自己,这也许是结婚后的一种奢侈,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假期,这应该是一种回归自由的感觉。

这次探家,他感受到了家乡的很多变化,最令余聪吃惊的是那个草草结束了政治生涯的大伯高升,却在短短的几年里,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看着眼前的变化,余聪感觉到这个经济大潮的魔方,对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似乎有无穷的吸引力,他很想在这个领域里一试身手。作为记者他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下大伯这个看来十分神秘的中年人。他想找小姑香秀和他一起去大伯的公司看一看,可小姑正忙着采购嫁妆,他不忍心打扰小姑的好事,于是就和大伯通了电话,约好了时间,来到了大伯的公司。一进高升的办公室,高升就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一把拉住余聪的手,笑着说:

“聪儿,早就想让你来看看,你们这些当记者的,思维敏捷,点子多,给大伯开开思路,大伯的公司里就缺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大伯,这次休假回家,我最想来看看的就是您,因为在部队时就听爸爸说到您和您办的公司,您又创造了一个奇迹。我很想深入地了解一下公司的情况,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一定有它的积极意义。我也想亲身地体味一次经营的感觉,尽管我只有一个月的假期,大伯,我想为公司做一件事。这样,既了解了公司情况,又锻炼了自己,您看行吗?”

高升听了余聪的一番话,有些吃惊,尽管他的事业发展得很快,可跟在他身边的多数还是自己的亲戚、和在工厂时结交的一些朋友,虽然进行了几次招聘,但真正的大学生却招不到,因为他不能给人家落户,不能给人家一个“铁饭碗”。社会的现实和人们的观念给他们这些发展很好的公司出了一道难题。终究余聪是第一个向他求职的正规大学生和国家干部,虽然只是一个月,但他看到了他公司的未来。他爽快地说:

“好,大伯欢迎你,欢迎你在这里干一个月,也欢迎你扎根在这里,帮助大伯把我们的事业干到底。”

高升听了这话,也很高兴:

“谢谢大伯。”

“那大伯给你说一下公司目前的情况,有一件事儿你替大伯琢磨一下。”

说着,高升站起身,同余聪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余聪作为高升的特别助理,按总经理的思路,协同企划部开始主持北保集团公司的新产品开发工作。

北保集团今年的销售形势非常的乐观,半年的销售收入已超过了亿元,鉴于目前庞大的资金储备,和北保产品在全国的品牌影响,余聪提出代销国外的成型产品。但在销售形式上却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如果用自己在全国的销售网,势必影响北保集团公司自己的产品销售,得不偿失。如果不用,这项工作如何进行?思前想后,他查阅了很多国内外的营销资料,两天过去了,余聪还是没有找出解决的办法。他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他来到电视机旁,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中正在播放着国外新闻。这时,新闻节目中的一个名画拍卖会吸引了他,他停住了脚步,仔细地看着,他忽然眼前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他不由得有些兴奋,他想,能不能像商品那样,拍卖商品的经营权,那样的话,全国的销售网络会马上建立起来。他关掉了电视,独自在那里想了很久,他开始查阅资料,根据北保集团以往产品的销售情况,根据北保的品牌效应,认为此计可行,但拍卖销售权是否可行?他还要进一步证实。他拿起电话,查问到了云雀拍卖公司的电话。这是一家在国内较有影响的拍卖公司,对北保集团的经济实力已早有耳闻,听了余聪的介绍,对这项新的业务也很感兴趣,不一会儿,拍卖师林拾静和助手驱车来见余聪。余聪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公司的情况向拍卖师进行了说明,最后得到了拍卖师的认可,余聪此时有些激动,他紧紧地握住林拾静的手:

“林老师,此次活动的成败与否,就看拍卖会是否成功,请林老师为我们作出这次拍卖会的详细报告,我们也将按惯例支付标的额百分之一的费用。”

拍卖师林拾静满怀信心地回去准备去了。余聪激动地回到写字台前,他要给他的大伯、北保集团的总经理写报告。

当高升看完余聪给他的题为:《关于新产品开发、上市的营销策划案》时,他被震惊了,他被这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的敏感思维所折服,策划案中有严谨的论证,有缜密的分析,有出其不意的奇思妙想,有胆大而心细的营销手段。他拿着这份既有可读性又有操作性的营销策划案,心情有些激动,他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到秘书身旁:

“通知各部门经理以上负责人,马上到会议室开会,我要安排公司下半年的工作。把余助理的营销策划案进行复印,到会人员每人一份。”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会议室里已坐满了人。高升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端,他看看人已到齐,就站了起来,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高升清了一下嗓子说:

“今天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主要的是要落实新产品开发工作。经过我认真的考虑,下半年除继续做好我们磁疗器的销售工作外,我们要把大量的资金和精力放在新产品开发上。新产品的开发工作我采纳了余助理的方案,决定代理国外成型产品,以拍卖各省的经销权这种方式进行铺货。我要求外贸部在一个月内,要与美国的HEALTH公司的戴维先生进行交涉,完成‘加能健身器’项目的中国总代理的谈判工作。”

说到这,高升抬头看了看外贸部部长,外贸部部长自信地点点头。高升又接着说:

“财务部要做好资金的保障。企划部要做好‘加能健身器’产品上市的准备工作,包括产品的包装、广告的拍摄、媒体的选择、产品招商书的印制等。此次的产品上市及拍卖活动由我的特别助理余聪负责,具体的工作,会后由余助理组织大家详细地进行分工。”

说到这儿,他又抬起头,两眼直直地盯着余聪,余聪感到了一阵的得意,看得出,他要在大伯面前大显身手,他微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高升这才把脸转向了大家:

“我希望大家都要好好地看看发到你们手中的营销策划案,统一思想,把这项工作做好,企业大了,我们一起发财。好了,就说到这儿,大家分头准备去吧。”

话音刚落,大家竟鼓起了掌。

在余聪的组织协调下,外贸的谈判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首批加能健身器将在一个月后到达上海码头;企划部的招商指导书已发往全国各地,招商广告已在中央媒体发布,加能健身器的广告已在全国六十几家电视台播出;云雀公司的拍卖方案做得非常具体,地点设在香格里拉饭店,会场已进行了精心的布置,主席台上是蓝色的背景,白色的立体字显得十分雅致:美国加能健身器——中国省级经销权拍卖会。在整个工作的组织协调上,余聪感到十分的自如,好像早已是成竹在胸,可不知为什么,当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时,他却感到了一丝不明原因的紧张,终究自己没有组织过如此重大的经济活动,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那些接到招商指导书的经销商要是不来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的脊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还是振作了精神,马上召集各部门负责人来香格里拉饭店开现场会,他要最后敲定各项事宜。会后,他确信北保集团良好的信誉会得到经销商的信任,强大的广告支持会给经销商信心,加能健身器这种时尚产品会让消费者认可,当所有这些工作他都认为是万无一失时,他这颗紧张的心才算略微地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靠在香格里拉饭店单人房间的沙发上闭目沉思,他深知剩下的,他只能祈祷明天的拍卖会圆满成功。

第二天的拍卖会开得是如此成功,这令余聪始料不及。美国加能健身器的电视片在香格里拉饭店的大厅里反复地播放,吸引着每一个来竞标的经销商。拍卖师林拾静不愧为 “中华第一拍”,他发挥得淋漓尽致,整个会场情绪被调动得群情激奋,来自全国的两三百名经销商个个都有志在必得的劲头,每个省的竞争都十分激烈。余聪屏息站在竞拍大厅的最后面,他真的没有勇气站在前面,他怕失败后的窘迫,他紧张地听着每一个省的竞标结果,他的心“怦怦”地狂跳着,他偶尔瞥一眼坐在前排的总经理高升,看到他那笑逐颜开的脸,他的心似乎有了片刻的安慰,心里还涌出那么一种淡淡的自豪。当傍晚时分,最后一个省的经销商在拍卖师林拾静的锤声中被敲定时,全场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北保集团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加能健身器的全国的经销权竟拍到了三亿元人民币。高升在众人的簇拥下笑着来到余聪的身旁,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你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谢谢你,我说过我不会看错人。”

余聪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啪”地一个立正,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没穿军装,感到有些尴尬,可他仍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握着高升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大伯,此次休假,不虚此行,谢谢您。”

高升拍着余聪的肩膀:

“聪儿,大伯会永远记着你,在北保的历史上有你光辉的一笔。今天大伯为你庆功。”

说到这儿,他又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旁的其他人员和全国的经销商,笑着说:

“也为我们北保集团有更辉煌的明天庆功;为一贯支持北保集团的经销商、各路好汉庆功、饯行。”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庆功宴上,余聪成了头号的功臣,外贸部、企划部的同事都来劝酒,虽然只是应酬,但也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他感觉到有些头晕,再加上紧张的神经一旦放松,立刻感到十分的疲惫。他已经十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他寒暄了一会儿,就推托掉所有的应酬,独自来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室内的空调温度很低,余聪感到有些凉意,就关了空调,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天气很闷,像是要下雨,北方的雨季总是令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一股热浪涌了进来,扑到余聪脸上,很不舒服。余聪又关上了窗子。他感到阵阵头晕,这些日子他太累了,余聪脱了外衣随意地扔到沙发上,一头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余聪仿佛听到有轻微的敲门声,他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来到门前问:

“谁呀?”

他边说,边伸手去拧铜制的门锁。一个清脆的女声答:

“是余先生吗?”

余聪打开门,一个衣着时尚又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她长发披肩,一身黑色的服装,下面是过膝的黑色长裙,上面是低胸的吊带背心,隆起的乳房在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乳沟,一张圆乎乎的脸,肤色细白,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涂得红红的嘴唇,很性感,夸张的化妆显得这个女子十分的冷漠。看见余聪脸上机械地露出一丝微笑,笑容又马上不见了。余聪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子,他皱了一下眉,好使自己更清醒,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疑惑地问:

“小姐,你找我?”

门外的女子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一声没响,一闪身进了房间,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脸疑惑的余聪脸上,落落大方地说:

“对,就是你,余先生。”

说完,很自然地坐在了窗前的沙发上。余聪走到她的跟前,显然他没有明白这个女子来他这里的真正用意,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

“你有事儿?”

女子看着余聪,神情自若地用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另一只沙发:

“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夜深了,闲得无聊,找你来聊聊天,倾诉一番而已。”

余聪有些紧张,并没有坐在沙发上,却急切地问:

“那你怎么会认识我?”

女子淡淡地笑了:

“这个很简单,是你的同事告诉我的,他们还介绍了你,说你很能干,有才气,没想到还这么帅。”

余聪真的不知同事们和他开的是什么玩笑,他十分疑惑地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女人听后,像是很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

“也许是和你谈谈天,要是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在这儿过夜,反正看你高兴。”

余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凭直觉感到自己碰到了麻烦,他在暗暗地骂着自己迟钝,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是卖笑的妓女。他镇静了一下自己,不卑不亢地说:

“我知道你们也是做生意,别在我这耽误时间了,我不会让你满意的,你出去吧。”

说完,余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这个女子略有些吃惊地说了一声:

“余先生果然是坐怀不乱,现在像你这样的男人太少了,难怪你的朋友说了你那么多的好话。不过在这清静的夜晚,在你身旁有一个妙龄女郎陪你聊天,我想这不是一件十分难以接受的事儿吧?我也很久没有碰到像你这样的男人了,也许我们会有很多的话要说。”

余聪再一次仔细地看了几眼面前这个女子,除去衣着有些性感外,举止上并没有太多的放荡,话语间还透着一股文气。刚才的那种紧张有些好转了,余聪站在那里窘了一会儿,坐在了那个空着的沙发上,他干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地说:

“像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什么要干这个?”

女子没有看余聪,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像是要找话回答余聪。看得出,这样的问话令她很难回答,她犹豫了一会儿,开始从手袋里拿出了手机,轻轻地按着,像是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一段话:

“一不偷二不抢,坚决拥护共产党;

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需一张床;

无噪音无污染,促进经济大发展;

不生女不生男,不给国家添麻烦。”

念到这儿,女子扬起了头,看着余聪说:

“余总,这是几天前一个姐妹儿刚给我发的信息,这话你说对吗?”

余聪正听得起劲儿,不由得笑出了声,被这突然一问有点尴尬,忙停了笑声,又补充了一句:

“概括得精辟,看来在新的环境中,所有国民的素质都在提高,我是想说,干你们这行,有什么前途?”

女子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惊诧,淡淡地笑了笑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我想在一个送上门来的漂亮女孩面前无动于衷的男人,第一句话一定是这个。这就是你们男人的虚伪,干这怎么了,我并没有感觉到我比你低,古时的杜十娘、李香君至今不还是被人们歌颂怀念吗?她们就是妓女。”

余聪欣赏这个姑娘性格的直爽和她的伶牙俐齿,便真的有了想和她聊天的感觉,他把两只手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一字一句地说:

“可现在毕竟不是明末,你也不是杜十娘和李香君。”

“对,我不是杜十娘,也不是李香君,因为我比她们要强大得多。我有我的办事原则,我不会把我的命运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我的命运永远在我自己的手里,也许将来我会有我自己的事业,只不过我是用别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在做准备工作而已。”

“你很有野心,但看你目前的所为,你的处境很不好,境况也并不令人乐观,好像离你的既定目标相差甚远。况且,你所从事的行业,与改革开放的大形势是格格不入的。”

女子听到这儿,冷冷地笑了笑:

“这只能说你不了解我国的现状。中国经济的一角是由性产业这一行当撑起的,你知道目前我国从事性产业的有多少人?”

余聪感到有些荒唐,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愿听赐教。”

女子并没有理会余聪酸溜溜的答话,接着说:

“仅以我们这个大城市为例,那些发廊、洗浴中心、歌舞厅、酒吧就有四千多家,那些大型的中心可容纳一百名卖淫女,小发廊也有五到十名卖淫女,按平均二十五人计算,我们这座城市应有卖淫女十万以上。全国呢?像我们这样的城市不少于五十个,那么全国至少要有五百万的卖淫女。”

这一数字惊得余聪目瞪口呆。他喃喃地说:

“真会如此吗?”

女子接着说:

“这是保守数字,如果按经济学的规律,每一个妓女会带动三个人辅助就业的话,那么中国‘性产业’从业人员约高达两千万人。保守的估计,这两千万性从业人员每人年均收入为两万五千元,那么,性从业人员的年收入总额约为五千亿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六左右。”

她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她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看满脸惊愕的余聪,又接着说:

“五千亿,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按照经济学家杨帆的理论,这两千万性产业从业人员收入的百分之五十用于消费的话,他们的消费额应为两千五百亿。而且,这些人的消费是有很强的带动能力的,她们需要配备手机、传呼,从而带动电信业的发展;她们出入要乘出租车,这会带动城市出租车行业;她们要租公寓或民居,需要购置高级服装和化妆品,从而带动这些行业的发展;甚至有的还需要保镖,并可能带动赌博业、医药业、宾馆和旅游业的发展,如果估计性产业群体的消费支出乘数为四倍的话,那么由性产业带动的年社会总消费额应该是一万亿。”

一席话和一些眼花缭乱的数字听得余聪瞠目结舌,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夸夸其谈的女子会是妓女,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是学什么的?”

女子放下摆弄戒指的手,抬起了那张略施粉黛的脸,慢条斯理地说:

“上大学时我学的是国际经济与贸易,怎么样,对我的印象好一些了?”

余聪真的对眼前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了,他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略有异议地问:

“我还是不理解,你这么漂亮,又有知识,有能力,干吗要走这一步?”

“看来在短时间内,不会改变你对我的印象。但你要把我的行为看作是一种融资的话,那会好理解得多。你记得 ‘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句话吧,一句多么富有艺术性的话,它没有阐明容忍哪些人可以通过哪些手段先富起来,于是,那些贪官污吏靠手中的权利致富了;那些花花公子靠父辈的庇护致富了;大胆的亡命之徒靠贩毒致富了;那些地痞流氓靠巧取豪夺致富了;而我们这些弱小的女子能做的也只有出卖自己。传统道德,在眼下经济迅速成长的今天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只不过是为我今后的发展,做一些资金上的储备罢了,这样说,你也许会理解。”

说到这儿,女子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露出了一脸的疲惫,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余聪。外面一道闪电掠过,接着一声闷雷,震得玻璃窗瑟瑟地抖着,看来要下大雨了。余聪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似乎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他分明地看出,在眼睛的后面,有一种迷茫和无奈,他拉了一下挡在窗前的窗帘,走到女子的背后,有些神秘地说:

“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你以前不该是这样?在你的人生旅途上,碰见过不少坎坷。”

女子冷冷地笑了笑:

“你是学心理学的?”

余聪拉紧窗户,使闪电不再像闪光灯一样照在他们的脸上,外面的雷声、风声小了许多,他更正着:

“不,我是学文学的。但我相信我的判断力。我好像看到了你内心的另一个世界。能告诉我,你是哪人吗?”

女子没有任何设防,平静地说:

“本地的乡下,离城八里的查家。”

女子的话音刚落,窗外就炸响了一声闷雷,仿佛整个房间都震动了,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打在余聪房间的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余聪像是被响雷惊了一下,不由得浑身一震,停在了女子身后: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妈妈和我。爸爸在‘文革’期间自杀了。”

听到这儿,余聪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急切地问:

“你说的是周兴大叔?”

女子听到这里,像被蝎子蛰了一下,“呼”地一下从沙发上坐直,回头看着余聪: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余聪瞪着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她,像是要看透她的骨髓,从牙缝里问出几个字:

“海妹你认识吗?”

女子被这句话惊呆了,她死死地盯着余聪,大大的眼睛里渐渐地噙满了泪水,忽然用右手捂住了嘴,发出了一声清晰的惊愕声:

“是你!”

余聪的头“嗡”地一声大了,他想起了眼前这双大眼睛,就是二十年前在村旁送他上路的那双稚气的眸子,眼前这个变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了的女子,就是童年时的伙伴海妹。余聪全身无力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外面的雨声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响得更急了。海妹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地说:

“聪儿,你认识的童年的海妹在十年前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想着她了。”

余聪木然了,他不相信眼前的现实:

“海妹,我们以这种形式见面,这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这么多年没见,你这是怎么了?”

海妹没了刚才那股锐气,两眼茫然地看着瞪着大眼睛的余聪:

“这么见面令你很失望,是吗?你感觉我很下贱,是吗?你知道吗,当一个年轻的姑娘失去自己的清白之后,烈性的女子就剩下两种选择:一是结束自己的生命,用宝贵的生命来证明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贞洁;二是放弃自己的全部幻想,用自己的的坚强和堕落,报复这个陷阱四伏的社会。”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每一句话让人听了都是那么沉重。余聪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闭着眼睛轻声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海妹像是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她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

“我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改变我一生的事。”

余聪抬起头问:

“怎么了?”

海妹像是没有听见余聪的发问,继续说:

“我忘不了那一天。早晨,我帮妈妈到机井去打水,可到了井台一摇辘轳,轻得很,低头往井里一看,井绳上根本就没有柳罐斗。我正在四处寻找,那个脸上有一道伤疤的刘炮头从井房子里伸出半个脑袋,笑嘻嘻地对我说,姑娘,柳罐斗在我屋里,进来拿吧。那时我太小,也不懂事,就进了他的屋里去拿柳罐斗,可我刚一进屋,他就一把从后面抱住我,用他那张臭嘴亲我的脸。我拼命地和他厮打,一会儿,我就没劲儿了,他抱着我把我扔在又脏又乱的破炕上,像饿狼一样撕我的衣裳,我咬他的手,他就卡我的脖子,我感到上不来气,就放开了口。他把我的衣服扒得精光,就压在我的身上,我闻到一股难闻的汗臭味,我直想吐,可他死死地压住我的身子,拼命地抓我的乳房,我的眼泪就在我的眼圈里,我咬着牙忍着,就是没哭。后来我感到下身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我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刘炮头满身臭汗地强奸完了我,赤裸着干瘪的身子坐在我的身旁看我,露出焦黄的牙齿奸笑着,得意地说,多嫩的小丫头,一掐直流水,我刘炮头十几年没尝到女人了,死了也值。他说着又来摸我的腿,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这事儿的后果,只知道他在欺负我。我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他好像很得意,在那里欣赏着我穿衣服,一动不动。我穿好衣服,往外就走,大腿根处好像被撕裂了似的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我回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叉着腿坐在土炕上,一脸淫秽地笑,胯下的生殖器黑糊糊的垂着,我恨它。那天,我不知怎么把水拎回家的,妈妈问我咋了,我也不吱声。又过了几天,还是清早,我提了水桶,兜里装了一把镰刀头,又来打水。也许是刘炮头看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更加胆大妄为,又看见我一个人来提水,就开了门,奸笑着让我进井房子拿柳罐斗。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屋里。他拉上门嬉皮笑脸地说,海妹,你别瞧不起我,我刘炮头想当年也是条汉子,在胡子堆里我敢和老大作对,玩过老大的女人;解放后,为抢浮财,我打折过查舒威的腿;蹲笆篱子时我是两棵烟安抚了两个屋角的老大,叫他给我安排一个坐的地场,却得罪了另两个角的老大,挨了一顿臭揍。你看这头顶的疤就是记号,我是愣一声没吭,满脸是血在便桶旁坐了一晚上。还是四位老大看我有钢,给我指了一个地儿,我二话没说,拎起在那儿坐着的小子一顿狠揍,夺了他的地儿,打这儿起,我才在笆篱子里有了地位。海妹你就跟了我吧,我以后会照顾你。他说完,满脸谄笑地向我靠近,恬不知耻地说,我还想和你来。我看着他,心想,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就坐到炕上,把上衣脱了,枕在头下,因为上衣口袋里有刀。他一看我这样,好像有些意外,但马上就像发情的公猪一样,蹿到炕上,胡乱地脱着自己的衣服。当他赤身裸体地压在我身上,要为我脱衣服时,我忍着难闻的汗臭味儿,看着刘炮头那张狰狞的脸,用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他勃起的生殖器。他趴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发出几声淫荡的呻吟,我另一只手从头下枕着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镰刀头,慢慢地伸到了他的身下,只听到杀猪似的一声惨叫。我的两只手上全是血,我推开捂着阴部满炕打滚的刘炮头,下了炕,冲着嚎叫的刘炮头啐了一口,脸上好像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说心里话,那时我的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倒是有点得意。”

余聪听得是一身的冷汗,焦急地问:

“后来呢?”

“过了很多天,村上有人说老光棍刘炮头死了,他没有亲人,村上就草草地把他埋了。又过了一阵,村上传出刘炮头的笑话,说他打了一辈子光棍,实在熬不住了,就和牲口干,什么猪、羊的,有人看见他把牲口赶进屋,最后得了脏病死的。这些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在埋他的时候,几个小伙子给他换衣服时才发现,他的下面都烂没了,是一个黑乎乎的洞。”

余聪吃惊地看着海妹,他想不到这个从小就倔强的姑娘,会干出这种事来。海妹接着说: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就抱着我哭,骂我这个死丫头,早晚要惹大祸。骂一阵,又哭一阵,说姑娘家这事要是传出去,长大了还如何嫁人,后来,妈妈就领着我搬了家。”

余聪像是听完了一个故事,心中好像倒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海妹抬起眼,仔细地看着余聪:

“你现在在干什么?”

余聪心不在焉,机械地回答着:

“我大学毕业,分到了部队做编辑,这次回家休假,帮大伯做点事。”

忽然,余聪的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高兴地说:

“海妹,你到我大伯这里来吧,到他们公司来发展,你一定会有用武之地,你是学国际经济的,相信公司会欢迎你的,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的。”

余聪瞪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焦急地看着海妹,他不忍心再看到海妹这样下去。海妹向后甩了一下头发,像是有些动心:

“北保集团倒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公司,我倒是想在那里锻炼一下。”

说完,她看着余聪。余聪爽快地应着:

“那好,我明天就去我大伯那里推荐你,我在回部队之前,一定办妥此事。”

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海妹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深夜三点多了,就站起了身,深有感触地说:

“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们还能见面,谢谢你,又让我想起了很多童年的事儿,好像找到了许多过去的感觉。也许我们这次见面会改变我以后的生活,你也该歇了。”

说完,海妹走了。余聪目送海妹走出房间,听到房间的弹簧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马上静下来,只有外面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雨还在急急地下。余聪感到了有些胸闷,他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子,远处的噪音“轰”地一声冲进屋来,余聪感到这寂静的夜晚并不平静。远处的街道上已积满了水,倒映着闪亮的街灯,一股湿乎乎的空气迎面扑来,吹得余聪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他轻叹了一声,这个社会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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