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花瓣已经有些干了,握在手里却没有碎。花瓣皱起来,残余的一点点汁液粘在手心里,莫素心渐渐感觉到火辣辣的痛。
她一时不能理解这种状况,在她的认知中,这种东西不应该对身体造成伤害的,而因为现在身体的羸弱,她不能忍受这种痛楚,不自觉哭出声来。
被聂惟寒抢过去时,她尚能压抑住自己的哭声,而回到苏惟真怀抱里之后,又听他焦急关切的声音,莫素心反而哭得更加汹涌。
像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关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在心底问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不过一年,这一年里她由于太小只能安分地和苏惟真呆在一起,那个人是师父,又像是父亲,虽然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父亲应该有的样子。
莫素心也知道,苏惟真曾经有过大好前程,却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失去了,这是聂惟寒用言语攻击他的理由,也是她讨厌那个阴沉沉的师伯的原因。
那么温润的一个人,是不应该遭受如此的对待,也不应该皱起眉头伤心的。
“师父,不哭。”她软软地伸出手,擦去苏惟真脸颊的汗水。
说出口时语音变得含混不清,苏惟真却还是惊讶地看过来。
莫素心的小手里落下被揉皱的花瓣,而手心俨然留下一个花瓣的痕迹,像是被灼伤,又像是突然泛起的胎记。
“还痛吗?”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听得懂,苏惟真凑过去问着。
见苏惟真终于开口,而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样凌厉逼人,莫素心也终于放下心来,收了哭声。
“不痛吗?”苏惟真用食指抚摸着她的手心。
莫素心用力地回应着他,抱起手指来咬在口中。
“怎么就知道咬人。”苏惟真无奈地说着,唇边却还是绽开一丝纵容的微笑。
他毕竟还是有些担忧,趁着将莫素心哄睡着,抱起她走进大厨房。
聂惟寒正在那里分配着任务,见苏惟真带小孩来找,不免诧异,但也并不认为苏惟真会是来道歉或者索要道歉的,他干脆先做完手头的事情,叫苏惟真坐在一边等。
待到他结束了所有的事情,太阳已经西下了,院子里映着一片夕阳,无限美好。厨房里其他弟子开始忙碌准备着米饭斋菜,聂惟寒缓缓走过来,对苏惟真说,“跟我来。”
他要带苏惟真去的,自然是自己的住处。
蜀山上所有的院落都不以墙隔开,因此与其他弟子的住处一样,聂惟寒这边也只有几排篱笆挡住外面的视线。
不同的是,他这里的篱笆更高更密一点,从外面走过完全看不到院内的情形。
而走进之后,苏惟真才发现,他的院子一侧是一小片草药田,另一侧角落里则立着炼丹炉,中间也有张小石桌,周围几张藤椅,却只能是聂惟寒亲手编制而成。
“你居然会做这种手艺?”苏惟真不禁问道。
聂惟寒自嘲一笑,“你也知道,那段时间我险些走火入魔,后来身体虽然是好了,内力却大不如从前,更不用提法术修为了。无事可做,自然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就编了这些小东西。平时找我的人不多,你也不用客气,坐吧。”
说着,他竟然去沏茶,俨然一副待客的主人做派,苏惟真心想,这个人虽然性格阴沉,却也是另有缘故,虽然说不上同情,一时间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聂惟寒再走出来时,对他说道,“你肯来找我,自然是有事要我出手,不妨直说。”
苏惟真也便单刀直入,“师兄你向来对医道和草药都有研究,不知是否肯帮我看看素心的状况?”
“你那个徒弟?”聂惟寒诧异道,“你不是对她宝贝的很,一会儿功夫不见,怎会突然生病?”
“你看。”说着,苏惟真拉来莫素心的小手,鲜红的胎记犹如血染。
“这个是……”
“突然出现的。”苏惟真忧虑地说,“她这只手只握过那片桃花的花瓣,师兄可知,后山的桃花有没有毒?”
“桃花怎会有毒?除非是……”想到这里,聂惟寒突然顿住。
“除非什么?”苏惟真追问。
“除非是柳叶桃。”聂惟寒说着,又解释道,“柳叶桃叶片如柳似竹,红花灼灼,胜似桃花,通常花期较桃花更晚,有剧毒。”
“原来如此,方才还道奇怪,这个季节居然还有未败的桃花。”
“只是如果是柳叶桃,汁液有剧毒,按照你徒儿那样捏碎了花瓣,一个小婴儿断然活不到你来找我的。”
苏惟真听了忙去试鼻息,发现莫素心安稳睡着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你总不肯听我说,这孩子不可能是凡人,你却宁可让她在你这里做个凡人。”聂惟寒叹道,却不再提向他要徒弟之类的话。
“师兄有所不知,”苏惟真长叹一声,“少时被人寄予厚望,一点点差错都不能被原谅,非但在别人眼里,自己心中也是如此想法,一生未免太拘束了一些。我自己做不到最好,是我心性修炼的不够,也怪不得其他。而素心,她天生有这么好的资质,我却不愿让她因此而惶恐懈怠。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她自己的命运,当是天意便好。顺其自然,才是修炼的根本啊。”
聂惟寒怔忡许久,才说,“不错。顺其自然,原本就是道法的真谛。原来这些年过去,我还是不如你。”
“师兄大可不必把得失之心放那么重,尽力而为便好。”苏惟真借机劝他。
“这个我自然知道,”聂惟寒冷哼一声,“难道我还想再走火入魔一回?”
苏惟真不便接话,便沉默下来,拿起茶杯小口品尝着。
莫素心一直睡得香甜,突然不知梦到些什么,忽而不安地扭动起来。苏惟真去哄,却怎么也哄不住,无奈只有握起她的小手,再注入一丝真气进去。
真气经过掌心的红痕,颜色更加鲜艳,脓得像要滴出血来。
看着莫素心渐渐安静下来,他再坐不住,起身道,“师兄,可否与我一起去后山,找找你说的那种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