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从苏彻嘴里出来会是这样一番话?苏宜懵然看着他,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苏洛。现场维护他的声音已经停止,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
“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故意找人来扮演刺客演戏?!”
苏彻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不过是把我的疑问问出来罢了。至于诸位以及父皇怎么想,我管不着。”
“苏彻!”苏宜怒指向他鼻尖:“你不要在这里挑起事端!”
“怎么倒成我挑起事端了?”苏彻看了眼苏洛,说道:“方才不是你自己向父皇请奏来问我话的么?难道我照实说也错了?”
苏宜无言以对,双拳紧握,浑身已经气得颤抖。
慕阳看完,心下直呼痛快。想不到这苏彻看上去少不更事,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几分本事。果然从宫里出来的孩子,玩起心术都有几分天赋。
现在情况看来,苏彻与苏宜已经交上手,那么苏靖就更应该闭嘴了。事实上在苏洛已经经默许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斗争,所有的情节看起来都像在演戏,只不过只有苏宜尚且蒙在鼓里而已。朝中大臣有些已经在心照不宣地对眼色,其中不乏苏宜的部属。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将事情定局,只怕夜长梦多。
所以裴渡这时候慢悠悠咳了声,垂目望着地下,说道:“百花会一案,有了卫王的证词,福王及各位还有什么疑问么?”
众臣面面相觑,苏洛脸色已转为灰暗。
裴渡走到苏靖跟前,躬身一揖:“昌王蒙冤日久,今日得幸真相大白。老夫总算也落得个清白,不至于再受各种猜疑。”
苏靖看了他一眼,亦缓缓揖道:“连累太傅了。”
裴渡转身面向一言未发的苏洛,说道:“事情既然大白天下,昌王蒙冤,还请圣上给回个清白,以正视听。”
苏洛半天后嗯了一声,撇开脸望着侧边雕龙画凤的柱子,道:“此事果然已经明了,福王诬蔑手足,其心可诛,传朕之谕,掳去大皇子苏宜王位,降为子爵,自今日起无朕之旨意,不得进殿,不得过问朝政。”
“父皇!”
苏洛的判决像洪钟一样在这大殿里显得格外响亮,而苏宜的怒吼更像是一道巨雷,将每个人的心都震了一震。
百花会事件在各方谋划之下终于有了结局,苏宜赔了夫人又折兵,当即被押回王府。苏彻的态度令很大一部分人都暂时闭上了嘴,一向各自为政,巴不得对方早些倒台的皇子,居然也会有联手的时候,而且居然是深得中宫之宠的三皇子主动为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二皇子说话,这让人们不得不对此持观望态度。
而苏靖却因此人气飚升,大约人们都有些抵挡不住这样的转变,当突然发现被福王指到了鼻尖上的昌王居然是被冤枉的,而且又有美美的太傅大人在旁撑腰,这样的马屁怎么能不去拍一拍?这个时候人们才突然记起,这位不得宠的二皇子他的母亲曾经是多么的荣耀受宠,如果她尚且在世,不要说现任皇后,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
所以接下来几天昌王府门前都十分热闹,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以各种理由套各种近乎。据说就连王府角门上养的狗,都莫明收到了好几盆肉骨头。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慕阳也就没有见到苏靖进宫,倒是裴渡隔三差五晃进宫来。
这天苏洛刚批完几份奏折,正打算叹气,他又来了。
“皇上这几日似乎胃口不佳。”他指着桌上一碗已经摊凉了的山药粥说。苏洛瞄了他一眼,居然不像平时那样笑微微,而是自座上站起,背手到了帘栊下,才背对着他闷闷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会有好胃口?”
裴渡默了一下,也跟着起来,“这么说,皇上是在为福王之事忧心?”
苏洛不做声。裴渡笑了下,又道:“恕臣直言,皇上当真不适合当皇帝。”苏洛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了下,还是没做声。裴渡说:“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为君更如是。如今皇上不过是贬黜了大皇子,并未将他治罪或废黜,他依然高官厚禄钟鼎玉食,皇上又何必纠结于心?”
“可他终归是朕的长子,而且蒙冤的其实是他!”
苏洛终于出声,略带责备望着裴渡。
裴渡不以为意,微笑道:“原来皇上是于心有愧。不错,蒙冤的是大皇子,但如果不牺牲他,换成牺牲二皇子,牺牲掉文康皇后唯一的儿子,也是皇上您最为宠爱的皇子,您心里会好受吗?朝堂之斗原本就是你死我活,不是你遭殃就是我倒台,昌王若是这番再不能借此培养些势力,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直起腰来!皇上自这深宫里出生,自这深宫长大,难道还看不透这一层?”
裴渡一口气说完,目光炯炯似有无尽力量。苏洛愣了半晌,不由败下阵来。他垂肩转身,幽幽道:“朕不是怀有妇人之仁,裴渡,你没有当过父母,不能理会这种舐犊之情。抛开身份地位,我只是个父亲而已,要亲手打压自己的儿子,没有人心里会好过。”
“谁说没做过父母就不能理会这种心情?”裴渡略有些激动,往前半步道:“苏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虽不能斗胆以义父自居,但蒙皇上及文康皇后当年厚爱,也曾教授过他几年功课,这份情于孤家寡人的我来说,也是甚为难得。苏靖势弱,而苏宜如狼似虎,如若得势,迟早会将手足铲除。介时不但是苏靖,便连苏彻,只怕也难逃他手心。而苏靖生性纯良,便是得了帝位,也定会善待同胞,如今皇上既有这等好机会将他翅膀剪去,又何乐不为?”
苏洛低了头,抚着衣袖在原地坐下,抬头又看了裴渡一眼,似有些被说动的意思。
“爱卿言之有理,朕也不过是有些儿女情长罢了,倒无大碍。”他随手挪了挪桌上镇纸,又道:“靖儿那边想必进展顺利,那么接下来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置彻儿?”
裴渡一笑:“皇上言重。卫王是皇上幼子,亦是福王亲弟,怎好用处置二字?不过是希望皇后与卫王殿下能平心气和地弃权,便是最好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