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亲王与玉真公主是一母同生的姐弟,关系格外的亲密。晋亲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公主府小住几日,却没想到会有这一段奇遇。消息哪有不快的,没多时就长了腿似的跑到了玉真公主耳中。隔天阳光明丽,流泻在晋亲王暂住的烟暖阁,园子里的菊花都开了。只见那绿云,墨荷,凤凰振羽,西湖柳月,开得姹紫嫣红娇黄嫩绿,碎金般的阳光流连在上面,伴着缕缕清香,格外的让人心旷神怡。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晋亲王坐在临窗的书屋前把玩着这个玉环,总觉得它眼熟,心里纳闷着,却找不出答案。
正在寻思间,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笑语:“弟弟,在用功考状元吗?”
晋亲王转头望去,玉真公主笑吟吟的站在园中,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碧霞纱裙子,头上梳着丹凤朝阳髻,带着孔雀五彩宝石步摇,两道俊眉,一双凤眼,丹碧烂然,金彩眩耀,端的是花容月貌金枝玉叶的一位佳人。
晋亲王忙出了书屋,来到园中,笑道:“姐姐今天怎么有兴致过来?”
公主不答,只是看着园中的那一朵“绿牡丹”,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在日光下又转为又淡淡的透着高雅的黄。公主凑近了嗅着,笑道:“难为你这儿还有这么好的品种。我是最爱花的,听说这儿有绿牡丹,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晋亲王笑道:“既是姐姐爱它,我命人在姐姐的花园里扦植几棵。”
玉真公主用生丝白团扇遮面,笑道:“那可不必,我来这儿看看,也能常来看你,且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晋亲王爽朗一笑,道:“我又不是花,须眉浊物,姐姐没得见了我要生气。”
玉真公主虽是盛年丽人,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但对于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很是亲热,在他面前也最是无拘无束,便流露出闺中女儿俏皮的天性,戏谑的笑道:“你虽不是花,不是救了一位如花佳人?”
晋亲王听见姐姐这么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心神最是洒脱,便呵呵一笑,道:“不过是随手帮个忙而已,见死不救,且非禽兽?”
玉真公主缓步道:“嗯,我这个弟弟是最热心的。”
说着便缓缓走入了书屋。初秋的午后,依然有暑热,但进入晋亲王的书房,便觉浑身清凉。但见图书四壁,充栋连床;鼎彝尊罍,不设而具。又有石床竹几,帷了一层碧色的纱幕,十几盆清香雅淡的菊花,高下设之,愈觉空明清澈,如沉秋水。
玉真公主在窗下的黄梨木椅子上坐了,阿敏立即奉上一杯龙井。玉真公主接过,浅浅喝了一口,觉得茶味芬芳,笑道:“好地方好茶,弟弟,你把这里布置得真好。瞧你,这么多书,我这扫上一眼,便觉得头晕眼花,何况每本都看。你真是要考状元了。”
晋亲王淡淡一笑:“我若不寄情书本山水,难道敢染指国家大事?”
他这么一说,姐弟俩都沉默片刻。对于慕容权刚愎自用的脾气,他们何尝不了解?国家又刚经历巨变,手足相残,鲜血满地,叫人想了就心寒。虽然平时慕容权对他们甚是礼遇,可慕容鸿的悲剧就在眼前,同是手足,焉有不起兔死狐悲之悲凉?虽为天潢贵胄,但头顶上悬着那把达克摩斯之剑,除了养光韬晦,还有别的办法不成?总是豪情满怀,也只能烟消云灭。
过了会儿,晋亲王笑道:“姐姐,你来得正巧,我有件事要请教姐姐。”
玉真公主喝了口茶,玉指纤纤,抚着茶杯,道:“你博古通今的,什么事不晓得?还巴巴来问我这文理不通的姐姐?”
晋亲王笑道:“姐姐最喜欢和我开玩笑了,小时候这样,大了还是。”他把白玉环递给公主,道:“姐姐看一看,我看这东西怎么这样面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玉真公主接过了,仔细的观看。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人物,这下更是疑云大起,不敢马虎。她皱着眉头,问晋亲王:“这东西哪来的?”
晋亲王见姐姐神色认真,也正色道:“是陈公公的。昨天那件事就因为这个物件而起,差点出了人命。”
玉真公主点点头,道:“那件事我已派人定要审问清楚,我这府里,原来窝藏了这些险恶人心。连下毒这事都干得出来,是要好好整肃一番。可是这个东西,我以前确实看见过。但是和陈公公毫不相干。”
晋亲王问道:“那姐姐是在哪里见过的?”
哪里?玉真公主思绪翩然,飞到了漫漫深宫。皇后的昭阳宫,梨花落了一地,阳光暖暖的,她的母妃筠妃正在和皇后做着刺绣说着话,小小的她吃着点心,看着她们绣花,不一会儿就倦了。她纳闷,皇后和母亲怎么为了一朵花就有这么多话?什么配什么丝线好啊,该在哪里下针啊。年幼的她不明白,自从丽妃入宫后,皇上专宠,**冷落,寂寂日色中,漫漫白日,耿耿黑夜,如不是这样琐碎无趣的事情相伴,她们怎么度过?
看她困成这样,皇后便拿出一个玉环给她:“玉真,你瞧,什么好东西?”
她接过一看,是个白玉环,觉得玉色晶莹可爱,触手温润,女孩子家是最喜欢金玉之物的,她也十来岁的年纪了,正是女孩子爱美的年龄,对于首饰也挺上心,便欢喜摩挲了半日。越看越觉得这玉名贵,一丝儿瑕疵都无。虽然宫中好东西很多,但这么好的,也难见到。
筠妃见她玩了半日,便拿了过来,送到皇后手中,道:“姐姐快收起来,仔细她小孩子打破了。”
皇后微笑道:“玉真既然喜欢,就给她吧。”
筠妃忙道:“姐姐不可,这是皇上在姐姐大婚时赏给姐姐的。姐姐怎么能把这样的东西给她?姐姐要给,也只能给太子和二皇子。”
皇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寂寞的神色,幽幽的叹道:“那时候,他对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看着皇后那失落的神色,玉真微微奇怪。皇后娘娘和她平时见过的有些不一样,平时的皇后表情一向是平静的,淡然的,看不出喜悲。母亲说了,这才是母仪天下的范容。可现在皇后眼角却有晶莹的泪光,脸上的神色,也如寥落的秋。玉真自小便****,便依在皇后的膝下,握了皇后的手,甜甜唤道:“母后莫伤心。”
皇后搂了她,绽开一个和煦的微笑:“母后没有哭。”明亮的光线照在皇后脸上,玉真发现,三十岁的皇后已经老了。眼角唇边都有淡淡的细纹,虽是涂了粉,也盖不住那憔悴的神情。
皇后叹道:“阿筠,还是你有福气,一个玉真,一个羽儿,都是乖巧可爱的。”
筠妃咬着线笑道:“姐姐没福气吗?太子温顺听话,二皇子机灵可爱。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呢!”
皇后苦笑道:“我只盼着孩子平安就好。太子?丽妃现在还没孩子。如果她有了皇子,这太子之位就轮不到龙儿了。”
筠妃恨恨道:“好在老天有眼,偏让那狐媚子怀不上。这些年,她太医招了一个又一个,药吃了成车的,饶是这样,肚子里还没消息。”说着便神秘一笑,道:“姐姐,我与你说。”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轻声笑道:“怎么还像孩子一样,说悄悄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