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选择了一条幽暗的小径，默默地朝前走。他们努力保持默契，但这种默契总是被树上的鸟鸣和前面突然出现的行人所打破。最后还是曾诗曼打破了沉默，她对他说道：“你快点回去吧，我不打扰你了。”余致力望了她一眼，想对她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只是点点头说：“好吧。”
柳红还在小饭店等他，酒桌上竟然多了一瓶红酒，柳红已经喝去了一大半，满面绯红，见余致力过来，马上给他倒了一杯酒，同他一饮而尽。柳红站起时身子微微摇晃，明显有些醉意，眼里竟还含着泪光，余致力连忙过来把她扶住，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对她说：“没事的。”她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泪水却止不住地哗哗流淌。余致力不忍看她，心里也挺难受的。
吃完饭，余致力把柳红送回她的住处，他想留下来，他每个星期有两天睡在柳红的住处，柳红却要他回去，说是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要他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找她。余致力见柳红态度坚决，就一个人回去了。
余致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他找来韩英哲一起喝闷酒。韩英哲一条一条给他分析，柳红家在农村小镇，负担重，但贤惠实在、性格好，过日子持家是一把好手。曾诗曼家境好，和她结婚的话，无后顾之忧，前途更是无量，她人长得也比柳红漂亮，但她是个极有性格的人，很难驾驭，说不定哪一天又会离你而去。最后，韩英哲还是把难题交给了余致力自己。
“你要想过一种安稳平淡的生活的话，那你选柳红，你想过一种出人头地的、充满了刺激的生活的话，那你就选曾诗曼。”
“要是你，你会选谁？”
“年轻时我会选曾诗曼，年老了我会选柳红。”
余致力狠狠地擂了韩英哲一拳说：“算了，喝酒！”
余致力想得最多的还是曾光宁，他竟然亲自为他下厨，这件事给他的压力真是太大了，听曾夫人说，十多年没见曾光宁下过厨了。余致力心里明白，曾光宁为他下厨，是有所求，他这么大的领导，不可能开口求他什么，他要是不能如他所愿，就是得罪了他。想起那天曾诗曼不准备送他下楼时，曾光宁皱起眉头时的那种威严的眼神，余致力就不寒而栗。他要是得罪了他，做梦也别想在公安厅出人头地。
余致力真的一个星期没有跟柳红联系，倒是和曾诗曼约会了两次。那天，因为陪曾诗曼爬了原罗山，余致力一回家就睡着了。没有睡多久，他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带着一条叫黄毛的狗到公安厅去上班，公安厅的门口有一个肉案，和小时在公社街道上看到的屠墩一模一样。卖肉的竟然是穿着草黄色旧式公安警服的曾光宁，他一脸横肉，目露凶光。余致力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准备牵着黄毛悄悄地溜过去，但没想到的是，曾光宁肉案底下突然钻出一条大公狗来，他气势汹汹地趴在黄毛的后背，想要强暴黄毛，黄毛不干，但它根本奈何不了一身蛮力的大公狗，只能在它的身下徒劳地挣扎，且呜呜呻吟。余致力看不下去了，随手拿起一根木棍，朝大公狗的背上打去，他想赶走大公狗，但没有想到的是，曾光宁手舞明晃晃的杀猪刀，啪地一下把余致力手中的木棍一分为二，余致力恼羞成怒，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半截木棍，哪知曾光宁眼疾手快，猛地一刀朝余致力的脖子上砍去……余致力顿时吓醒了。虽说只是一个梦，但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是他儿时的一个真实遭遇。后来，黄毛还生下了一窝小狗崽，但它一只只吃掉了大公狗给它留下来的孽种，想到这里时，余致力泪流满面，黄毛只是一条身体孱弱的小母狗，它还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尊严，何况他余致力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睡不着了，当即到柳红的住处去找她，他害怕到了第二天，他又会变卦。
见到柳红，余致力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柳红，嫁给我吧，我要对你负责。”几天没有睡好的柳红抱住余致力号啕大哭。
林黛芳和其他同事一样，收到了余致力和柳红的结婚请柬。她在祝贺他的时候，心中掠过一丝黯然，心想，“你怎么就这样急呢，要是我们结婚，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给你生个孩子，就是不能改变，再离婚也不迟啊。”
沉浸在幸福中的余致力，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黛芳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他也几次听到有人追求林黛芳的消息，虽说不一定确实，也不一定有结果，但她至少是在行动了。
如戴名世所说，方犁真的不久就调到了人事处当副处长了。二十四处只有季声瑜一个副处长了，二十四处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其实早已是暗涛汹涌。常志勇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得来的消息，说宋清如给戴名世送了两万块钱，李明道几次到一个副厅长的家中拜访，就连何生亮也行动起来，给厅党委写了一封长达万言的激情澎湃的自荐书。常志勇把这些消息告诉林黛芳，催她赶快行动起来，要是再不行动，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在余致力的结婚喜宴上，常志勇再一次悄悄地告诉林黛芳，这一次是难得的机会，听说中央马上就有机构改革的方案下来了，选拔干部会有一套严格的程序，比如竞争上岗什么的，到那时，要想升职就比现在要难了。他早就跟黄主任通了气，他答应帮她，他是政治部主任，二十四处是他所管辖的处室，他比一般的副厅长其实胜算更大，他不可能主动来找她、主动给她帮忙，她自己也要有所行动了。
“你要我怎么行动啊？”林黛芳借着几分酒意，故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还怎么行动，送礼啊。”常志勇笑了起来。
“要送多少啊？”林黛芳装得像一个无知少女。
“当然是越多越好，如果你手头紧，要多少我借给你。”常志勇仍然笑着。
林黛芳奇怪地望了常志勇一眼，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其实，林黛芳的心里就像明镜一样，她送黄奇志多少钱都没有用的，他不缺那点钱，也不会要她的钱，他要的是她的身体。但到现在，她还没有牺牲色相的打算。一个副处长的位子当然无比重要，但她还要追求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爱情。她还相信爱情，还想轰轰烈烈地谈一次爱。别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社科院的博士，他和她一样离了婚，有一个女儿，人长得风流倜傥，她对他印象还不错，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和他结婚，他绝对不会逼她生儿育女。
就在这天晚上，林黛芳和博士的一帮朋友，开始在歌厅唱卡拉OK，后来又到大排档吃夜宵，晚上两点多才回到家里。这个晚上，她还是有些伤感，要是她答应跟余致力生一个小孩，这个晚上就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因为睡得晚，林黛芳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副处长季声瑜在她的办公室等他，一进办公室的门，他就粗声大气地对她嚷道：“你怎么才来啊，我的姗姗小姐。”
“我才过来怎么了？”
见季声瑜这种说话口气，林黛芳一脸的不高兴。
“我找你有事啊，你的手机也不开。”
季声瑜见林黛芳不高兴，语气缓和下来。
林黛芳不理睬季声瑜，季声瑜见她不理睬他，火气一下子又升上来了：“你以后就是迟到，手机也还是要打开。”
“我想开就开，不想开就不开，这是我的自由。”林黛芳板着脸说。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也不问季声瑜找他什么事，拿着一个玻璃杯，径直到饮水机那边去泡牛奶。季声瑜拿起手中的公文，一声不响地走了。她瞥了一眼余致力的那个办公隔断，他不在，一定是请了婚假。她想，要是她和他结了婚，或者是她当了副处长，她今天都不会受季声瑜的气了。想起自己，也不知道一天天在瞎忙什么？和余致力结婚是没有可能了，但当个副处长什么的，她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博士隔三差五就给林黛芳发来求爱的短信，比如：“自从和你相识以来，我平静的心湖再也无法平静了，你的芳姿，你的丽影，你的笑靥，使我难以忘怀，我已被你美妙的风姿深深吸引！”又比如：“我爱你！如果有一天，我化作一抔黄土，这黄土上长出的春草也是为你而绿，这黄土上开出的花朵也是为你而艳。”林黛芳看到这些短信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往心上去，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女人，不会被他这些所谓的甜言蜜语搞得云里雾里。不过，她也没有任何反感。有时她甚至还会发过去一些言词暧昧、与之相映成趣的短信，比如：“如果我是玫瑰我将给你芬芳，如果我是太阳我将给你阳光，如果我是钻石我将给你永恒，如果我是你的爱我将给你我的全部。”发完之后，她独自哈哈地笑个不停。
那天她刚刚给博士发完这条短信，就接到了他的电话，对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希望你能祝福我，并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好啊。”林黛芳笑着答应了。
晚上赶到博士的家时，没想到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桌上已经摆上了红酒和一些菜肴，林黛芳感到有些讶异，同时也伴随着一丝警惕，问博士：“就我一个人啊。”
“还有两个朋友。”博士马上说。
听了博士的话，林黛芳这才放下心来，如果他只邀请了她一个人的话，说明他是别有用心，她会放下礼物就走人。
等了一会儿，博士的朋友还没来，他就对林黛芳说：“你饿了吧，那我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等。”
“还是等等吧，我不饿。”林黛芳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没事的，都是很熟的朋友，不会计较的。”博士说。
“那好吧。”林黛芳心想，毕竟是人家的生日，何必搞得那样生分，就顺着博士的手势坐到了餐桌边上。端起一杯红酒，祝博士生日快乐。
博士很感动，接着又敬了林黛芳一杯。
这时，博士接到朋友的电话，说他们来不了了，临时有事，林黛芳见博士很失望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心想就是他装的，也到了这个地步了，算了，还是陪陪他吧，他毕竟是过生日。
林黛芳又喝了两杯红酒，显出三分醉意，她是不会把自己弄醉的，她想尽早回家，便借口家里有事，站了起来，要离开。就在这时，博士猛地把她抱住，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博士说他爱她，她见博士的眼里闪着泪光，就一愣，博士亲了一下她的脸，她尽管反感，但也没有怎么反对，她理解他的这种冲动，心想只要他不再有过分的行为，就算了。她没有想到博士会得寸进尺，他紧紧地扳住她的脸，用整个口腔包住她的嘴唇，把黏黏的口水涂在了她的嘴唇上，还企图将舌头伸进她的口腔，林黛芳不干了，拼命挣扎。博士见亲吻不成，竟然兽性大发，用力把她放倒在身边的沙发上，用身体紧紧地压住她，还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林黛芳伸出手狠狠地打了博士一记耳光。说实话，她是一个成熟的离婚女人，不是不需要性，她前天还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是写女性性爱的，说女人如果长期缺乏性生活，会有损健康，还说美好的性生活能够使女人年轻，并起着健身和养颜的作用。和他做爱没有什么，只要她自己心甘情愿，但她不可能第二次遭遇强暴，就是死，她也不会让有损尊严的事情第二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