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此刻还在牢中,怎么可能把守城门,分明是故意陷害!”眉沧颂捏紧拳头。
“那妖女一定是妄图从将军口中套出我的下落,将军抵死不言,她才以此报复……”永晏只觉得血液冰冷,四肢发软,心脏剧痛,“明知道,明知道将军已经为我背负了一个死罪的罪名,可我……”胸口隐隐作痛,她陡然弯下身来,双眼几乎同时感觉到灼热的气流,似是燃烧一般的痛楚,她捂住眼睛,嘴里喃喃道,“火,火……”
“公子!”
“丫头!”溯烈和眉沧颂几乎同时抢上来,然后他们看到她的脸色逐渐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来,然后……某种液体顺着她紧捂双眼的手指缝中流出来……
是鲜血。
几人皆是大骇!
“我们要回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耽搁。将军他……”血就如泪水一样从她的双眼中流出来,滑过她惨白的脸庞,一双霓瞳如秋日彩虹绚烂,却是绝望的色泽。“他一定在等我。”
他抱住她,死死的,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掉一般,他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的背,竟让她在那一片荒凉的死海中安定下来心神,在眩晕中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是他的嘴唇么?
这温柔的抚慰,竟然让她想起她的父皇。
天哪。
“我可以帮你们哦,姐姐。”那清甜声音忽然响起。
“如果现在就想到达雍和,如果想要立刻见到将军,没问题。”
“因为……”一边的蓝衣少年抬起手,蓝色花瓣在他的指尖旋转飞舞,就如精灵一样梦幻,他的脸庞忽然被点亮,“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啊。”
“你,”溯烈微抬眼,他紧紧抱着怀中少女,语气发冷,“究竟是谁?”
少年湛蓝色的双眸如天空,他眯起眼睛,像一只被阳光晃到眼睛的猫儿,勾起嘴角,露出最无邪的笑容,“我啊,是神仙呢。亲爱的……永,晏,殿,下。”
她抿紧嘴唇,声音已经恢复到平日的清冷:“告诉我,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他忽然笑了,“让我先来满足你的愿望吧。因为在这之后,你就不能反悔咯。”
“看来是个过分的要求。”她依旧平静,“要先斩后奏这样的手段才能放心么。看来你吃准我不会答应。便采取如此计策么。”
“你会答应的。”少年的双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有着慑人心魄的美丽:“如果是现在说出来,你一定会答应。只不过那样太无聊了不是吗?我想要看的,是你去过这次雍和后,明明不舍得却又不得不给我的模样。”
她不再说话。微微一动,这才发现某人正牢牢地抱着她还未放开,她有些不自然的挣扎了一下,“喏,溯烈。”
她第一次完完整整,认认真真叫他的名字。他忽然愣了一下,随即松开手,眼睛瞥向一边,将手枕在脑后,不再看她。
“你这家伙~脸干吗那么红嗳?像猴屁股一样!”一边的眉沧颂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脸红了?!”溯烈气急败坏的嚷了一句,又在心里骂自己,竟然像个娘儿们这么啰嗦。自然知是欲盖弥彰,也有些心慌意乱。指尖还有她身上残余的香气,太淡了,不是花香,也不是香囊的味道,淡到不可闻,却又是十分舒服自然的。他不由得又看了一样静静走开的永晏,她正在撩开马车帘子,侧脸微低,看不清神色。
罢,应该也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吧。
他的心下竟然凭生几分失落。
少年一下子跳上马车,钻入眉沧颂的怀中,笑着探头冲溯烈招手,“快一点噢,大叔,我们很着急呢~”
他立刻皱眉。什么大叔。那边是姐姐,自己却是大叔?!
他黑着脸登上前座,狠狠的一声“驾”,羬马兽立刻听话的调头,向着另一个方向长奔而去。马车内的永晏攥紧手指,只觉双目依旧灼痛难忍。她蹙眉,却感觉到一双手抚上她的眉际,眼睛忽然被黑暗遮住。
是眉沧颂的声音,担忧地道;“公子,奴不知如何止痛,只觉得若是挡一挡光,会觉得舒服些。若是路上路过药栈,再去问一问吧。”
永晏伸出手来,抚摸那方绸缎帕子。袖中的那个香囊沉甸甸的,就像她此时沉重的心情。
问,还是不问呢?
若是问了,怕是会得到那个最害怕的答案。若是不问,却不甘愿就如此回避真相。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要问,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一边的少年托着腮一脸无邪,他忽然开口:“那么,姐姐们,我要施法了~”他闭上眼睛,一阵蓝光从他的眉心陡然迸发,几乎是一瞬间,灿烂的蓝光几乎吞噬方圆十里。刚才还急驰的马车,就这样随着一阵光消失不见。
纵使已被手帕蒙住眼睛,永晏只觉得双眼被那光刺的一痛,还是条件反射般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光线顺着车帘透进来,她只觉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回来了。
雍和。她的国。
她迫不及待的拉开车帘,脚刚沾地。她就急切的向四周望去,透过丝帕的朦胧的视线,却依旧能分辨景物。她猛地一僵,如此敏感的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战争不安的味道。
她颤抖着,缓缓扯下丝帕,然后,脸陡然间变得惨白。
一片荒凉。
此时的马车,应该正处于主都城完央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身后本该有各色人物频繁出入的城门此时破落不堪,满城的街道上,到处躺着气息奄奄的人,脸上,身上,皆是一片血红,有的在艰难的挣扎,有的在痛苦的低喃,嘴巴一开一合,却是听不到声音。街旁的商铺长楼的门窗都已被砸碎,偶尔几扇完好的也都是紧紧闭着。到处都是破碎的物件,上好的布匹绸缎,曾经价值连城的玉器,以及各色物品,破损一地。
到处的零落红绸,和隐约辨出来的爆竹碎屑,以及巨大的舞龙狮头提醒她,今天本该是雍和国,最盛大的庆祝节日。
她的曾经熙熙攘攘的完央城呢?
她的曾经热情往来,勤劳生活的雍和国民呢?
她的曾经最繁华,最富饶的雍和国呢?
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座死城,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只死去的巨兽,失去了一切斗志,失去了一切骄傲。仿佛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一般沉睡下去了。
那些咒骂的脸,那些嫌恶的脸,那些冲她扔石子,吐口水的人的脸,求求你们,快点出现,快点醒来,再像那次一样,来处决我好吗。
我还在等待他们将我再次送上火葬台啊。
我就在这里啊。
我再也不逃了。
我再也不会逃走了。
她就这样呆呆的站着,血红的泪水一直流淌,打湿她的衣襟,染红透她的外衫,裙袂,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
溯烈和眉沧颂也被这样的景象弄得震惊万分。虽是第一次来雍和,惨象同样让人不忍目睹。而,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神秘的蓝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永晏站着,很久很久,然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向前迈步,一步,又一步,却是一个踉跄的跌倒,她躲开了溯烈几乎同时抢过来的手臂,笨拙的再次起身,一步一步无力而蹒跚的向前走,“御刹,御刹!我来了,你的止儿来了,我来找你了,你在哪里?……御刹,回答我好不好,你一定什么事都没有,我知道……”
她哭了,虽然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整个人却是在发抖,就连当时那么小的时候,那些人将她绑到火葬台上,要烧死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而现在,她怕了,她真的怕了。她害怕看到那个人,和这些曾经鲜活的人们一样,安静得躺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她,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脸,感觉不到她的悲伤和绝望,把她一个人留下。
“公子……”眉沧颂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有些害怕的追上来,在她的身后,紧紧跟随。
她无力的走着,一步,一步,再一步。不,她不可以倒下。并封现在不在身边,她更不可以让自己就这样倒下去。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有种血腥味溢满口腔。
“丫头!”她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软,直直跌入身后的怀抱中。坚毅的臂弯牢牢护着她,仿佛就这样依靠一辈子也没关系。她呆呆的抬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玩世不恭的脸上,此时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丫头。没事了。没事了。”溯烈低声说道。她看着他,泪水恣意流淌。良久,她颤抖着嘴唇挤出一句话说,“我害怕。”
“我知道。”
“溯烈,我害怕。”她一遍一遍的说,霓瞳潋滟,“若是我现在进到皇宫去,看到他的尸体,我该怎么办?若是真的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呢?”
“若真的是这样,那就杀了剩下的人,帮他陪葬。”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恶趣味的戏谑,却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光亮,“你杀不了,还有我。”
她猛的一怔。
仿佛就他这么一句话,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知道是帮她打气的夸张话语,她却顿时觉得勇气倍增。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突然发觉溯烈的表情变得古怪,他低着头望她,然后扯出一个古怪的笑,“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