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刹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梦中那鞭子的抽痛已经渐渐麻木,只觉得戚兮那妖女的脸,逐渐模糊不清,隐约中,他恍惚看到的是容止紧握手中长鞭,向他走过来。
她痛苦的看着他,让他觉得心脏都要被撕裂开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隐忍,带着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失望:“为什么是你?”
他急切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偏偏是你!”她的霓瞳陡然变得血红,“是你帮母后逃国!你不仅欺瞒了我!还背叛了雍和!为什么,为什么!”她竟然哭起来,她望着他,那么绝望而无助的望着他,血泪爬满了那张苍白的小脸。
“我信任的人,都是骗我最深的人,我爱的人,都是终究要离开我的人,我想要保护的人,偏偏是背叛了我的人……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要抱住她,可是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正牢牢的铐在那长满青苔藤蔓的牢壁上,他奋力挣脱,却是被那铐链上尖锐的刃器更加深深地刺入肉中,顿时鲜血喷涌,他顾不上疼痛,而是匆忙的看向哭泣的女孩,怕吓到她。
谁知画面陡然发生了转换,面前的女孩竟然在逐渐消失!“不——”他猛地伸出手去,心里如此恐惧,仿佛,永远都再也无法触碰到她——可是,手中抓住的,只是一片虚无。他绝望的抱住头,深深地埋下去。
“止儿。”他喃喃的念着这个让铁血将军柔情满腔的名字,仿佛放入了千世的温柔,“止儿,止儿。”
“……对不起。”他从未如此脆弱不堪的展现自己的狼狈。紧紧地抱住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面前取而代之出现的,是窈窕站立的玄衣女子。戚兮妖娆的红唇轻蔑的勾起。
她说:“将军,原来如此。”
“这就是,你的心魔么?这就是,你对殿下如此用心忠诚的缘故么?原来,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内疚啊。”
她笑得轻佻戏谑:“将军,原来才是那个帮助皇后逃国的,罪魁祸首啊。”
御刹的瞳孔陡然放大!
恍惚中,逆光之间,那个立于窗前的女子慢慢回过身,她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说:“御刹,帮我。”
他当时震惊的无法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浅色衣衫的女子用他无法懂得的哀伤目光望着他,她似乎是流泪了,却又是没有,她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却让人心碎,她的声音犹如低唱,“御刹,帮我,逃离这个囚笼。”
她望向窗外,伸出手去,一只鸟儿飞来落于她的手指上,“活着的死人,死了的活人,哪一种更可笑呢?……呐,御刹你看,止儿还那么小,她还那么小。”她闭上眼睛,不停的用手指摩挲着那个她从不离身的香囊——那是容止亲自摘花,晒花,用亲手绣带装带制成的礼物。她自嘲一般苦涩地勾起嘴角,“御刹,止儿她,就拜托你了。”
“殿下!”
“不要说。”她微微扭头,不去看他,声音忽然有种莫名的温柔,“御刹,不要说。”
话音刚落,突然她的身体就如一座坍塌的石像,“哗啦”一下粉碎满地!
“殿下————!!!”
床榻上的御刹陡然惊醒!他猛地坐起来!却是因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而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意识到刚才原来是个古怪的梦境,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冷汗涔涔,心跳快的不像话。
那位圣眷正浓,宠冠六宫的女子。从来不像其他的妃嫔那样画精致的妆容,佩戴最特别的香囊,素来穿戴淡雅,不施粉黛,却是稳居国后之位,没有居住在最华丽奢侈的凤栖宫,而是只随身带着两位侍女,身居最荒僻的久青阁,侍弄一些花草,远离宫乱。
若不是皇后的头衔,几乎被人遗忘的存在。
那样的安宁的女子,那样的神秘的女子。
正是容止的母后——夜向。骨夜向。
竟然梦到她,就在皇后离宫的前一个晚上,唤他来的时候的景象。
御刹微微垂眸。
是的,这个秘密,是他最害怕容止知道的。
御刹将军,是帮助皇后骨夜向离宫逃国的帮凶,是她的同谋!
为什么呢?为什么当时会答应她?明知道,这样的罪名,是罪不容诛的。
他苦笑。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抚住额头,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无声的,痛苦的尖叫。他猛然记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仿佛是被戚兮带到了什么地方?他皱着眉头,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一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然看起来十分的奇怪。
看着陌生的颜色和款式,并不是自己的?
他疑惑重重的走下床榻,仔细打量周遭,刚要习惯性的去取自己的雁翅刀,却发觉床头放着的,是一把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古怪剑器,只是露出一小段剑把,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掉,有些发黑。
他僵住!
沉水龙雀。
冰夷镇国之剑,此剑的拥有者,便是他在芊眠之战时救下容止时让她去冰夷找的人,只是……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既然剑在此,那么剑的主人……
“怎么,醒来了?”一个女声陡然响起!他回过头,忽然一顿。
门口不知何时,正倚靠着一位身着妖娆红衣的女子,御刹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便是他让容止去找的,和沉水龙雀的主人一样可以帮助她的人——那位传说中的乐姬么?那天,他通过冰敕手的冰敕之界,看到了短暂的未来,看到了容止需要的人。这个少女的脸,就清晰的印在冰敕之界的画面上。
只是今日,应该是与这位乐姬初次相见才对。他仔细打量面前的红衣少女——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只手抬起,正牢牢地扶住另一只手臂,在艳丽红袖下,能隐约看见包住伤口的白绸,有丝丝血红已经渗出来,看起来,伤得不轻。
“姑娘,你的伤,没关系么?”他微微蹙眉,御刹本身是个温柔的人,不似并封的冷漠,也不似溯烈的顽世,谦恭有礼的声色,不由得让眉沧颂一怔。随即,她冷笑,“呦,怎么?是因为差点杀了我,所以觉得愧疚么?”
御刹则也是一愣,不仅为她的莫名其妙的话,也为他自己的声音,如此沙哑,如此陌生,听起来……竟然不像是自己的?!
没等御刹开口,她妖娆的双眸陡然凛然:“我说过,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靠近公子一步!我眉沧颂可是说到做到哦?剑神阁下——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