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不待苏护嘱咐,柳氏便退下,去为世子准备上好的房间和差使的侍婢,在这方面,她倒是精明的很。妲己也跟着退了下去,偷偷摸到了客房。
于蓉觉得奇怪,这小姐今天怎么如此好的兴致,平日里除了请安,是万不肯在正园多呆片刻的,今日竟然在此流连,想来大概都因为那位世子缘故。可她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位世子,虽说他救了妲己的命,可对着他那一双喜怒不瞠的眼睛,蓉儿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厌恶。只是在妲己的面前,她也不好多说。毕竟姬考世子的身份,配上小姐这将侯之女,登对的很,只求老天保佑,是自己想太多了。
妲己找了背阴的地方,猫起来。一是怕柳氏看到她,两个人都不自在。再者,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如何跟这位世子开口。
她长这么大,除了爹爹,是甚少见到男子的,更不要说权贵之人。在妲己心里,这世上做官之人,爹爹是最大的,能在其之上的,也就是大王了。如今却多出这么个周王,就连儿子都让爹爹这么敬畏,想是那位王爷当真来了,爹爹还真要跪下了不成。
既然爹爹的位份不如周王,自己的位份想必也是不如世子高贵。虽然世子人谦和有礼,可妲己不免还是惶恐了些。
犹豫着,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便藏的更紧了些。偷偷瞄过去,果然是姬考带着随从,好在身边没有其他的侍婢跟随,爹爹也没有跟在身边。
妲己矛盾的很,于蓉倒是天不怕地不怕,见世子临近,她便走到面前,跪下施礼。
比起妲己,于蓉可是花容正茂的年纪,身子发育的又好,长相更是不用说,她只一欠身,那姬考就已经心痒难耐了。可惜,这是在旁人的园子里,这美人也是旁人的侍婢,姬考实在是不能显露出半点的轻佻。
他连忙扶了于蓉起身,问道:“姑娘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于蓉俯身并未回话,眼神却瞟向了树后。妲己见逃不过去,乖乖从树后面跳了出来,她身子单薄,动作也轻盈的很,双足落地,竟不起半点的风尘。她怯懦懦的上前,小施一礼,道:“世子爷安好!”
对于蓉是按捺心悸,对妲己,姬考则是要撑出一付温柔。
“小姐不必多礼,我虽然是周王长子,但及冠之前,也是算是平民,没有爵位,小姐只当我是普通人一样看待便好。”
妲己轻点了头,垂目不敢望他。
姬考见她不语,只好继续问道:“小姐前来是为何事?前事我已经向侯爷解释过,我对小姐,真的未有轻薄之举。至于婚约之事……”
见他误解的太多,妲己不得不开了口道:“世子爷误会了,我并无半点怪罪之心,反而是谢都来不及。不只是我的性命,您除掉了妖怪,救的可是我冀州全城百姓的性命。”
“小姐过奖了。”他应承的倒是干脆。
“世子……”妲己抬头望向他,可是见到那一对桃花样的魅眼,她又垂下头,话也咽了下去。
“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和一个除了爹爹之外的男人说话,这种感觉,奇妙的很。想着,妲己竟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反让姬考不知所措了。平常女子见到他笑,必是千娇百媚。眼前这个还未发育的小丫头,这么偷着笑,是什么意思?
妲己知道自己失礼,便忙解释道:“世子不要误会,我是想到自己平生还未和爹爹之外的男子说过话,所以觉得可笑。”
姬考听完,也笑着点头。
“世子,我其实是想问,您可曾见到我晕倒时,手里拿着的匕首?”
姬考思虑再三,又看向何夜,两个人都是连连摇头。
妲己强挤出笑,道:“也可能是落到别处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很重要的东西么?”姬考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这个小丫头肯硬着头皮来问,想必也不是一般的物件。他倒不是贪图什么宝贝,周王府虽然不比皇宫,可也有吃穿不尽的金银。只是想若是捡到了这东西,做了顺水人情,还给这丫头也没什么不好。
妲己摇头道:“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烦劳世子费心了。”
说完,妲己施礼要走,姬考却突然喊住了妲己,从自己怀里取了一把鎏金的匕首送与妲己。
那匕首甚是好看,掐金丝的睚眦纹,眼睛上还镶了一颗红色的宝石。只是,妲己要寻的,不是一把匕首那么简单。她谢过姬考,却未拿这匕首,带着于蓉回了后园。
暮色深垂,冷风萧瑟。
妲己望着那漆黑的一片,隐约中听见乳娘在呼唤她的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留给我的匕首弄丢了!对不起,都是妲己的错!”妲己放声痛哭,于蓉能做的,只是借她一个肩膀而已。
没有人知道,对于妲己来说,亲娘和乳娘,哪个更重要。一个生了她,一个养了她,可惜的是,如今,这两个人都不在了。
姬考在苏府又住了三日,便起身回了西岐。
他此行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也没必要在此停留太久。当今的大王本就不喜欢王侯之间交往过密,他自然懂得来日方长的道理。要是现在落下什么把柄与大王,只怕他的反商大计,便要夭折了。
而至于和妲己的婚约,他倒是不抗拒。男人三妻四妾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娶了这么个傻丫头回家,也不过是多张嘴吃饭的事儿。要如此便能笼络到手握重兵的苏护,他倒是求之不得。
一路无事,策马扬鞭,只消多半月便回了西岐。
太姒知是姬考回来了,乐不可支,急忙筹备了好酒好菜,把平日里姬考喜爱的东西都备了齐全。
姬考先是问了安,便回房休息。再与父母问安,便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他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自然也就提到了妲己的事情。
太姒听闻妲己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便问:“她可是一出生便死了亲娘的?”
姬考对这些事情知之未详,也只得答道:“这个孩儿并不清楚,只是现在的夫人柳氏,却是不像是她的亲娘,而且与妲己疏远的很,好像怕她一样。”
太姒点头道:“那便是了。我早先便听人说过,冀州有一将侯之女,生来丧母,是太阴之命。在她身边的女人,日子久了,非死即伤,厉害的很。”
姬考倒是第一次听闻此事,想来那么娇弱的丫头,怎么会如此命硬。
“母亲既然忌畏,那此事就作罢。虽然我很想与苏家结好,可是也不能为此就连累了母亲。”
太姒知道儿子的报复,也于心不忍,便说道:“若是想与苏家交好,另想其他的法子也就是了。至于这个妲己,我看……”
周王姬昌对此事倒是并不介意,劝道:“夫人过虑了,想考儿及冠之后,定是要搬出王府,夫人与这儿媳,也见不上几面。若是有顾忌,不让她入府便是了,何必拒了这好好的一门亲事。”
太姒听姬昌言之有理,任这个妲己如何妨人,不见便是了。最关键的是,有冀州侯这个后盾,她家考儿的大计,便指日可待了。思罢,即点头答应了此事。
事情既然订了下来,太姒自然是命人准备了十足十的聘礼,准备送去冀州。
西岐与冀州相去甚远,姬考又刚回来,太姒不想他再奔波。而说道送聘礼的人,却挑来挑去都不理想。最后是二子姬发自告奋勇,带着队伍离开。
姬发与姬考虽是嫡亲的兄弟,长相性格却都相去甚多。
姬考生的俊秀,最受太姒宠爱,自小骄纵的很。不过有姬昌的训教,这些年来收敛不少,喜怒虽不行于色,心里却依旧桀傲。
姬发大概是在这个哥哥阴影中成长的缘故,性子温和谦逊,甚至有些怯懦,但骨子里倒是敢作敢当的人。如今这个差事,娘不让哥哥去,弟弟们又太小,旁人又放心不下,思来想去,他还是自己站了出来。
姬昌倒是更喜欢这个二儿子,听他说要带队去送聘礼,虽然有些不舍,却也没有反对。毕竟也是十四岁的孩子了,该是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想姬考十二岁开始就游历天下,姬发现在出行,还显的晚了些。
可此行甚远,姬昌特意挑了几个亲信的侍卫跟着,等开了春,才亲自把他送出了城。
一路行来也无是非,毕竟打着周王的姬姓大旗,普通百姓连直视都是不敢的。只是带着聘礼,马车行的慢了些,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姬发才进了冀州。
拜问了苏护,说明来意。苏护自然大喜,一边留他在园里住下,一边让柳氏准备回礼。
在园子里住的几日,姬发与妲己也只见了一面。单是这一面,便让姬发感叹,世间竟有如此不食烟火的女子,便如同是画上走出来的一样。只是见她如此的单薄,姬发如何也想不明白,哥哥一向是倾心那些丰满的女子,怎么会对这个小丫头倾心。倒是妲己身边的于蓉,才是他哥哥的最爱才对。
可姬发也不多言,队伍修整齐备,便又上了路。
苏护亲自送姬发出城,行了三里才返回。
这日,天高气爽,说来是自在的很。姬发骑在马上,睡意朦胧,一个趔趄,险些摔下马。好在贴身的侍卫尼尼眼疾手快,扶住了姬发。
尼尼见姬发神情倦怠,便让队伍停下休息。
这地方风景甚好,背依青山,面朝绿水,美不胜收。
姬发去水边洗了把脸,不禁舀了一捧来喝,只觉那水清冽甘甜,便叫随从们都过来尝一尝。
姬发平日里便没有架子,和这些人相处的甚好。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二公子,见他召唤,也都跟去饮水。
只是,这水和起来顺口,咽到肚子里面,却不是了滋味。
一群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都觉得腹部绞痛,揉成一团。
最先发作的便是姬发,他依着一块石头,只觉得从小腹疼到发根,冷汗直冒,疼到极致时,竟然连知觉都没有了。身子一轻,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