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姬发醒来,已是回到了苏府。
苏护在一旁踱步,脸色发青,只待姬发睁开眼睛,才松了口气。
这真是流年不利,先是爱女差点丢了性命,这回换成了周王的二公子。若是姬发死在他的地界,只怕他有十个脑袋也不过抵的。就算是他不信鬼神,此时也不免想要烧香拜神,问个平安。只是当世之人跪拜的都是女娲娘娘,而这位娘娘又是否灵验,就不得而知的。
此次姬发得救,还多亏了于蓉。
柳氏清点聘礼的时候,于蓉也在一边,她一眼便看到了上次姬考拿出的那把匕首。
她明白,这匕首虽然贵重,只是妲己当时拒绝了,便是说明了她为的不是钱财。如今姬考硬要把这东西塞过来,好似真的不懂妲己之心一样,让她很是不满。更何况,这东西若是让妲己看了,只怕是要勾起她对乳娘的愧疚,又要大哭一场了。
眼前这些聘礼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柳氏早看花了眼,自然注意不到这把匕首。于蓉便偷偷把匕首藏了起来,想找个机会让姬发带回去。而等柳氏清点至此的时候,发现匕首没了,也不敢声张。她总不能去和姬发对峙,更不可能说与苏护听,只怕又被老爷责骂。况且匕首本是凶物,做聘礼着实的不合适,丢了更好。柳氏在礼单上勾去匕首,只当从来没有过这样东西便是。
于蓉见瞒过了柳氏,也就松了心,却不想姬发只呆了两日便又启程。
正园的事情,若不是她去问,是不会有人过来支应的。好在姬发起行,也算是一件大事,正园的人都跟忙乱的很,于蓉过来取蔬果的时候,便知道了此事。可待她赶过去,姬发正与老爷在一起,于蓉也不敢上前,只等着老爷送行回来,于蓉才借了快马追出去。
苏家世代名将辈出,这府里面,不要说家丁护卫,就是于蓉这样的侍婢,都是能骑善射的。
而苏府的人都知道,于蓉是妲己的贴身侍婢,妲己的事情就连夫人都无法过问,全由于蓉一手包办。她只说是为妲己去城外采些鲜花,也便无人拦她。
只见她策马扬鞭,追向城外。行了不过四里路,就发现马队停在一边,姬考一行人都倒在地上,便知道事态严重。她也顾不得多想,急忙回了城,禀了老爷,才把这些人都救了回来。好在医治得时,这一群人并无大碍,除了,那个叫尼尼的仆从。
姬发醒来,苏护便把这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与他听。只是说到这腹痛的原因,苏护便面露难色。
姬发知道事有蹊跷,让苏护屏退左右,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也不急于知道原因,而是说道:“侯爷,若真是有难言之隐,晚生也不再强求。日后他人问起,你便说我们初来此地,水土不服,又急着赶路,才发了时疾。跟我来的这些,都是王府里的侍卫,平日与我甚好,我自会嘱咐他们勿要声张,此事就此作罢了吧!”
苏护见姬发如此通理,也不好再隐瞒,惭愧道:“二公子胸襟,实非我辈可及。既然二公子如此大量,我又怎么不说出实情。”
姬发侧耳过来,苏护窃声说了三个字:“是中毒!”
起先见苏护不敢言说,姬发便有此想法,只是如今验证了,也还是不免惊诧。究竟是何人下毒?何时下毒?为何下毒?姬发没有问。他知道,苏护是万万不敢如此的。而这随行的人中,大都与他交往甚长,也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唯一一个新来在他身边的,便是那个仆从尼尼,现在却是死无对证。不管是谁都好,他都不想再去追究了。
他只是问道:“侯爷,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您回来的事情,是城里都知道的。至于这原因,也只有我和府内的巫医知道。那巫医是随出生入死的亲信,他断出公子一行人是中了蛊毒,便不敢声张,只与我一个人说了。好在发现的及时,这位巫医又精通解毒之术,所以公子才好的如此之快。只是一直跟着您的那位仆从,所中之毒又与他人不同,虽然调配了好些方子,却也未能救活……”
苏护一直认为那个尼尼与姬发形影不离,必定是亲信,说到这里,不免少了底气。
姬发却并未责怪,只是道:“侯爷不必忧心,这事情,日后我与父王说时,也只会说是那小子体力不济,碍不着侯爷的。”
听闻此言,姬发竟屈膝叩拜。“多谢二公子!”
姬发连忙扶了苏护起身,让他不要再为此事挂怀。
事已至此,姬发也不再急着起行,索性留在苏府,等生子养好了再说。
尼尼既然死了,姬发便让苏护在冀州找了地方,把他葬下,也不往他们主仆一场。
而他身边没了仆人,反而落得自在。过了晌午,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观望那后山的风景。
此时,春意正浓,山上一片新绿,点缀着一簇簇的槐花,清风迎面,竟真的可以闻到那花香。
姬发看的陶醉,完全未察觉到有人进来。等他反应过来,于蓉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二公子安好!”于蓉人长的漂亮,温柔时,声音也似流水一般。
姬发听到声音,先是一怔,而后马上还了礼:“姑娘多礼,多礼了!”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今天的于蓉,也着实的漂亮。头发干净利落的挽起在一侧,上面刚好插了一簇槐花。一身白色的裙衫,用料也是精纺的细葛,腰间是一条绣有绿色枝叶的丝带。
也难怪姬发闻到了槐花香,想必就是于蓉身上的。
“你可是救我回来的姑娘?”
于蓉轻点了头,回道:“当时我也是有事求于公子,才会追过去,不想碰到那样的事情。”
“多亏了姑娘,不然我丢了性命事小,只怕还要连累更多无辜的人。”说着,姬发起身,躬身谢道,“小生感念姑娘救命之恩,请受小生一礼。”
于蓉哪见过这场面,虽然这府里上下对她都是客气,却也不曾有人给她一个侍婢行过如此大礼。她忙上前跪下,道:“公子可是要害了奴婢?若是这场面让老爷看去,只怕是要剥了我的皮。”
姬发听她说的认真,不禁笑出声来。
“公子笑什么?”
见她仰头凝望的样子,姬发不禁心动,却不好言明,只扶了她起身,说道:“听你说的,好像你家侯爷是妖魔鬼怪一般,不然怎么随随便便的就剥人的皮。”
于蓉知道他是与自己打趣,也知道这位公子是当真的谦和,便回道:“您是王亲贵戚,哪知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苦。我们生来便是主人家的摆设一般,合眼了就放在那里,不合眼了要摔要打,也只能任听发落。”
“我见你家小姐对你可是如姐妹一样,怎么可能舍得打你?”
于蓉轻声“哼”了一下,道:“你才在这府里住了几日,好像什么都看的明白了似的。”
“这人心也非日久就可见的,反而是这不经意的一瞥,更让人看的透彻。”他说的淡然,眼睛里竟闪出一丝的凄冷。
这话,也正好说到了于蓉的心里。可叹眼前这个人,若不是王侯公子该有多好。可寻常百姓家里,又怎会有此多烦忧。
她点头回道:“是啊,便如你家世子?”
姬考一怔:“王兄怎么了?”
于蓉淡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二公子送来的聘礼之中,有一件匕首,事前世子就送与过我家小姐,但小姐未收,今又送了来,难免让人觉得,世子有些……”于蓉欲言又止,一是身份有别,她不好妄议。再有,她也相信,便是她不说,姬发也一定懂得她的意思。
姬发与这位哥哥生活了十四年,姬考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定是想方设法的弄到手,更何况是说要送出去东西,那人还有不收的道理。可却不得不点头道:“想是准备的时候疏忽了,自回到王府之后,王兄被琐事缠身,顾忌不周的地方,还望姑娘担待。”
于蓉知他是为哥哥辩护,想这世子贴身的东西,要不是他属意,谁人又拿了去。可她却也不反驳,而是把匕首递与姬发,继续道:“当日小姐遗失了乳母生前送与小姐的匕首,情急之下也未说的清楚,只怕是让世子误会了。本来他送此物,也是好意,可我家小姐是重情重义之人,这匕首虽然精贵,却不是小姐所思。只怕日后她见了,反会因想起遗失故物而伤心,所以我才偷偷藏了下,希望公子可以带回去。”
姬发听了明白,也没有推迟,把匕首收在怀里。不禁笑道:“倒是这匕首救了我的命,可是托了小姐与王兄的福了。”
于蓉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花开静好,自得安然。这害人和救人,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是一念就可以改变的。
姬发在苏府又住了十日,才重新上路。
这次,苏护是万万不放心再让姬发一人上路,刚好柳氏准备好了回礼,他便让手下最亲信的副将赵义带了一列卫队,护送姬发回西岐。
回到了王府,姬发果然没有提中毒的事情,只是说第一次出行,见到风光迤逦,流连忘返。姬昌也未怀疑,只想他年纪尚轻,贪玩儿是难免的。既然聘礼送到,人安然无恙回来便好。
姬发也早就叮嘱过随行之人,千万不要提及他们在冀州感染时疾的事情。这件事,便如此的不了了之了。
只是于蓉退换给他的匕首,他并未还与姬考,而是自己藏了起来。
他也不是贪恋这点东西,只是太了解哥哥的脾气,知他见了这东西,必然会恼怒,怕反而因此伤了与妲己的感情。他也料定哥哥一定不会记得这样东西,自然不怕他日后问起,全当这东西从未出现过吧。
毕竟,因为这个小东西,他才得救,便当是平安符收起来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