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贵族女子都是在族中女学上学或是自家请先生来教,从前大夫人她们还在的时候是单独请了个先生来教养四位小姐,她们走的时候自然是把先生一起带走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女学里教的不外是女四书和算数。都是为了将来作嫁作人妇之用,纯粹是为了培养标准封建妇女存在的,说白了就是“洗脑大会”。
当然,每个时代都不乏一些与众不同的家长将女儿打造成“才女”,例如她的娘,陈氏。
可惜世上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才女总是和红颜一样薄命。
所以当她央求梅娘替她寻几本书来看的时候,梅娘并未显露出不快,倒是眼中满是欣慰的说:“三夫人若是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原是沈燕儿从前非常不喜欢读书,陈氏虽有心教她学问,可每每一提念书她就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气得陈氏不知泪湿了多少丝巾。
她听到此处暗暗咂舌,这沈燕儿还真不是一般的骄纵,竟然敢如此顶撞自己的亲妈。随便定个罪都是不孝啊!
随后,梅娘将放在库房的两箱子书本搬到了她的房间,满怀希冀的看向她,笑得眼角鱼尾纹都露出来了。
她很想说:我说要两本,两本书而已!
可见梅娘那么热切高兴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五日后,节度使府上的内眷们姗姗迟来,内院的小丫头回来禀报道,来的是“四夫人”。
沈燕儿纳闷,四夫人?
官员们都是一正妻二平妻,再有的话就是皇帝赐婚,下降皇女或宗室女给已有妻室的臣子,这等殊荣大齐开国至今也是寥寥无几。
那么,这是哪里多出来的第四夫人?
后来听说,这四夫人本是节度使青梅竹马的表妹,节度使为了她可是一直把平妻的位子空着,可惜府上的老夫人为了节度使仕途,愣是把自家外甥女打压成了贵妾。
因为当今圣上对平妻一事很是厌恶,认为这是罔顾伦常,让嫡庶不分的事,底下人自然是见风使舵。
不想这节度使是个长情之人,不仅在任地让四夫人别院而居,还要求别人与“夫人”尊称,实在是难能可贵,只是也让四夫人成了正室夫人和老夫人的眼中钉,认为她是祸水之流。
沈燕儿朝着梅娘道:“这四夫人真是好福气呢!”
梅娘拿着正用手量她的脚,准备给她做几双新鞋,道:“还福气呢!我看这四夫人未必是个良善!”在一般女人眼里,甘愿做妾都是自甘堕落的,毕竟嫡庶有别。
这让沈燕儿很是烦恼,她试着问:“那我娘……?不是说圣上不喜欢官员们娶平妻吗?老太爷又怎么会答应?”
为官之道最是要揣摩帝王心意,老奸巨猾的丞相怎么会让自己家里出现帝王不喜的事呢?
梅娘面带喜色解释说:“这怎么能比较,三夫人和大夫人还有二夫人都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因为老太爷只有老爷这么一个嫡出儿子,说是要多多开枝散叶才好。”
想了想还补充道:“三位夫人还是同一日成亲的呢!在京城当时可是传为一时佳话呢!”
果然是“一时佳话”,皇帝真是用心良苦,成心让沈家家宅不宁。
看来这右相的权势真不是一般大,大到皇帝无法直接铲除的地步,这便宜“爷爷”不是个好相与的呢!
梅娘一席话让她听得忧心忡忡,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燕儿早该去向节度使大人道谢的,只是因为军中事务繁忙,节度使一直未来知州府,所以她一直没有机会,所以在冯四夫人到了知州府第二日,她便去拜见,感谢节度使大人的关怀。
按理说她一个小姐是不该主动去见妾室的,但是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要太过于高傲的好,与这位四夫人好好相处才好,若是不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再者,节度使家的夫人没来,她总得去道谢吧!又总不能去军营找到节度使说谢谢吧!
权宜之计就只有第二日去拜见冯四夫人,既不显得傲慢也不失礼。
第一件见面要送见面礼,还要加上谢礼。只是梅娘端着的那些东西实在是有些寒碜,只是一些丝绸和凉州特产。
沈家人搬走时貌似非常笃定不会回来,所以大半个知州府都搬空了。现在能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梅娘从库房翻了四五遍才凑齐的。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
心理建设了下,沈燕儿也就理直气壮的去了,心想我是小孩我怕谁,那四夫人总不是能跟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孩子见识吧!
冯四夫人心里正为难要不要去见沈燕儿慰问一番,免得落人话柄,可让她腆着脸去奉承一个小丫头,不免失了身份。
得不时便听见丫鬟进来通报说,沈四小姐带了谢礼来拜见,她神色不明。
这其中的原因她是知道一些的,节度使冯晨年早年曾是右相保荐为幽州节度使,原意就是让他与任外的沈家独子沈知州守望相助。
如今沈大人返京,留下幼女在此,无需多言他自是要担待的。不说表哥还特意遣人回来告知她,要好好照顾这位沈四小姐。
表哥交待的事,她自然是要十二万分上心的,只是昨日府上的李妈妈告诉她,这沈四小姐前几日可是给了她大苦头吃的,还逼死了一个丫鬟。
名门贵女视人命如草芥那是常事,逼死丫鬟这些事也是有的。只是不想这沈四小姐还这样小,也这样毒辣。听说死的那丫鬟也只是不小心说错了句话。
她先入为主,加上李妈妈对她甚是恭敬有加,她对李妈妈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听闻沈四小姐前来拜望,先是如释重负,紧跟着又是七上八下。
她以小妾之身委身于表哥,不知被多少人冷嘲热讽过,原先的闺阁密友都与她断绝来往。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高门贵女,相府千金对她自然更是不屑一顾的,暗自神伤了会儿,待沈燕儿和梅娘都入了屋内这才回神。
一进屋,沈燕儿就发现这冯四夫人在魂游天外,只当不见,极端庄的缓缓侧身屈膝道了声四夫人安。
这是对待普通长辈的礼仪,沈燕儿以此礼待之,不得不说是抬举了冯四夫人,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个贵妾。
平妻之女虽不是尊贵的嫡女,但见贵妾不行礼也是挑不出错的。
果然,冯四夫人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过来扶起她,说:“奴家怎当得起小姐如此大礼。”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沈燕儿被四夫人扶起来,在右手下的椅子上端坐好,很是端庄。一举一动跟个小大人似得,双目诚恳,嘴角微微上翘,气息柔和。
四夫人见她如此知礼,心下便喜欢了起来,问:“沈四小姐可好?昨日未见你,李妈妈说你身子不大好。今日可好些了?”
沈燕儿心道,死老太婆,逮着机会就给我上眼药。
板凳还没坐热,又起身屈膝行了个礼,语气谦和:“燕儿身子一直不大好,时常反复,大夫说无碍的,好好将养着就行。可昨日未见四夫人却不是因为身子不舒服。只是凉州虽是边疆,但礼不可废,终究是人言可畏。要是让节度使大人被言官参奏一本治家无方,岂不是得不偿失!”
字字恳切,稚嫩的女声让这有些教训意味话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刺耳。
沈燕儿只觉得,这姑娘难道真是呆蠢萌?因为爱情做了妾?连等级制度都想挑战。要知道,她都没敢想这事儿,这几天还在练习如何让自己毫无心理障碍的下跪呢!
四夫人一听,脸上有些黯然,淡淡的说:“沈四小姐说的是!”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梅娘带着上前,指着后面小丫鬟捧在手里的东西说:“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四夫人准备的,想着四夫人从未来过凉州,特意选了些凉州才有的物什,还请四夫人笑纳。”
四夫人浅浅一笑,让身边的丫鬟接下了。
沈燕儿挂着恬淡的微笑道:“前几****昏倒,把梅嬷嬷给吓的半死,还是节度使大人派来的军医替我号脉开方的,如今吃了几日,感觉好了很多。所以特来拜谢节度使大人的照顾。只是大人一直在大营中,只好前来叨扰夫人了。”
四夫人只听到这声“夫人”,甚是愉悦,突然感觉这样冷落一个小孩子不太好,说:“这人好好地怎么就突然昏倒了,还是小事儿?赶明儿再让大夫来瞧瞧?病啊痛啊什么的,得好全了才算好,不然落下病根儿就不好了。”试探意味明显。
沈燕儿料想李妈妈上眼药不会省料,她既然要听,她不妨多说些给她听。
直言不讳的道:“前几日有个丫鬟出言不逊,我让人关了柴房,准备饿她两顿以示惩戒,没想她当夜却是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是被吓着了,所以才厥过去的。”说完,脸上还带些后怕的神情。
再说,秋桃本就死的不明不白,难道别人告诉她秋桃是自尽的,她就必须信了?她不是七岁小女孩,没那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