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眼看着越说越不像话了,肖海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老板,把结算单据拿来,该多少我们照付!”肖海冷着脸对饭店老板说道,饭店老板见他肯出头,立刻把手里的单子递了过来。
肖海一看上面的金额,不由得一愣,就凭他裤兜里那一叠薄薄的钞票,他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肖海想了想,转头低声去对丁爱昆说道,“妈,快点把帐结了吧?爸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情,要赶紧回去想办法,别再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耽误时间了!”
丁爱昆见肖海出面把帐给认下来了,正窝着一口气呢,这会儿怒气冲冲地训斥道,“你认的账你自己付钱,我不给!”
一股怒气冲上肖海的脑门儿,登时脸都涨红了,仍然强压着怒气,忍气吞声劝道,“那你把你认账的那一部分总得付了吧?”
“老板,麻烦你把没上的那几道菜价钱单独算一下,那部分的帐我来结!”肖海又去跟饭店老板商量。饭店老板自然乐意,也不麻烦,很快就把那几道菜的价钱单独算了出来。
肖海拿着账单跟丁爱昆说道,“妈,这个大头的帐你付吧,我没有那么多钱!”
丁爱昆见儿子情绪不对,似乎要发火了,态度也不由得软下来了,便转头瞪着饭店老板,恶声恶气地骂道,“这钱你要嫌拿着不烫手,你尽管拿去!多了给你买药吃!”
老板气得脑门儿上青筋乱跳,想到还没到手的账款,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可是连定金都没敢要呢。等丁爱昆从她那个绝不离手的皮包里数出了几摞现金,饭店老板捏在手里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钱是我的血汗钱,我有什么烫手不烫手的?”
肖海赶紧把饭店老板拉开,怒道,“钱也拿到了,你就别再说了,剩下那点帐有多少?”
饭店老板这才停了嘴,嘴皮一碰,高声报道,“两道大菜、一道汤、一道点心,当初谈妥的价格已经是打了五折的,加起来五十元,我再给你们打个八折,四十元,二百桌,一共八千块!”
肖海心里一咯噔,就算是这个数目,他还是拿不出啊?
饭店老板贼精明,嘴里不好听的话就说出来了,“哟呵,还是从大上海回来的呢!不会连这点儿钱都拿不出来吧?”
白雪叹了一口气,上前去翻开皮包,把刚才伍梅收的同学和朋友的红包拿了出来,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拆红包,一份份的清点。肖海感激地注视着白雪,赶紧上去帮忙。
周阿姨看着不忍心了,便冲着丁爱昆劝道,“你赶紧把账款结了吧,孩子没那个钱,何必呢?”
丁爱昆瞥了一眼肖海,正好看见他正朝着白雪嘿嘿傻笑,本来有些松动的心立刻又变成了冰窖,冷笑一声,硬邦邦地撇撇嘴说道,“他们自个儿愿意!”
数完钱,肖海尴尬地冲着母亲说道,“妈,我们这点钱还差得远呢…..”
“切!关我屁事!”丁爱昆转身就要走,饭店老板急眼了,大吼一声,叫店里的伙计帮忙,堵住门口。
肖海气坏了,把手里的钱往桌上一扔,冲着丁爱昆说道,“妈,我们的钱就这点儿,两千八百块,都放在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和小雪先回去了。”说完,肖海牵起白雪的手,两人便往店外面走。
饭店老板倒是不难为他们,招呼伙计让他们出去,只拿一双瞪红了的乌鸡眼盯着丁爱昆,看她还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谁知丁爱昆一见儿子拉着白雪走了,登时心慌了。剩下她们三个老女人守着一个塞得满满的红包箱子,这还了得。
“算了,算了,看着我家里有事的份儿上,今天懒得跟你计较!”丁爱昆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句,一边从包里数了一沓钞票出来,往桌上一扔,招呼那两个阿姨一声,三人立即往店外走去。
丁爱昆到了店门外,这才发现之前叫来帮忙的县财政局的车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便黑着个脸,上了肖海叫的一辆出租车。那两个阿姨再抱着钱箱上了车,便做不下了,肖海又叫了第二辆车。
正在这时,那个饭店老板追了出来,对着丁爱昆叫喊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差两百块!”
丁爱昆恶声恶气地骂道,“你自己数漏了,又跑来讹诈我,当我好欺负吗?”说罢,拍拍司机的座位,催促道,“司机,快走!”
已经上了第二辆车的肖海叹了一口气,招呼饭店老板过来,从口袋里掏了二百块钱出来,要递给他。谁知饭店老板并不接,反而正色说道,“小哥,我刚才说那话就是想恶心一下那个贪心的凶婆娘!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就当我再打个折,这钱你不必给了!”
肖海气得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可是自己的母亲!肖海“啪”的把钞票拍到老板手下,招呼司机赶紧开车离开。
两辆车子卷起一阵烟尘而去,一场热闹的婚礼突生枝节,肖举鹏被纪委带走的事情因了后面这一出闹剧,竟然也带上了一丝滑稽的色彩。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桥头广场眨眼之间沉寂下来。天上的乌云更加厚重了,黑压压的铺天盖地的铁灰色弥漫在整个天空。乌江上的横风卷过桥面,时不时地发出呼呼的啸声,刮起地上的垃圾打起了璇儿。桥上登时显得寥落冷清起来,几家饭店显得孤零零的,在桥头上独自承受着寒风的侵袭。
饭店老板将捏皱了的两张钱细细地收拾平整了,折叠起来揣进了口袋。突然,脸上滴落一片冰凉,扬起脖子一看,天上纷纷扬扬,竟然开始下雪了。
“走!咱们回去吃火锅儿!今天不做生意了!”饭店老板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冲着伙计们一招呼,“好!”大家兴奋得大叫起来,一起兴高采烈地便回店里去了。别人家的大戏,再热闹,关他们什么事儿?在这冰冷的天气里,有好酒热菜暖炉子烤火,便是人生最惬意的事情了!
肖海他们两辆车子回到家里,肖海和丁爱昆都气呼呼的。两个阿姨犹犹豫豫的,不知道需不需要先把收来的礼金帐跟签名簿先核对一遍,万一回头丁爱昆发现有对不上的地方,两个人怕说不清楚。但是,显然,现在时机不好,两个人连问也不敢问。
白雪倒是看出来两人想走又不敢走的尴尬,可是鉴于刚才的教训,她肯定不会去多这个嘴。想了想,白雪招呼两位阿姨坐下,她给所有人都泡了一杯绿茶,又捅开炉子让房间暖和起来。两个阿姨干脆就自己先对着签名簿先点红包,反正红包都是封着的,她们只消确认红包数量就行了,剩下数钱的事儿可以让丁爱昆自己做。
肖海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丁爱昆坐在另一只沙发上,守着电话机,翻着电话薄一个一个电话的开始拨打起来。
县财政局副局长肖举鹏被纪委带走的消息,像风一样迅速吹遍县城的大街小巷。丁爱昆突然发现,平时异常通顺的电话,此时竟然大部分号码都接通不到十秒钟就挂掉了,或者有些人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不接话茬。丁爱昆心神不宁的,却还不肯放弃。不过,这一刻她才真正开始意识到,出大事了!
肖海听着母亲打电话的整个过程,越听越心冷,忍不住劝阻道,“妈,别再打电话了,你还没听出来吗,这种时候别人都只想躲着呢。”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肖海去应门,来的居然还是警察。
“你们是肖举鹏的家属吗?”当先的警察脸色十分严肃。
“是!”肖海警觉地盯着这个警察,只见他手里抖开一张公函,用严厉的声调说道,“这是搜查证,请配合调查!”
肖海大吃一惊,问道,“你们不是已经把我父亲人都抓走了吗?怎么还要到家里来搜查?”
那个警察冷冷地回了一句“警方办案,请你们配合!”说罢绕开肖海,径直带着一队人马走进了屋里。
“你们又要干什么?”丁爱昆一见警察又来了,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尖声质问道。
没人理睬她,警察一进屋,便把各个屋子都控制住,有专人盯着家属,生怕他们藏起什么东西。两位阿姨辩白道,说她们只是帮忙的,警察也暂时扣着,不让她们马上就离开。
丁爱昆气得跳脚,一个人在客厅里边哭边骂,肖海劝不住母亲,只好紧蹙着眉头坐在一边抽烟。
搜查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房间里堆成了垃圾山,警察在一个锁着的抽屉里搜查出一些存折和单据,全部登记在册,让丁爱昆确认签字。丁爱昆眼睛也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已经从沙发上哭坐到了地上,可是不管怎么撒泼,在这些警察面前却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