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天啸一边解下自己的口罩，一边问道：“怎么，人都到哪里去了？都吃饭去了？”
钟琴点头：“是啊。”
下午4点左右的时候，章天啸到病房里去看了那个喝了百草枯的姑娘，看样子她已经出现呼吸困难，呼吸频率已经增快到25次/分，血氧饱和度也出现下降的趋势。章天啸看了看，嘱咐护士一定要给她小流量吸氧，千万不能因为呼吸困难就盲目加大氧流量，又开了第二天的化验检查，经过一番忙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第二天，到了医院急诊科，章天啸迫不及待地走到病房，去查看了那个喝百草枯的小姑娘。尽管及时的灌了白陶土水，给了相应的药物治疗，但这个漂亮的姑娘，还是出现了肺水肿、肺间质病变、肾衰、肝衰……一切迹象表明，这个以为百草枯不会致人于死命的、生命花朵才刚刚绽放的小姑娘，将要结束她那还没来得及徐徐展开的生命画卷……
“医生，我是不是没救了……”小姑娘看着章天啸，有气无力地问道。
章天啸强作笑颜：“傻孩子，别想那么多，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别安慰我了，我已经看了化验报告了……”
章天啸感到有些吃惊：“你能看懂？”
小姑娘点点头。
章天啸的心，沉了下去。无论怎样，看着一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就要死去的时候，章天啸的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了悲伤。他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额头，说道：“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
小姑娘的眼眶里，泪水滚滚而下。
章天啸从她的那些泪珠里，读懂了依恋，读懂了不舍。
小姑娘含着笑，缓缓地说道：“医生……我终于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章天啸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刚才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我是故意说我能看懂化验报告的……”
章天啸的心，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他在心里说：“傻孩子，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这么聪明的你，为什么偏偏要做出这样的傻事儿呢？生命中有些错，是根本没有办法修正的啊。”
小姑娘对章天啸说道：“医生，怎么称呼您？”
“我叫章天啸。”
“你真好。”
看着小姑娘那留恋人世的目光，章天啸的心碎了。这时候，章天啸真愿自己是普渡众生于苦海的观音，能够免去这个小姑娘的一切苦难。
章天啸拉着小姑娘的手：“谢谢。你别担心，我们会尽全力的。”
“谢谢……我想，我有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章天啸问道：“什么请求？你说吧。”
“我这里有两封信，等我走的那一天，你交给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一封信，交给他……不过，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
说完，这个小姑娘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封信，递给章天啸。
章天啸吃惊地问道：“这都是你什么时候写的？”
“昨天晚上……我有一种预感，我不行了……所以，就写了这些文字，拜托你了……”
章天啸郑重地收下这两封信，把它们放进口袋里，微笑着对小姑娘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转交给他们的。”
刚转身走进办公室，一个女人就走进来，满脸堆笑，怯怯地问章天啸：“大夫，我女儿她病情怎么样了？会好起来吧？她就喝了一点点……”
章天啸认出来，这个女人，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妈妈。
看着这个女人，章天啸就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来，都什么年代了，父母还如此强烈反对女儿的恋爱！这等于是父母活生生地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啊！看着这个女人，章天啸没好气地回答道：“我们会尽力抢救的。”
“大夫，你一定行行好，无论如何也要救活我的女儿。”
此刻的章天啸，又好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看着这个女人，十分坚定地问道：“她男朋友在哪里？”
女人摇着手，就好像看见一条要咬她的蛇一样：“不行不行……不能让那个男人来看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在这里！”
章天啸又好气又好笑，心想都啥时候了，这女人还如此顽固不化！她对那个女人说道：“你如果听我的，就去把那个男人给我找来，让那个男人好好陪陪你女儿！”
这个女人好像听出了不妙，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大夫……你……难道我女儿她……”
章天啸说道：“我们只能救病，不能救命。你也是恋爱过的人，结过婚的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章天啸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章天啸一边随意地在留观区观察、询问一些病人的病情，脑海里一边这样想到。自打章天啸成为急诊科的医生以来，她已经亲眼目睹了好几起病人死亡的案例，但是，像这个小姑娘这样年轻、这样惋惜的病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就在当天下午，小姑娘的病情开始恶化。章天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小女孩的病历上，“李丽”，一个普通的名字，让章天啸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
“唉，这女孩如果能活过明天晚上，就算是奇迹了。”章天啸一边叹息，一边说道。
就在当天下午，章天啸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忽然听到从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声若炸雷的呼声：“李丽——”
章天啸匆忙走出去一看，一个20多岁的青年男子，踉跄着扑倒在李丽的病床上，拉着李丽的手，嚎啕大哭。
那也是章天啸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哭得如此稀里哗啦的样子。
很显然，这就是那个爱上李丽的男人。
李丽的母亲，最终还是通知了这个男人。
“你怎么会这样？李丽……李丽，你陪我说说话呀！”男人由于伤心过度，鼻涕掉得长长的，也顾不上擦上一下。
章天啸站在门口，没敢走进去打扰这两颗深爱的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让他们好好聊聊吧。”章天啸这样想。临下班的时候，她给值班医生钟琴交代了李丽的病情。作为一名医生，尽管明知章天啸凶多吉少，但是他仍然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第二天早上，章天啸早早地来到急诊科病房，去看那个喝了百草枯的女孩李丽。
不出所料，李丽的病情正越来越严重，化验显示，各种重要的器官都已经衰竭。当章天啸走进病房的时候，他为眼前的景象而大吃一惊。昨天下班时分来到医院的那个男孩，正西装革履，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李丽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婚纱，想要努力做出笑容，但实在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这里，章天啸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这个傻姑娘！竟然以为百草枯根本喝不死人，所以冲动之余，她就喝了一口。没想到，她为冲动付出的代价，是生命。如果人生能够重来，能够重新选择，那该多好！
只可惜，这些选择都是单向的，无法走上回头路。有的选择太过沉重，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很爱她。他希望在她临死之前，给她办一场婚礼。穿上婚纱，或许是每个成年姑娘的梦想吧，看着李丽那努力挤出的一丝笑容，章天啸的眼泪再也没有忍住。
这是他做急诊科医生以来，第一次目睹如此年轻美丽的生命离去。
李丽在当天下午3点，离开了人世。
章天啸永远忘不了她躺在抢救床上呆滞的目光和转瞬即逝的留恋的目光……
在亲人们的嚎啕大哭中，章天啸按照李丽生前的嘱托，分别将两封信交给了李丽的父母和那个男人。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