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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知道的事

陆仁洲木着一张脸睨她,成君眨巴眨巴眼,后退一步,扯起嘴角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不算久。”陆仁洲皮笑肉不笑,“才十个小时。”

成君嘴角抽搐,眼刀射向他身后的林小光。林小光一个激灵,机警地撇过头,目视山那边几乎淹没的夕阳,佯作未觉。

你个叛徒!

成君深深呼出一口气,眯着眼继续扯起嘴角,“好巧,你也在这。”上前一步挎住他胳膊。

“是吗?”陆仁洲冷笑一声,懒得继续跟她打马虎眼,转身就走。

成君抱空,两只手尴尬地停在空气中。撒娇失败,她吐吐舌头,瞪了林小光一眼。垂着头,一脸小媳妇的表情追在他后面。

林小光故意落后几步,压低声音刚想说话,陆仁洲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林小光,帮我去买瓶水。”

成君浑身一凛,这借口也太烂了吧,“林小光,我有钱,我跟你一起!”

嗬?陆仁洲拉开车门,淡淡扫了她一眼。

成君皱着脸干笑,下一秒,不等旁边的人反应,转身,拔腿就跑。陆仁洲看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溪边小径的身影,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当着他的面都敢跑,胆子越来越大了!

林小光指着成君消失的方向,愣愣地杵在原地。陆仁洲脸都快冷成冰了,林小光反应过来,“我去抓回来。”

正是农忙的时节,田里的水牛哞哞叫,镇里人趁着太阳刚落天还未暗的时候,争分夺秒干活。这几年留在小镇靠天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多数是镇里的老一辈,好几个都认识她。

“那不是小魔王?”有人问。

“你看花眼了吧。”另一人眯眼,“都走多久了。”

“跑成那样,不是她是谁?”那人摇着头很确定。

田间安静,成君脚下不停,跑了很远声音才飘过来,“是我是我,阿公好眼力。”

这一带,乡间小道田埂泥路,四分八叉,哪个角落成君没摸过。到了这里,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一眨眼就又不见人了。

她跑了一阵,发现身后没人追来才停下脚步。她一甩手里的鞋子,光着脚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喘着气往来时的路瞄。看情况不是很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姑娘转着眼睛,绞尽脑汁想借口。

这里已经是山脚下了,田埂尽头,水流悠悠叮咚响。夜风吹过来,她歇得差不多了,才听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抬眼都知道是谁。

林小光两手撑着膝盖,龇着牙喘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才慢……那么一步,你就没影了。”

来得正是时候!成君从石头上弹起来,“我怎么跟你说的?才眨眼的工夫,你就把人给我带来,还能不能做兄弟了!你说,你说啊!”

“你、你是刚出院的人吗?”林小光咽了咽口水苦着脸道,“让我喘匀了再说。”

“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成君跺脚无理取闹中,“你就是个叛徒汉奸没骨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你是激光枪吗?嘴巴留着吃饭不行吗?嚼吧嚼吧把秘密一起咽下去做不到吗?”

林小光继续喘气,成君由暴躁转为悲愤,“我才走一天就被抓到,简直就是人生的败笔。这一笔还是你给我画上的,你给我记住了啊,林小光!前后都没到十五分钟吧,你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不对,你们怎么做到的?他怎么知道我在樟芗?”

“大姐,您给小的一点说话的机会行吗?”林小光终于缓过气来,“陆哥已经走了!”

“走了?”成君愣怔。

“你这么无视他,他能不气走吗?”林小光撇嘴。

“开着车就走了?”

“难道跑步走啊?”

“没留下什么话?”成君不敢置信。

“留什么呀,让你气得还说得出话吗?”林小光翻了一下眼,“人家今天放下工作,一整天都在找你。你也真够行的,见了面就跑,他会吃了你吗?”

成君垂着眼,挑挑眉毛,“不会吗?”

两人从山脚的小路上去,熟门熟路地绕到溪头,成君挑着眼眺首,原来停车的地方果然空荡荡的。泥地上,隐隐有两道浅浅短短的刹车道。

“别看啦,这会儿估计都该上高速了。”林小光问,“回你家,还是我家?”

成君耸耸肩,“包呢?”

“我让人拿回去了,先去我家吃饭吧。”

因为镇上拆迁,很多人陆陆续续搬走了,只有几户还亮着灯。去林小光家必然会经过她家,成君望着照在门槛上的那道灯光,顿住脚步。

屋里咿咿呀呀有小孩子的声音,还有林爱贞偶尔的说话声。这感觉很奇怪,家还是那个家,或者说,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却有陌生新鲜的声音传出。人也还是那个人,只是味道都不一样了。

“你妈现在带小孩,都没时间去打牌了。以前这个点,她哪里会在家。”林小光站在一旁说,“你要不先进去看看,我回去让我妈多做点你的饭。”

屋里婴儿“咯咯”的笑声传来,成君摸摸肚子,“不要,我饿死了,先吃饭!”说着一溜烟先跑了。

林小光妈妈正在灶头捏饺子,旁边桌上摆满了白白胖胖的饺子。她一手白面,看见成君“呀”了一声,“你不是给人轰回来的吧?”

成君切了一声,凑到灶头两眼发光,“来得正是时候啊,什么时候可以吃?”

“我问你话呢!”林小光妈妈嫌弃地挥手,“去去去,城里待了那么久,还是这德行。”

林小光爸爸端着碗从偏门走进来,看见她第一反应也是,“这么快就被赶回来了?”

成君没劲地缩回脖子,捞起锅里剩下的一个红薯跑走。身后林小光妈妈骂骂咧咧,“你就是个魔王!”成君用牙齿剥了皮,三两口吃完,走到林小光背后,啪一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又引来林小光妈妈一阵骂。

林小光挪了挪屁股,给她让出半个石凳。成君捂着肚子就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路口的灯亮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照明效果。林小光指指不远处的废墟,“都已经拆到这里了,等新区那边房子装修好,我们这一片也要搬走了。”

成君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边是去樟芗小学的必经之路。老房子在的时候,小巷子串来串去,他们都喜欢在那一段玩捉迷藏。房子主人都已经习惯,门槛边时不时就猫着一个小孩一动不动。小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赶紧竖着手指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等同伴走了,才咧着嘴冲出去喊关。

成君不说话,林小光就接着说:“上次来了好几个人,在这边指指画画。听说我们这一片以后是重点开发对象,开发商和政府两边都会给补贴,大家都想争取多要些补偿。”

“那不是发了?”成君眯起眼。

林小光叹了口气,“等拆了,这里就什么都没了。嗷,对了,前两个星期,王志强因为这事,差点跟那边的负责人打起来。”

成君冷笑了一下,咬牙道:“打死没?”

林小光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难得老成持重地骂道:“所以我说你好好待在江林不好吗?这里刀光剑影,你回来做什么?”

成君懒得解释,抬手不甘示弱地反击,“说,陆仁洲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樟芗?”否则不可能那么巧就出现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今天中午就到了,一直开着车在街上转。特地打电话让我在家守着,有你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林小光跳开,揉着被她打红的小臂,“安安分分在那边读书生活,不行吗?你说你折腾什么?”

成君摸摸下巴,无话可说。

“你在江林那么久,哪件事不是陆哥替你安排好?你就不能让他省点心?”

成君吐吐舌头,没心没肺,“我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关心我。”

“你!”林小光越说越替陆仁洲不平,夜风拂面,他陡然生出一种替天行道的正义感教训道,“你脑袋被水泡晕了吧?他还不关心你?你,那什么哥,见死不救见利忘义重色亲友丧尽天良,还亲哥呢,陆哥一根手指头他都比不上!你不知恩图报,还给人找麻烦,到底懂不懂事?”

林成君和林小光,打小做主的就不是林小光。成君头一次被林小光这样有理有据劈头盖脸一顿狠骂,简直酸爽。

林小光竖着手指头,又酝酿出一肚子骂词。成君跳起来,眼看又犯浑了,“骂,再骂!你懂什么?你也知道他不是我亲哥,我亲哥都会放弃我,你以为他可以对我好一时,能好一世吗?”

“你别对我挤眼,卖蠢没用!”成君叉着腰找回气势,“也别抖嘴,装可怜没用!你还挤!”

成君胸膛起伏不定,打算在地上找块板砖,一转身,就看到一道挺拔高大的黑影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她脑袋一蒙,脚下慌乱,一个踉跄,直直地向着门前的水沟栽下去。

这一跤,摔得疼不疼不知道,但那气势足够吓人。

林小光站在离成君半米远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她惊呼一声栽进沟里,还带出一阵风来。

水沟旁钉着一排石凳,人站里边足有半腿高。沟里引的是溪水,水不深,只没过一半小腿。水质看着也清澈,但其实水下泥沼深厚。成君扑进去,哗啦一声水花乍起,窄窄的水沟,立刻变得浑浊一片看不见底。

陆仁洲冲过去,只见成君动作敏捷,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水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愣了两秒,然后扁扁嘴,仰起头扯着嗓子嗷嗷叫唤。

那哭声悲壮,把林小光爸妈都招出来,看见门口这场景,也是一下子愣住。

林小光一家三口,面面相觑。五秒后,镇上爆出一阵高亢嘹亮的笑声,声音轻而易举盖过水里那位的号叫。

陆仁洲有点破功,嘴唇紧抿,弯下腰把泥人捞出来。成君爬上来,站在青石板上,吧嗒吧嗒脚下很快积了一摊水。林小光一家笑得抱作一团,成君瞪着眼,作势要上去挠人。

陆仁洲这才看见,她胳膊肘到小臂红了一片,破了很大一块皮,有地方还渗出血珠来,难怪叫成那样。他头疼地叹了口气,伸手抬起她的右手检查。

成君被人扯住,回头见是他,才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混账话。十根纤细的手指顺势就攥住他,陆仁洲白皙干净的胳膊,立刻出现几个泥印子。

他低头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成君翘起嘴角呵呵笑着,刚要开口,听到身后有人问:“你怎么在这?”林爱贞手里抱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不点,站在不远处皱着眉。

林家家中,成君之前没带走的衣服,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林爱贞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扔给她,成君光着脚跳进卫生间,进去之前不忘探出半个湿答答的脑袋,“陆陆,我很快就好,你别走!”

王志强母子都不在,林爱贞抱着孩子单手给他倒了杯水,“她没事又跑回来做什么?”

陆仁洲道了声谢,沉吟了一下解释说:“我来樟芗办事,成君顺路就跟来了。”

林爱贞轻哼一声,往怀中的小宝宝嘴里喂了一小勺米糊糊。她低着头,轻声哄宝宝,额前的刘海垂到眼前,灯光打在脸上,竟也有几分柔和的意味。

陆仁洲撇开眼,随意地环视了屋内一圈,厨房似乎添了好几件家电,客厅的电视也换成液晶的,角落还放着一辆蓝色婴儿学步车。

林爱贞逗着小宝宝,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问:“林成君遇到什么事了?”

成君洗完澡出来,客厅小不点的哭声嘹亮,林爱贞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没看她。

林爱贞有点心不在焉,成君杵到她面前也没反应,直到成君没轻没重掐婴儿的脸,才一巴掌打开她的手。

林爱贞抬起眼皮,话到嘴边转了转,开口时照旧没好口气,“你皮痒呢。”

“俩吃软饭的呢?”成君轻嗤一声,锲而不舍地抬手捻小孩脸,“小子,你爹是贱人知道不?”

“林成君!你给我安分点。”林爱贞摔开成君的手,“爱滚哪去滚哪去,少在我这找不痛快。”

“这一屋的贱气逼人,我也不稀罕待。”说完不等林爱贞气得跳脚,她一溜烟躲到门边,“生气吧?我告诉你,你撂我电话时我就憋着这话没地说。狗咬吕洞宾!喜欢绿帽子你去戴啊,反正不关我事。”

该说的话都说了,成君一扬手,把老旧的木门甩得吱呀吱呀响,转身就走。

陆仁洲和林小光一起,坐在他家石墩上聊天。石墩矮矮的,他个子又高,两条长腿曲起来,手肘放松地搭在膝上,上身微倾,十指在空中随意交握,又男人又帅气。

利落如刃的剑眉下,一双沉静清透的眼,清雅矜贵。路口的灯光投在他身上,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画得更加流畅英挺。

成君眯起眼,坐个石头也能坐出一种勾人的劲。

成君拉了拉肩上滑下来的衣服,跳出去。林小光只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想笑,“你穿的什么啊?”

陆仁洲闻言也抬眸看她。她骨架小,又瘦,养了大半年还是没长几斤肉,穿着林爱贞大一码的衣服,就像罩着一个布袋,歪歪扭扭确实滑稽得很。

成君提提往下掉的裤子,把裤脚挽得高高的,抬脚佯作要踢人。陆仁洲看了一眼,她又讪讪地收了腿,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他面前,抬手给他瞧,“陆陆,好疼!”

“嗯。”

嗯什么嗯啊,成君委屈地仰脸看他。陆仁洲不为所动,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我走了,林小光下次见!”

“陆哥,下次见!”林小光也站起来。

“还没吃饭呢!”成君急了,“陆陆不饿吗?”

“你去吃吧。”他说。

“好嘞。”成君扯扯自己的衣服,又拉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吃。”

“不用了。”陆仁洲抽回手,往车子方向走。

成君一怔,他今天已经两次不让她拉手了。眼看着陆仁洲已经走到车旁,成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拉开副座的车门,一脚跨上去,另一脚坚定地踩在地上,扶着车门嚷道:“林小光,你快去打包几个饺子给我!”

完全就是无赖啊……陆仁洲停下动作看她,“你要做什么?”

“林小光,come on!”成君卡着车门,“少安毋躁,陆陆。等会儿你肚子会饿的!”

温润如玉的陆仁洲有种翻白眼的冲动,“你坐进来,我们谈谈。”

成君摇头,“……我真的很饿。”

“坐进来。”陆仁洲有点严厉。

林成君从小皮实,不管是林爱贞还是学校老师或是其他人,只要跟她来硬的,她绝对能比你更硬。

只除了一个人,温柔的男人不动声色发起火来,比一个暴躁的男人发怒要吓人许多,一个是常态,另一个是非常态。世间万物,一切非常态,情况要么是棒极要么就是坏到极致了。

成君敛神屏气动作轻缓地坐进来,关上车门。两手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

陆仁洲不说话,成君也收住性子一动不动。车里静悄悄的,空气似乎都停止流动了,平常舒服的真皮靠椅也变得灼人。陆仁洲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手指一下一下敲得很慢,良久才开口,“一天都去哪了?”

成君微微一怔,“……就在这附近逛逛。”她以为陆仁洲会先质问那句“好一时,还是好一世”的混账话。

“我不想听谎话。”

成君咬咬唇扭头看他,余光瞥见林小光跑过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砰砰砰!林小光敲车窗,成君敛眉坐着不动。林小光又敲了三下,她用眼尾悄悄觑陆仁洲,看见他按下车窗。林小光发现车内气氛不对,把背包塞进她怀里,立马就溜了。

成君条件反射地抬手想要拉住他,因为动作急,右手胳膊擦过车玻璃,她倒抽一口凉气,林小光已经跑到家门口了。

太不够义气了!

她蔫蔫地坐回去,关上车窗,陆仁洲的电话正好响了。他接起来,客气地聊了几句。成君脑子转得飞快,全神贯注地在想合理的解释,完全没注意他的电话。

陆仁洲挂断电话时,她已经大概模拟了一遍两人接下来可能的对话。她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准备全力应战,下一秒,却听见陆仁洲面色清冷道:“下车……”

“不要!”成君心里一毛,大惊失色地抱住安全带。他竟然要赶她走,她揪着安全带眼睛一红,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陆仁洲扭头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一把推开车门。

成君蓦地瞪大眼,盯着他的背影紧紧咬住唇,所以现在是你不走我走的意思吗?

她默默垂下眼,忍住满腔的心酸去推车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试了两次都没推开。再一次握住把手时,驾驶座的车门重新被人拉开,身后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原本的人去而复返。

下一秒,手突然被人拽住,她拧着身子别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手上也使力往回抽,可她的力气哪比得过他,一来二往,很快就被钳住。

成君委屈极了,赶人走了就别拉拉扯扯!

她扭着头,犟着不出声,僵持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臂处一阵隐隐的刺疼。

手一抖,成君眼睛偷偷往回瞅,一眼就看见他侧着身子,手里拿着棉签,双眸微垂静静地帮她上药。

“……你不是赶人下车吗?”成君扬着眉,拉了拉往下滑的衣服。

陆仁洲换了一个棉签,没好气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专注地检查她的伤口。

幸福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冒着甜蜜的泡泡,眼睛也偷偷变得酸涩。她抿着唇,忍着不让唇角翘太高。

车里开着灯,将他的短发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光。他低着头,成君只看得见他俊朗的眉眼,睫毛投在鼻翼,有两道浅影。她扭了扭屁股坐正,软下身子,自觉把手臂扭过去方便他上药。

陆仁洲还是不说话,成君趴下来,把脸凑到陆仁洲眼前,“……陆陆,你看一下我。”她扯起嘴角,“我刚刚跟林小光说的都是胡话,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我喜欢胡说八道。”

陆仁洲“嗯”了一声,神色仍旧淡淡。他把药箱收好,放到后座,面无表情地启动车子。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江林市区公寓的停车场。成君抱着林小光的背包,一路小跑地跟在陆仁洲身后。电梯门上倒映着男人出色的五官,英俊帅气,成君偷眼瞄过去。

陆仁洲早就注意到她的小眼神,他双手插兜眉目不动地直视前方,侧脸紧绷。

一路喂他吃了好几个饺子,他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明明脸色已经缓和了啊!她以为警报解除了,小孩子看这个世界果然太天真了,遥看前路漫漫啊……

成君太清楚陆仁洲的脾气,他生气的时候,只有态度诚恳主动认错,才有可能得到赦免。所以回公寓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她轻车熟路输密码开他家大门,脱了鞋就走进去。

不过怎么不开灯?只有主卧半合的门里隐隐有光透出来。

成君探头探脑走过去,主卧也是暗的,只有洗手间磨砂门透出一点亮,隐约听到有水流的声音。成君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起某个清晨令人鼻血喷涌的一幕,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真是洗得正是时候!

成君靠在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陆陆,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边洗边听好了!”

水声还在响。“我开始了啊!”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朗声念,“检讨书!咳,本人女,姓名林成君,年方十七。现在要对今天犯下的两个莫大的错误做检讨,请组织批准!”

“首先,今天早上由于本人头脑发昏一时冲动,没有及时向组织领导报告去向,就擅自离开家里,给陆仁洲大大大大带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成君伸耳认真听,水声停下来,她靠在门上做垂头状,“本人深表愧疚及浓浓的歉意!”

门内有小小的嗡嗡声传来,她知道这是在刮胡子了。

“其次,今天晚上由于本人头脑发昏一时冲动,胡说八道出言不逊,辱没了组织!更辱没了陆仁洲大大!本人深表愧疚及浓浓的歉意!”

剃须刀的声音已经停下来,成君站直身子,重重咳了一声,“现在,本人在卫生间门口深深鞠一躬以表歉意!并发誓,绝不再犯类似错误,否则以后一定越长越矮!”

说完,她摸摸喉咙,感觉都快喊出血来了。态度如此诚恳,他如果还不能原谅,那就真的真的完了!

成君伸着脖子屏息听里边的动静,估计该出来了。她扯扯衣服,双脚立正表情沉肃,一副英勇就义的凛然状。

过了片刻,听到里边有道声音说:“你先出去。”

成君扁嘴,“你又赶我走!我不走,我知道错了也已经认错了,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了!”

沉默了片刻,陆仁洲终于无奈道:“……我要穿衣服。”

这种时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聪明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成君挑唇一笑,“陆大大,您不如就原谅我了吧,原谅我我就马上离开!洗完澡不穿衣服很容易感冒的!”

说完她为自己点了一个大大的赞,眯着眼盯着磨砂门后模糊的轮廓。门内又沉默了,成君一副“我也很无奈”的悠闲表情等陆大大服软。

成君志在必得,靠在墙上,等待一场反击战的完美胜利。谁知下一秒,磨砂门突然从里边推开,陆仁洲光着上半身,以一种比她更闲适的姿态走出来。

“啊——耍流氓!”成君尖叫,颤着手指控他。

陆仁洲看她一眼,“那你把眼睛闭上。”

“……”成君悻悻地停止尖叫,羞涩的目光慢慢往下移。

下一秒,“你竟然穿着脏裤子出来!”

“你出不出去?”陆仁洲眼光扫过去。

好吧,这种情况,还是乖乖听话吧……成君垂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出去。

陆仁洲换好衣服,擦着头发走出去,就听见厨房乒乒乓乓大响。他循着声音走到厨房门口,就见瘦瘦小小的身影,被灯光笼罩,踮起脚在头顶的橱柜里乱抓。

怎么会有人发誓赌自己越长越矮的?

陆仁洲抱着手靠在门上,看她低着脖子,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努力地摸索,很艰难的样子。眼看手指要刮到一罐未开封的蚝油,他头疼地开口阻止,“你要找什么?”

成君闻言回过身,笑得一脸灿烂,“泡面,你肚子一定饿了,我给你煮面吃。”说完,又踮起脚摸另一个格子,兀自嘀咕,“我买了好几桶的,怎么找不到了?”

“别找了。”陆仁洲打开冰箱,声音酷酷道,“都被我扔了。”

成君噘起嘴正想质问,看见他冷峻的侧脸,话到嘴边转了转,“唔,”连声音都娇羞了几分,“你好讨厌!”

陆仁洲打了个寒战,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成君心领神会立刻接过来,拍着胸脯,“你去外面等着,我来!”

陆仁洲不置可否,回到客厅打开电脑。他一天没去公司,积了一堆事情要处理,她想表现就让她表现。

成君虽然不常下厨,但长期放养的生活,煮泡面和煎蛋这种基本生活能力必须是有的。很快就端出几个橙黄金亮的荷包蛋,陆仁洲头也没抬地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成君“嗯”一声撒娇表示抗议,陆仁洲无动于衷。她撇撇嘴,看见他扔在沙发背上的毛巾,一把捞过毛巾,双眸亮晶晶的,“陆大大,我帮你擦头发!”说着就趴过去,嘴里嘟囔,“你好好工作,我不会吵到你的哦!”

她跟钟叔学过按摩,因为要照顾鸽子,还研究过穴位,虽然鸽子跟人不太一样,但触类旁通嘛。成君跪在他身侧,自信满满地在他头上窸窸窣窣,揉揉按按,虽然力道不够,陆仁洲慢慢倒也觉得舒服了。

一室安静,成君见他没反对,心里窃喜。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她索性放下毛巾,手指在他颈椎处比画了一下,找准穴位,轻轻摸上去。

刚按下去,陆仁洲像触电般推开她,倏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腿还磕到身前的桌子。

成君吓了一跳,纳闷地看着他,抿着唇,眼里委屈极了。竟然嫌弃我的手法?!

陆仁洲偏过头,感觉脖子被按的地方一片酥麻,他抿着唇看向落地窗外。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成君觉得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总感觉他有点慌乱,还有尴尬?

她咬着唇眨眨眼,“陆陆,难道不舒服吗?”

“你先回去休息,”陆仁洲轻咳一下,“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这样吊着她怎么睡得着啊?她站起来,垂着头,“那你别生我气,行吗?我知道错了,我刚刚的检讨又深刻又诚恳,你感受到了吗?你原谅我我就回去睡觉了。”

成君回去后,陆仁洲坐回沙发,只是电脑上的文件半天都没翻过。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连东西都没收拾,就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那股焦躁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起身进洗手间,半个多小时后,下身随意地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揉了揉眉心躺在床上,床头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过了会儿,觉得还很精神的陆仁洲又翻身坐起,去健身房开始运动。在跑步机上跑了四十分钟后,他按了下键,速度渐渐慢下来。

他拿过毛巾抹了把脸,自嘲地笑笑,竟然让一个小姑娘挑弄得有点失控。

坏丫头!

陆仁洲承认,听到成君对林小光说的那句话时,那一瞬间,说他气急攻心也不假。只是成君回头发现他时,眼里的惊吓让他的怒意瞬间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心疼。

她所有的患得患失和怀疑,全是缘于她的害怕和恐惧。一个小女孩,经历了抛弃和背离后,独自面对死神的威胁,承受着成人都无法承受的煎熬,谁还有把握完全信任。

陆仁洲手指紧紧攥起,让她产生怀疑了,那么理应由他来反省。这一整晚,她缠着他认错,他却没想好该怎么做。

成君自打从樟芗回来后,每天都夹着尾巴做人,随时恭候陆仁洲的拷打。谁知,那天之后不管是陆仁洲还是钟叔,两人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只字不提她离家出走的事。

她取了那么多钱出去,陆仁洲肯定比她还清楚,枉她绞尽脑汁,甚至连捐福利院和被人讹诈各种扯淡的理由都想了一遍,他竟然问都不问。

陆仁洲转达了一个来自信鸽协会的通知,邀请她参加两星期后和南市鸽协联谊赛。

竟然还给她介绍挣钱的机会,不怕她擅自都拿出去败了吗?

这一系列奇怪的现象,搞得成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梦里自己玩了个离家出走的把戏,跑出去干了一堆不可思议的事,其实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一个星期后,手机收到快递短信,通知她去拿包裹,成君总算确定做梦的大概不是她,是他们。

这手机买回来,终于派上用场。陆仁洲去上班后,成君跟钟叔说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就揣着手机出门了。

其实手机对她来说真不是必需品,要论通信,她还是更喜欢用信鸽的方式。只是快递要联系方式啊,所以当时偷偷去买了个最便宜的回来。成君谋算着,等收到快递后就把这手机当二手机卖了,还能攒点小钱呢。

拿到快递后,她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猫着腰,大眼睛滴溜溜转,警惕地观察了周围环境一圈后,才放心地撕开文件袋。

文件一共有三份,成君翻开后,从文件抬头开始逐字逐行看下去,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即使很多看不懂。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跳过中间一段,直接看最后的结论。

她盯着那两行结论,反复地看了几遍后,有点泄气地靠在长椅上。过了许久,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胸口却堵得厉害。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没办法再帮叶成程开脱了。

他就是个浑蛋!

两天后周六的清晨,陆仁洲带成君早早放完鸽后,开车陪她出门做赛前训练。路上,成君突然让他调转车头,来到市区的一家咖啡店。

陆仁洲停好车后,成君已经先跑进去了。他远远看见,成君推开门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停下。她站着跟人说话,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像只傲慢不可侵犯的小孔雀,毫不掩饰对对方的轻视。

成君将口袋里的银行卡拿出来,拍在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叶成程面前,“以后我不用你的钱了。”

叶成程按着桌子站起来,“成君,你不要胡闹!我知道你在怪我,当时那样的情况,我……”

“哥。”成君打断他,“你知道我在怪你就好,所以你别勉强我。我已经能挣钱了,过几天的比赛,只要我赢了,明年一年我就可以养活我自己,我不会再麻烦你。”

陆仁洲在原地等了没多久,成君就出来了。阳光灿烂,晒在人脸上是灼人的烫,成君朝他跑过来,脸上的笑容也灿烂极了。她无所顾忌地奔向他,一把拽住他的手,大声嚷嚷:“走啦走啦,再不走晚上要很晚才能回来。”

陆仁洲把黑色运动帽扣到她头上,稍稍偏头,正好撞见了叶成程投过来的目光。他还站在那张桌子前,两手扶着桌子,神色怔忪。陆仁洲微微颔首,和成君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没问她找叶成程做什么,只知道成君从咖啡厅出来后,这几日的阴霾似乎一瞬间全散了。

成君却忍不住,一坐进车里就手舞足蹈,“陆陆,你刚刚没看见我,简直帅呆了!我把卡一甩,对我哥说,以后我不要你了!太解气了!”

陆仁洲扭头看了她一眼,启动车子。倒车的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位置上,扭头往后看。成君也歪过身子,正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她突然戳戳他手背,莫名其妙地喊:“陆大大,你最棒!”

陆仁洲失笑,搭在椅背上的手,顺势揉揉她的脑袋,“我做什么了?”

“我要先巴结你。”成君“嘿嘿”笑,“万一哪天我流落街头了,你得收了我。”

这话没什么好笑的吧,可是陆仁洲却低低笑出了声,成君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但也看着他傻傻地乐。

两人在目的地放完鸽,整理好鸽子起飞记录后,陆仁洲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接起来后,脸色慢慢变得很难看,最后没说几句就掐断电话。

两人回到鸽舍时已经是饭点,陆仁洲饭都没吃就要开车走了,说是公司有事要处理。成君捣鼓捣鼓,从包里翻出一罐牛奶,插上吸管塞给他。

陆仁洲一手支在车门,摇摇手里的儿童牛奶,低头笑了,应该考虑给她换种牛奶了。成君执着地盯着他,陆仁洲无奈,微微抬手向她示意手中的牛奶。

含住吸管咕噜喝了一大口。

成君笑得眉眼水亮亮的,满意地朝车内挥挥手然后跑进屋。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成君又迅速折回来趴在门上,望着他车尾消失的方向。

陆仁洲一直很注重礼貌,对谁都不会摆架子,很真实地一视同仁待人以诚,跟他对待鸽子一样的原则。成君听过他跟下属讲电话,大都是温文尔雅清风明月的模样。即便有人做错事,他也极少疾风骤雨般发怒。

因为一般情况下,他皱起眉头,下属就该知道情况不好了。

她还没见过陆仁洲直接把人电话掐断,站在原地捏着手机一言不发的样子。虽然陆仁洲解释说是工作上出了点意外,但她一路回来,总忍不住悄悄地注意他的表情。望着他冷峻的侧脸,成君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陆仁洲没有回公司,直接将车开到一家私人会所门口,服务员将他迎进一间包厢。他站在门口,看见包厢里坐着的人时,微微一愣,旋即敛了敛神色,面无表情地阔步走进去。

陆仁洲的目光落在叶成程身侧的人身上,叶成程明白他的意思,先开口解释,“成君的事她都知道,她不会到处乱说。”

苏夏对他颔首,“成君呢?”

“没来。”陆仁洲说。

“这是她的事,还是让她自己知道一下比较好吧。”苏夏微微皱眉。

“没有这个必要。”陆仁洲坐下来。

苏夏还想开口,被叶成程拉住,他看了陆仁洲一眼说:“王志强发现成君的户口还挂在樟芗,之前就以这个要挟我在拆迁赔款上多加了两百万,我没答应,他就直接找到我奶奶。”

陆仁洲说:“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他问过林爱贞,杨兰淑知道成君监护权变更的事她并不知情,所以他很快查到王志强头上。

其实事情很简单,正如叶成程所说,王志强要价两百万不成,最后收了叶成程二十万答应息事宁人。本来事情已经解决,没想到让他凑巧撞见来叶氏巡查的杨兰淑。

杨兰淑固执又强势,对成君的事情敏感至极,那天从陆家离开回到叶家后,就大发雷霆指着叶成程大骂不孝子,登时血压就上去了。叶成程现在一人撑着整个叶氏,杨兰淑卧病在床,不见他也不肯看医生,勒令他把成君的事情处理掉。

“王志强大概没从我奶奶那得到好处,所以狗急跳墙,又发这样的照片威胁。”叶成程气急败坏,屈起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面。

“先把他手上的照片都销毁。”陆仁洲开口,面色沉沉。王志强打来要挟的电话,被他挂断后,他的手机随即就收到一条彩信。那几年手机收发图片用的还是彩信,照片虽然模糊,但他一眼就认出是成君没错。

他握着手机,眼睛蓦地睁大,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个浑蛋败类,竟然发来一张成君侧对着镜头洗浴的照片,虽然只有上半身,但足以让陆仁洲震怒。成君就站在他对面,仰着头看他,浅褐色的眼睛干净清澈得没有半点杂质。他的手紧紧捏着手机,攥得生疼,忍了又忍,才将手机放回口袋,面色如常地跟她说话。

陆仁洲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轻饶这浑蛋。

成君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天出门训练,安心准备一星期后的联谊赛。因为司放地在南市,最后几天她和钟叔早出晚归,更没机会发现陆仁洲的异常。

一星期后,成君在两市联赛再一次以黑马的姿态,拿到了亚军名次,其他鸽子的成绩也是斐然。这次比赛的冠军得主是一位老鸽友的得意门生,历次比赛都战功赫赫,成君输得心服口服。

颁奖典礼在她开学之前举行,钟叔正好身体不利落,陆仁洲又没有时间陪她,只好托陈老帮忙带着她。陈老上次见了成君之后,对她印象非常好,一口答应下来。颁奖典礼上,还介绍了好几个鸽友给成君认识,让她争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成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腼腆地坐在陈老身边,眼睛滴溜溜观察摆在一边的鸽子。她开始琢磨着引进自己的鸽种,想试着独立培育一批属于自己的远程鸽子。陆仁洲担心她经验不足,因此才特意嘱咐陈老看着她。

当天傍晚,成君就雄纠纠气昂昂地拎回两羽新鸽子。陆仁洲提前下班回来,就见她蹲在屋顶朝他招手,“陆陆,快来教我配种!”

陆仁洲轻咳了一声,没搭理她径直回房换衣服。她又在楼上急咧咧喊:“陆陆,快点快点,我要配种!”

陆仁洲黑着脸上楼,听见成君喜滋滋地催促道:“快点快点,我很着急!”

“这叫诱导训练。”陆仁洲斜了她一眼,“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

成君笑眯眯,“那就在你面前说。”

陆仁洲:“……”

成君蹲在地上,盯着新鸽子,“给你们配谁好呢?”

鸽子不同于其他家禽,是极少见的“一夫一妻”制鸟类。一旦选定配偶,就会感情专一形影不离,即便配偶去世,另一方也需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接受重新配对。鸽子主人通常会利用鸽子对配偶的忠诚度,来克服新鸽子的归巢性。让原来饲养的鸽子与新鸽子配对,从而诱导新鸽子熟悉环境配合训练并且按时归巢。

当然这中间配对,还要考虑鸽子的特点和长处,扬长避短培育出优良品种,提高下一代的品种质量。成君第一次见到两羽鸽子在自己的鸽舍里旁若无人接吻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

陆仁洲那时候还很龟毛地捂住她眼睛不让看,说是少儿不宜!

成君在考虑给鸽子选配偶时,王志强正坐在回樟芗的车上,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调情。他怀里正揣着一张热乎乎的支票,是陆仁洲刚刚让叶成程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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