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房间中,林母正一手握着林淮的手,一手拿着帕子抹泪。
大柱嫂子则有些羞愧的站在一边,和林母说,“婶子,都是我没照顾好二郎,让二郎又犯了几次病,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林母立即双手抓住大柱嫂子的手,眼眶红红的道:“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是看着二郎长大的,把他当兄弟疼。二郎犯病是他身体不好,你都尽力了,婶子知道。嫂子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不能让你们夫妻出力出钱了,还不落好。大柱家的,婶子多谢你了。”
大柱嫂子和林母又说了几句话,眼看天色愈发晚了,也便识趣的离开了,留下林母和林淮在房间中说话,不久后,将两个孩子都哄睡了的林江也过来探望弟弟了。
林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有些口拙,不管是性情还是模样,都像极了过世的林父。
他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好好养着身子,会好起来的。等春耕后,大哥去山上打几只野鸡,给你好好补补。”之后就站在床边,再不说话了。
反倒是林母,又抹着眼泪拍着小儿子的手说,“你说说你,娘走的时候你就病的下不了床,娘回来了,你还这么病着,你这是要心疼死娘啊。”
她伸手想去摸儿子消瘦的有些凹下去的面颊,却被林淮避过去了,念及儿子从小就不喜人触碰,林母也不强求,只是又将儿子的双手攥在手心里,想给他焐焐热。
相比起这两人的担忧,林淮面上的神情却放松带笑,他哄着母亲,“娘,您别担心,只是发烧了身上有些无力,吃了几天药,已是好多了,等再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林母叹了两声,眷恋的看着儿子,“唉,唉,这就好。”
林淮又问了些外祖父丧事的事情,林母一一说了,末了还道:“你三个舅舅都想你呢,知道你又病了,也是急的不行。只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只能等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林淮点头,接下来又和林母一问一答,问了问彼此近些时日的情况,便听见外边大嫂唤人吃饭。
林母的娘家在深山里,与小林村之间隔了两座大山,一条小河,还有些其它乱七八糟的地形。路不好走,山也难越,不管是过去还是过来,哪怕是常年走惯山路的汉子,都得花费大半天时间。
林母和林江一家四口,是今早天不亮就出发回来的,可因为带了两个女眷,还有两个孩子,所以赶路并不快,也是以,天都黑透了,才赶了回来。
几人为了赶路,这一整个白天只随便吃了两块饼子垫肚,眼下又累又饿又冷,已是没有精神了。
林淮就催促大哥,“快带娘过去用些热食的,稍后便回房休息吧。大柱嫂子帮忙晒了被子,睡着应会舒服些。”又叮嘱林江,“吃完饭烧些热水,给母亲泡泡脚。”
林江一一应下,之后便搀了母亲出门。林淮见母亲依依不舍,便又说,“娘快去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今晚上先好好休息,等明天娘再来寻儿子说话。”
林母又问,“你饿不饿,要不一会儿让你哥再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林淮摇头,“儿子不饿,娘快去吧。”林母这才离去。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安静,玉瓷本打算再出去和林淮说几句话的,可是抬眸一看面色晦涩的林淮,她所有的动作便都止住了。
玉瓷觉得,此刻的林淮又有些奇怪了。不,准确来说,是他对林母的态度有些奇怪。好像有些疏离,并不那么亲近?又好像是两人中间因为什么事情有了隔阂,所以一举一动间才这么生疏?
当然,这种疏离、隔阂和生疏,全都是林淮表现出来的,林母并没有。她对儿子异常亲热,绝对不存在因林淮身染沉疴,林母对其不喜的情况。
而在玉瓷看来,林母对林淮也应是有所偏爱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林淮是小儿子,且重病在床,难免让人心疼;且他又比林江会说话,还和林母长得像;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读书人,而读书人不管在哪里,都值得人高看两眼,所以,无论从哪一点看来,林母都没有不偏爱他的道理。
而在林母如此明显的偏爱下,林淮却对其疏离,虽也孺慕,却也对这份亲情退避,这就很不对劲了。
玉瓷不傻,也不呆,她和林淮这么“朝夕相处”着,自然知道林淮身上是有秘密的,且还是个大秘密。但她还是选择无视,选择沉默的将那些不安埋在心底,无视他身上的异常,选择性忘记她最初见到的那双猩红的眼睛。
*
家里多了几口人,气氛都不一样了,明显鲜活许多。尽管林母和林江一家四口,没事儿基本不到后院来,但前院有了孩子的欢笑哭闹,有了大人的呵斥训诫,还有了锅碗瓢盆碰撞摔打的声音,一切便都显得生气勃勃了。
这一天,玉瓷在小女孩儿哇哇的哭声中醒来,洗漱过后她看向林淮房中,见他正在桌案前抄书,便蹙眉走了出来。
“怎么大早起抄书?不是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么,再这么劳累下去,你的身体就彻底垮了。”
林淮放下笔,看向素面清丽的她,“前几天休息的多了,有些睡不着。”
“不会是被文怡闹醒的吧?”玉瓷忍不住取笑他。
文怡便是林江夫妻生的女儿,今年才三岁多一点,听说是个精力特别旺盛,还调皮爱哭的小姑娘。
玉瓷并没有见过小姑娘,但昨天一晚上都被小姑娘响亮的哭声骚扰着,即便早起,也是被小姑娘“喊”醒的。她现在都有些头昏脑涨,耳朵中好像还有嗡嗡的响声,太阳穴也一跳一跳的疼。
林淮但笑不语,看了看她眼下的青黑,关心的问她,“是不是吵着你了?”
玉瓷点点头,也不和他打官腔,就直接说,“有点。我清净惯了,猛一听见小孩儿哭声就会心慌,还有些头疼。”
林淮抿唇,“我一会儿给母亲说说,让她白天领文怡多出去转转。”
“嗯?多转转??”
林淮点头,“多消耗些体力,晚上就睡得安稳了。”
玉瓷噗嗤一声笑了,林淮面上也有些忍俊不禁。
前院应是开始炒菜了,传来阵阵诱人的香味,林淮想起什么,就道:“你以后和我一道用饭吧。”
玉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还是别了,我在里边也挺好的。更何况现在你家人都回来了,我行动得谨慎点,别被发现了。”
“发现不了。”林淮说,“家人都知道我性喜清净,一般没事儿不会来这儿。”又说,“让你和我一道用饭,乃是因为,母亲和嫂子对厨房的东西都记得清楚,以后我怕是不能再帮你拿些米面了……”
未尽之意玉瓷很快理解了,一时间就也懵了。
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个问题呢?
要知道,在穷人家,当家主妇可是把家里的东西记得清清楚楚的,甚至连家里的针头线脑,都算计的清楚。林淮能在林母几人不在家时,帮他偷渡些东西,可若是日日月月都如此,那肯定不现实,指定会被发现的。而她更不可能一直以山上的野菜为生,那样会吃伤的。
玉瓷的脸色便有些踌躇,林淮却直接拍板定案,“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到用饭时便出来,我们两个一起用。你是不是还没有用早饭?那正好,就从今早开始吧。别担心,我母亲一直想我多吃些,每次用饭都会送来很多吃食,我连一半都用不上,咱们两个一起用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