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饭,玉瓷到底没有和林淮一起吃。不为其它,只因林淮屋里来了个小人儿,是林江的长子文睿。
“二叔,二叔。”林文睿今年五岁多一点,个子却有普通六、七岁孩童那么高。小家伙容貌肖似父亲,却没有继承父亲笨嘴拙舌的毛病,口齿很是伶俐,和林淮也非常亲昵。
一阵风似的跑进林淮房间,小家伙一把抱住叔叔的腿,仰着脑袋,满眼孺慕,“二叔二叔你病好了么?文睿好想你。文睿这几天有好好听话,有帮娘亲带妹妹,每晚上睡前还练两张字。”
非常自觉地将手里的“作业”捧给林淮看,眼神期待又闪亮,像是夜幕下的星星。
画卷中的玉瓷见到这一幕,立马被萌的不要不要的。她虽然不喜小孩子吵闹,但是聪明懂事还听话的小孩子,那简直就是萌物啊,杀伤力接近无穷大,又有谁会不喜欢他们呢?
玉瓷面上溢满笑意,看着下边的文睿,眼神都温软起来,杏眸中像是揉了一汪泉水,清凌凌、笑盈盈的非常好看。
林淮察觉到异样,往画卷中一看,就见到了玉瓷那个过分绚烂欢喜的眼神,一时间不由好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可从来没用那么快慰的眼神看过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林淮神情微怔,转瞬却又恢复如常。
他接过文睿手中的纸张,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面色很温暖,“什么时候起的?”
文睿立马变得规规矩矩的,“刚起没多久,洗漱过后便来看二叔了。”好奇的看着面色温润带笑的叔叔,“二叔你病好了么?爹爹说你还不能起床,你怎么起来了?”
林淮道:“快好了,再养几日,便能更轻松些。”
叔侄两个一问一答,竟也颇具趣味。
画卷中的玉瓷仔细的看着这叔侄的互动,很快便敏锐的发现,林淮应是颇喜欢孩子的,最起码很喜欢这个小侄子,且对他很看重。言行举止间,都把他当做同龄人看待,并不因他是小孩子而糊弄他。
反观小文睿,对林淮也亲近的很,好几次都无意识的抓住林淮的袍子一角,依恋渴念之情可见一斑。之后可能是想起来之前二叔教的规矩,便又立马变成了稳重知礼的小大人。
“猜着就在你二叔这里。”林母循声走了进来,点着文睿的小脑袋说,“大清早就过来找你二叔,倒也不愧你二叔平日对你用心教导。”
文睿亲昵的唤了声“祖母”,林母应了,便又问儿子,“可是文睿吵醒你了?是不是又没睡好?二郎吃过早饭再歇会儿,好好养养精神。”
林淮摇头,“娘带文睿去用饭吧,稍后让文睿过来,我再问问他功课,已是断了十天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事情一旦涉及到“读书”二字,林母便会变的非常慎重,此时也不例外。她立即点头说,“好,娘这就带文睿回去。你稍等等,一会儿你大哥把饭给你送来。今早上娘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菜蔬粥,你多喝点。”
文睿有些不想走,眷恋的问林淮,“二叔,文睿可以和你一道用早饭么?”
当然不可以,因为他已经有约了。
林淮张口想拒绝,条件反射往画中看了一眼,便见玉瓷正娇俏的坐在山洞里,笑的眉目弯弯的冲她挥手,而她身前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竟是已经煮上早餐了。
林淮梗了一下,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同意,“好吧,今日文睿便和二叔一起用早饭。”
文睿欢快的吆喝,“二叔最好了,二叔最好了。”孩子活泼的天性一下子就暴露无疑了,倒也让长辈看的好笑欣慰。
林母见状,虽表面道恼,说孙子“扰了小儿子”,然家里和睦,子孙相处融洽,林母又怎能不欢喜?
林母走出房门时,林淮想到什么,追过去几步,低声和母亲说,“前几日化雪时,儿子在门前见到一对饿昏的母女,那妇人枯瘦如柴、女童面黄肌瘦,母女两人俱都遍体鳞伤。儿子见她们状况凄惨,便将她们带回家后救醒。”
“妇人说其夫婿滥赌成性,输了钱要将他们母女买到县里红街换钱,这才决绝的带着女儿逃出。儿子见他们景况凄惨,便予了他们一些米粮,好让他们去临近州府寻找舅家。见那妇人衣不蔽体,实在冻得可怜,儿又取了一套母亲的旧衣给她。本想再给她们些银钱做路费,那妇人却拒不肯收。最后只恳求儿再给了她们一口小锅,以便路上煮些吃食。”
“儿本是想让他们在家留宿一晚的,无奈那妇人唯恐被人看见,带累了儿子名声,硬是不肯留,趁夜便离去了。儿子见那女童同样穿着破烂,便又取了些针线给她们,好方便那妇人为女儿缝补衣物。母亲若是发现家里东西有缺少,还请勿声张,只当是拿去做善事了,此事万万不可再往外传,以免坏了儿的名声,同样害了那可怜妇人。”
林母听完儿子一席话,又惊又怒,又怜又忧。
惊怒那妇人之夫灭绝人性,连妻女都要贱卖。
那红街可绝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条街上都是勾栏瓦舍,将自己的妻女卖到那里,这是将她们的一辈子都毁了。或是遇到那性情刚烈的女子,直接碰死或咬舌自尽的也不在少数,当真是害人不浅。那男人也当真禽兽,连这种主意都有。
又怜惜那对母女,要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赶路,不知能不能顺利找到舅家。也但愿路上别再遇上什么坏人,不然真真是天要绝人活路了。
林母心思百转,全都表现在面上。对那妇人之夫厌恶至极,又对那妇人可怜不已。当是时,便对儿子说,“二郎放心,娘知道轻重。绝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让那禽兽找到到那对母女。”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能坏了二郎名声。二郎救人是好事儿,只是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若是传出去,到底于二郎的名声不利。
林母咬牙切齿的离去了,林淮看着母亲的背影,眸中一片幽暗。
他倒不是有心欺瞒母亲,只是母亲房中消失了许多东西,不日就必定要被发现。与其到时候陷入被动的不利局面,不如他主动出击。
这个谎言是他思虑过后才确定的,也算是圆满的为那事儿善了后。
也幸好母亲性情简单,不会怀疑他,不然,这事儿怕是麻烦了。
林淮回到房中,文睿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墙壁上的画卷,奇怪的道:“二叔,这画怎么和原来的不一样?”
林淮点头,“那里不一样?”
文睿立即伸手指着那手握油纸伞,身上裹着披风的女子,“多了个窈窕淑女。”
林淮好笑,想打趣他小小年纪就知道“窈窕淑女”了,在看到画里玉瓷掩唇乐不可滋的模样后,也忍不住摇头失笑。
那少女和他的视线对视上,奕奕然起身,很是正经的对他行了个福礼,“多谢”。
林淮看清了她的唇语,也知晓她在为刚才的事情道谢,不由微挑起眉梢,唇角微微翘起,动唇回了个无声的“不必”。清隽的眉目在此刻舒展开了,别样的风华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