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兄此话怎讲?”
“齐兄忘了?如今咱们辽东公的大夫人,不就是段部的长公主吗!辽东辽西一衣带水,唇亡齿寒。纵使时有相争,也不伤大体。辽西公和大夫人,一定会更希望让世子妃出自段部。”那位严大人看着慕容皝和段清的背影,分析的有理有据。
齐大人摇了摇头,笑他妄语,“世子已有三位夫人,而且兰夫人育有两子,又是兰汗的女儿。怎么算,这个世子妃之位,也轮不到眼前这个段部公主的头上。”
“很多人都忘了,兰夫人的长子,是她姐姐的孩子。只是因为先兰夫人难产而死,兰汗这才又送了个女儿过来,婚事都未曾操办。”严大人神色莫名的看着他,“兰汗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这慕容皝却从未提起过扶正兰夫人的话。这事情,可就说不准了。”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可惜了,”齐大人叹了口气,“自古以来,世子皆是立嫡立长。就算是这位公主成为了世子妃,她的孩子也长不过兰夫人的两位公子。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内斗!”
安平亭驿,静静的坐落在大棘城西南。
命卫队仪仗在外等候,只留几个侍从跟随,慕容皝请段清步入亭驿大门,“公主,这是安平亭驿。我已命人清理院落,亭驿外有禁军值守,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公主可以放心安歇。”
“有劳世子了。”段清打量着这小小的亭驿。三对石灯列在院中,通向正厅。两侧各有几间屋舍,门大开着,里面似乎砌着土炕。正厅的木柱木门不加雕饰,朴实无华。厅中铺着淡黄色的草席,正位摆放着一张青布软垫,面前是一张枣红色的几案,桌面磨得发亮,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正位两侧对放着六张淡褐色软垫,厅堂正中摆放着一个铜盆,应该是冬日用来生炭火的。左右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张书案,案边又有软垫,余下的地方摆着几排书架,亭驿或许就在此办公。
“公主这边请。”慕容皝引段清沿着石板路来到二进院落,“这边有十二间客房,已经全部腾空,枕头被褥、茶水用具也已更换一新。后边是第三进院落,主房客房各一。只是辽东并不算富庶,屋舍有些简陋,望公主不弃。”
“世子说的哪里话。依我看,辽东民风淳朴,上下一心,胜过不少地方。”段清这说的倒是真话。从令支城到大棘城这一路,碍着礼仪典范,走得甚慢。每过城池,必有官员相迎,必会小住半日。虽然都是乱世,但辽东的流民比辽西就要少上很多。城内很少有人沿街乞讨,有时还能在城外看到赊馒头赊粥的粥厂。路人悠闲,集市喧闹,交谈自如,倒有兴盛之势。辽东的书馆文人也比辽西多上许多。她记得一处驿馆的隔壁便是书院,琅琅的读书声隔墙传来。稚嫩的童声伴着明媚的阳光,她倒希望时光就在此刻凝住。
“家父以文治下,以安民生为根本。辽东只是看起来好了一些,怎么比得上段部坐拥数万铁骑,雄踞辽西和幽州。”慕容皝依旧是那高深莫测的样子,原样回敬给了段清。
这慕容皝软硬不吃,倒叫她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应付,只得淡淡一笑,“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世子不必过谦。”
又略寒暄了几句,安平亭驿方归于宁静。
送走了慕容皝,段清这才有功夫好好地休息。旅途颠簸对她来讲不算什么,做那些官样文章才费心费力。
正要坐在炕上,就被乌珠拉起来了,“公主,这火烧的不旺,这样冷冰冰的坐下去是要生病的。”
段清无奈的站在一边,待侍女用厚实的软毯铺好,正准备躺下歇息,就听见内监回禀,“公主,安平亭驿长前来拜见。”
在离开令支城前,段清对慕容部做了不少功课。知晓慕容部尊晋礼,虽有单于之号,但从不自用,只称辽东公。也只有外邦会称呼他们为单于、左右贤王等等。段清入乡随俗,早在进入辽东境之前,就再三叮嘱随从,事事必尊晋礼,减少冲突与麻烦。因此,内监侍女皆称段清为“公主”,而非“居次”。
段清呆呆的盯着窗棂,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好不容易送走了慕容皝,这亭驿长又来凑什么热闹。
“公主,”乌珠轻唤,“亭驿长是这里管事的,以后少不得来往。您还是见一见的好。”
段清无法,只得走到外室,在正对门口的软垫上坐下。低头整理了下衣服,再抬头时倦色已然一扫而净,神采奕奕,“请亭驿长进来吧!”
“老朽张荩拜见公主。”亭驿长是位年过半百的老者,须发皆白,拄着一根松木虬干,缓步行来,弯腰行礼。
段清赶紧起身,疾步走到老者面前,扶他起来,“老先生不必多礼。”
“亭驿寒酸,委屈公主了。”老者双手握着拐杖,说话间又要行礼。
“这里窗明几净,定是老先生费心收拾了。院中古柏参天,墙下绿意盎然,怎么能说寒酸呢!”段清扶老者坐在乌珠搬来的矮凳上,“亭驿事务繁杂,老先生要注意身体。”
“老朽蒙公爷恩惠,做了十几年的亭驿长,自当尽心竭力。公主若有什么事情,大可吩咐我们去办。”说罢,老者捋着胡子,皱起眉头想了想,“哎呦,把正事忘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交给段清,“这是大棘城中一些有名号的商铺、医馆、酒肆,公主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想必用得上。”
段清翻开册子,字迹秀丽昕长,不润不燥,露锋处锋芒尽显,藏锋处却又圆润得体。这笔迹,眼熟得很。“老先生抄录这册子定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我先谢过了!”
“哎,”老者辞谢,“老朽眼睛花了,哪里写得了这么工整的字啊!这是老朽请高府的一位公子写的。”
“高府?”段清眼中一亮,“那个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