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高氏，书香门第。”张荩捋了捋胡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真是有两分老学究的模样。
段清心中的一点希望破灭了，木木的盯着地面的黄砂，“我只听过幽州高氏，不知这渤海高氏又是哪一支？”
张荩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位公主。幽州高氏这几年渐有没落之势，连本宗都极少提起，这位段部公主久居令支，如何会听说这些？藏下心中的疑问，张荩细细道来，“这幽州高氏便是渤海高氏的一支。当年八王之乱，渤海高氏全族背井离乡，投奔幽州王浚。高瞻以王浚政令反复、处事苛暴，不屑与之为伍，便转投了东夷校尉崔毖。可高瞻的一位宗伯却带领少数族人定居在了幽州，成为幽州高氏。大约一年前，崔毖与其他部族密谋攻打辽东，被主公察觉。崔毖逃窜到高句丽，其侄崔焘和高瞻归降，迁于大棘城。本宗所在，便是老朽方才所说的高府，在隆庆街。”
“原来是这样，二者本是一家。”段清心中还是有些闷闷的，不能释怀。
“不过，给老朽代书的这位公子，倒是幽州人氏。论起来，与高瞻应当是叔侄关系。是两年前投奔到渤海高氏的，如今暂住在隆庆街的高府养病。”张荩看着段清这一副忧伤的神色，心中疑惑万千，却不便问出。
“幽州人氏？”段清似乎又看到了些光亮，忙问，“老先生可知他的姓名？”言罢又觉不妥，补充道，“我幼时曾去过幽州，受过一高姓人家的恩惠。可是后来幽州蒙难，高府被焚，便再不知他们的下落。”
张荩拍了下大腿，叹了口气，“世事艰难，公主知恩，老朽敬佩。这位代书的公子，名子衍。不知是不是你要寻的那户人家。”
“高子衍！”听见这个名字，段清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相信，“老先生确信他叫高子衍？”
看段清的反应，张荩知道这位公子或是她要找之人，或是有些许关联，面上不自觉的露了些笑容，不似方才那般感伤，“老朽不曾记错。他和几名高氏子弟在青柏巷办了一家书院，就在那里教书。”
“老先生可否带我去见他？”段清坐直身子，一脸期盼的看着老者。
张荩虽然不忍，但还是婉拒了段清的请求，“说句不中听的话。公主是客，初来乍到，就四下拜谒，恐有不妥。何况，高氏一族在文人心中举足轻重，高氏子弟入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公主此举，难免会招来主公的猜忌。依老朽看，还是明日见过主公，再谈此事。”
段清默默地低下了头，“感谢老先生的教诲，段清年少不知事，还望老先生日后多为提点。”
“老朽无才，不过空活了几十年，多看了些事罢了。公主肯抬举老朽，老朽自当为公主考虑。”张荩低头行礼，眼前这位公主毫无骄奢之气，倒真是教他刮目相看。
乌珠早已取过从辽西带来的一些礼品，交给张荩，笑着说，“老先生，这是我们公主的一点心意。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您别嫌弃。这几匹棉布织的细密，带回去给家里人做些暖和的衣裳。下面有两包奶果子，给小子丫头们尝个鲜。”
张荩向段清谢过，便接过东西，由乌珠送出去了。
待到乌珠回来，就看见段清已经躺在了炕上，头枕在胳臂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从一旁取来枕头，放到段清头下，就听段清同她开玩笑，“你不会只给了他那一点东西吧？大娘可是给我带了好些个宝贝呢！莫不成你要自己吞下？”
乌珠听言，抓住枕头一角，使劲一拽，那软枕就从段清脑后抽了出来。段清的脑袋重重的磕在炕上，不过有软垫垫着，一点也没伤着。段清装出疼痛的样子，捂着头，哎呦哎呦直叫。
周围的侍女吓坏了，正要过来查看，却被乌珠拦下来，“她那是装的，亏你们还信。疯闹玩笑，我是看出来了。恬静贤淑，我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从辽西带来的那些东西，别人稀罕，我可不稀罕。我若是想要，只需同阏氏说去，什么好的没有。方才我看那位老先生气度不凡，说话有规有矩，拐杖看起来也颇为讲究，可见是个读书人。但他衣着朴素，衣边袖口都被磨破了几处，却缝上再穿，家中情形并不太好。在同级的官吏中，这都城的亭驿向来是油水足的地方，人来人往，少不得要恭维奉承。可他却清正自持，亭驿也不见一点奢靡之风，可见是个清廉的人。若是贸然送他金银财物，他必不接受。那些布匹吃食，不算金贵，却是他最需要的。况且，那两个油纸包里，一个包的是奶果子，另一个却是两锭金元宝。这钱，我可没昧了！”
段清听言，眨了眨眼睛，堆着笑意，“那我给乌珠姐姐赔不是了！不过有件事还要麻烦乌珠姐姐替我跑一趟。”
“是去青柏巷吗？”乌珠没好气的说，“老先生刚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姐姐就替我去看一眼。”段清摇晃着乌珠的袖子，小女孩似的撒着娇。
乌珠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公主还是好好休息，明日拜见辽东公，又要费上不少心神。若明日出了乱子，丢的是辽西的脸。”
说罢，乌珠便带着一众侍女出去了，掩上了房门。
段清看着门口窗下站立的几个人影，无奈的闭上眼睛。就算她能够调虎离山，溜出这间屋子，可亭驿外还有禁军护卫。想骗过他们的眼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昏昏沉沉的睡去，段清又回到了蓟城，又回到了令支。
“小清，到娘亲这里来……”
“居次，你又不听话了，小心夫人责罚你……”
“小清，昨日让你练习的剑法你可掌握了？练给我看……”
“清妹妹，这是你昨日想看的书，我给你找出来了。这一本可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可不要翻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