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舍的放开对方,殷珞微红着脸颊看着靳云贤,用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滑动,靳云贤努力控制心里的本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家里寄来的,没想到在路上就走了半个月。”
殷珞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信封,激动的几乎拿不住薄薄两页信纸,靳云贤知道她的心情,转到殷珞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报平安,还特意写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如果有人看了这封信也不会联想到什么,但对于殷珞而言里面关于靳玉佳的几句话就足以让她热泪盈眶。
“小雪一定长大不少,可是我……。”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靳云贤歉意地说。
“不要和我道歉,你没有错。”殷珞擦着眼泪说。
“对了,随信还有一张照片,是全家的合影,我找人把小雪那部分放大,做成单人照下次带给你。”
“没关系吗?不会引起什么麻烦吧?”
靳云贤摇头,“放心吧,没什么问题的。”
靠在靳云贤的话里,殷珞觉得所有的不安都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不过她和靳云贤心里都清楚,摆在他们面前的事不可能消失。
两天后欧阳律再次找到靳云贤,表示他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可以做到人赃俱获,靳云贤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严世昆,很快严世昆约他单独见面。
“那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
严世昆给靳云贤倒茶。“我可以告诉你的事,我们会让欧阳律确定自己成功了。”
“怎么说?”
“第一当然是货真价实的药,第二就是抓到他认为的大鱼。”
靳云贤皱眉。“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点险是值得的。”严世昆把玩着茶杯。“况且这一次那边还打算借这件事除掉几个人。”
“你也是参与者之一?”
“我还没有正式加入他们,这次就是考验我的机会。”
“……世昆,我想知道为什么加入他们?都是一致对外为什么我们非要分成两个阵营?”
严世昆没有马上回答靳云贤的问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磕着,似乎在酝酿怎么回答。
“如果这个问题难回答——。”
“不,不难回答,其实你心里清楚,所谓的一致对外只是一个说法。”
知道严世昆话里的意思,靳云贤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可笑,是否真的“一致”对外他不是不清楚。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加入他们。”
“因为觉得理念一致吧。”严世昆喝着茶。“和你当初参军不同,我是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你就那么肯定你站对了队伍?”靳云贤再次追问。
“这个问题我这么回答你好了,最近你们的战事情况你知道多少?”
“听说开战的地方打的都激烈,不过战绩似乎都还可以。”
严世昆冷笑,“几千人的队伍打到剩下几百人,就算是抵挡了日本的进军,难道也算是胜仗吗?”
“战况有那么惨烈?”靳云贤惊讶。
“你们拥有那么好的武器装备,却用那么多人生命换来只是打平手的战绩,都是拜了你们上峰那些人所赐。”严世昆深深叹口气。“就算这些人和我们不同阵营,毕竟也是血肉同胞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这样的牺牲实在太可惜。”
靳云贤心里清楚严世昆肯定没撒谎,因为这种事没必要对自己撒谎,况且身处后方的他也不是不清楚那些幕后的嘴脸。
“其实我多少有耳闻……但我毕竟穿着这身军装。”靳云贤苦笑。
“我知道让你换掉这身军装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可以选择脱掉它。”
“你是说让我离开?”
严世昆点头,“趁这次欧阳律的事,我希望你脱掉军装。”
“这谈何容易,就算我愿意……上面怕不会同意。”
“如果你牵扯到欧阳律这件事呢?”
“你是说让我因为欧阳律的这件事,受到牵连被迫脱下军装?”靳云贤皱眉。
“或者也可以主动脱下军装表示与欧阳律撇清关系。”
因为基本知道严世昆接下来的打算,靳云贤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趁机脱身和殷珞离开,可是想到自己想上战场的想法,靳云贤心里开始犹豫。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身军装,也知道你为什么舍不得。”
“作为军人怕是没有不想上战场的。”靳云贤坦白地说。
“但是你觉得值得吗?为了给你这身军装的那群人。”严世昆收起嬉笑地脸。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任何人。”
“我知道,你是不甘侵略者的践踏。”严世昆紧盯着他的双眼。“你上战场是军人的本能更因为爱这个国家,我只是想提醒你上战场就有可能牺牲,为了你所在的阵营牺牲你认为值得吗?”
靳云贤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让我换个队伍站?”
“如果我真有这个意思呢?”严世昆把问题丢回。
“那我的回答只有一个,……相信你能猜到。”
“所以我没有打算让你换队伍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无法选择更换阵营,不如就放弃上战场的打算。”
“但是作为一个军人,不能上战场……对于我而言恐怕会是今生最大的遗憾。”
“如果说我代替你去实现这个愿望呢?”
听出严世昆话里的深意,靳云贤猛然瞪大眼睛凝视着对方,后者似乎不以为意只是笑着看着自己。
“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和我们离开。”
“坦白的讲……我是这么计划的,而且正在实行中。”
“小珞恐怕是不知道吧?”
严世昆放下茶杯。“你应该清楚她的脾气,如果她知道就肯定不会答应。”
“不只是她不同意,我也不可能同意,你这么做我怎么向你哥哥交待。”
“我已经给我哥写了一封信了,信里坦白了我的决定,也相信他可以理解我。”
“……是因为要报仇吗?你父母的事。”
“不完全是,其实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南京之行。”严世昆眯起眼睛陷入回忆。“为了去找你大姐和侄女我看到了很多……很多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场景。”
“她们死的很惨?”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好吧——可是我不认为你的选择就可以代替我。”
严世昆摇头,“我想你没有理解我的意图,的确……不希望你上战场的原因,有一点我和小珞一样,是因为家里需要你,就算有我哥在那个家也非常需要你,相信你很清楚。”
“那么你和小珞不一样的理由呢。”
“你果然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了,不一样的理由是,我希望你在另一个战场帮我。”严世昆表情严肃地说。
“具体说来听听。”
“当初你和季冉结婚,季家分出一小部分海上贸易给靳家,这件事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
“云珉去世后,这个生意由我暂时接管,之后转给了我哥。”
“嗯,我有听我母亲说过。”靳云贤一脸困惑。“但我不明白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手里一共有三艘船,而这三艘船不只是做商贸,还稍带做点别的事。”
靳云贤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三艘船实际上在为你和你身后的那些人做事?”
严世昆坦然承认,“没错,而且事实上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也就是说你哥哥也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瞒着他,只是我们瞒着你们而已,毕竟这件事少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
“但是你今天却告诉了我?”靳云贤皱起眉。
“因为我希望你以后继续接手这件事。”
“你应该知道,小珞之后的打算是带着全家人去欧洲的。”
“完全不会有影响,因为我们在那边也有人,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华商筹款购买必须品,海上运输就是我们最重要的运输环节。”
怔怔看着严世昆,靳云贤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因为靳云珉的关系他们可以算是兄弟关系,而殷珞让他们成为不像情敌的朋友,可是眼下听到严世昆和自己说的这些,靳云贤觉得严世昆又很陌生。
“……你把这些事都告诉我,是因为你信任我,还是因为小珞的缘故。”
“和她无关,只是因为我信任。”严世昆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再和第二个人说这件事……包括小珞。”
无法否认严世昆这种近乎偏执的信任,靳云贤甚至觉得严世昆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
“这就是你所说的另一个战场?”
“没错,而且你完全不用介意站队的问题,因为眼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对外,至于以后的事情待到日后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严世昆话里暗含的某种深意,靳云贤当然听的出来,他知道如果追问严世昆未必会得到答案,况且直觉也告诉他没有必要急着去追问那个答案。
“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了,但是我需要时间消化。”
“这当然没问题,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就是除掉欧阳律。”
“我怎么觉得你的目的不只是欧阳律呢?”靳云贤想起之前谈话。
“你的这种天生敏锐度真的很适合做军人呢。”严世昆给两人沏上茶水。“欧阳律于公于私都必须除掉,不过这次的事涉及到几个人,其中由那边一直很想除掉的对象,所以打算借助这次难得的机会。”
“一批药品真的能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这是一批在黑市上都卖高价的药品,对你们而言都是一批珍品,要知道你们那些上战场和日本人血拼的兄弟,受伤后最需要的就是这类药。”严世昆开诚布公地说。
“明白了……这批药的敏感程度足以拉人下水。”
“理解到位。”
“既然我是这件事的关键一环,是不是应该知道些什么?”
严世昆微微一笑。“我会把你应该知道的那部分,清清楚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几天后欧阳律兴冲冲地给靳云贤带来好消息。
“药我们已经封存好了,找个机会掉包就万事大吉了。”欧阳律难掩兴奋地说。
“那还真是恭喜姐夫了。”
“你帮了我呀,介绍的人给我提供不少的线索。”
“只是介绍个人而已。”靳云贤淡然地看着对方。“可是你那边真的没问题吗?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没有问题了,我身边的日本人早就滚回国了,在别人眼里我不过是他们的弃子。”
“我看你依然混的如鱼得水。”
欧阳律苦笑,“如鱼得水只是表面,我虽然是中国人,可毕竟一直在为日本人做事,眼下的战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在这里根本是如履薄冰。”
“但是这批药的事一旦被上面知道,你又如何能掉包?”
“掉包的事情自然有办法而且万无一失,关键是现在存放药品的地方不安全。”
“你的意思是让上面知道这件事,药品就会被官方妥善封存,才能保证这批药的安全?”
“云贤你果然是一点就通,聪明——。”欧阳律翘起大拇指。“这批药目前存放的地方并不安全,一旦有人想要打主意劫走这批药,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得给这批药一个合法的身份。”
“可我还是不放心,毕竟你也说这批药品是前线急需药品,难道上面就不会把这批药直接送到前线?”靳云贤用最不易引起怀疑地方式提出问题。
“你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单纯不懂官场上的手段。”
“既然这样就请姐夫赐教了。”
欧阳律眼里闪过得意之色。“这批药对前线的人来说的确重要,不过和那些赤色分子不一样,你们在前线的兄弟药品充足暂时还用不上,但药品毕竟会有紧缺的时候,到时候这批药就会被拿来当成摇钱树。”
对于欧阳律所说的这一点,靳云贤并非不知道,因为自从和秦悦儿订婚后,那些抱着不同目的和自己交朋友的人增加了不少,也让靳云贤有机会看到了这些人的本来面目。靳云贤想起几天前严世昆说的,前线的兄弟正用几千人的生命抵御入侵,而在这个大后方除了偶尔的空袭外,似乎感受不到战争的影响,依然是歌舞升平夜夜笙歌,所以他相信欧阳律所说的会有人那这批扣下的药作为摇钱树。
“那么说还是会迟早发现这批药有问题,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就算是他们比我们预想的发现好了,药已经掉包他们还能怎么样?这件事办完我就回日本了,你不过是个告发的人而已,他们能怀疑地也只有那些赤色分子了,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欧阳律信心十足地说。
“既然姐夫都已经考虑到如此周全了,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欧阳律掏出一个信封。“这里面是和这批药有关的人,趁此机会一箭双雕除了他们。”
“我知道该怎么做。”
靳云贤的回答让欧阳律满意极了,和靳云贤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一个星期以后,靳云贤揭发的事情有了下文果然是人赃并获,而这批药的重要性也引起了上面的重视,药品被封存在一个戒备森严的仓库里。作为这件事立功的靳云贤受到了嘉奖,连局长也一起得到了口头表演,风光无限的靳云贤也让秦家彻底放心这门亲事。
“难怪你这段时间忙到没时间和我约会呢,云贤——我再不和你生气了。”秦悦儿一边说一边剥虾。
“能理解我的难处就好。”
“来,尝尝这个虾,全市就只有这家餐厅才有,还要提前好几天预定呢。”
对秦悦儿而言能放下小姐身段,亲自为别人剥虾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换成别的时间或许靳云贤会觉得感动,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盘子里的虾肉,他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些在前线浴血抗敌的兄弟们。战场上的他们能吃什么或许还不得不饿着肚子,可是在他们用生命保护的后方,却有人吃着从海边运到内陆的海鲜,一想到这些靳云贤就觉得食不知味。
“我不怎么喜欢吃虾,你自己吃就好。”
“原来你不太喜欢吃虾啊,我记住了……那你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都还好,我不挑食。”靳云贤应付着。
对靳云贤而言比和欧阳律相处还累的约会,在吃过饭看了电影后总算结束了,把秦悦儿送回家后,靳云贤返回局里去拿要看的文件,顺便去收发室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果然翻到一封信。
“奇怪了,我不认识什么医院的人啊。”靳云贤看着信封自语。
拿着信回到办公室靳云贤先拆开那封写着医院地址的信,才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纸以外,还附着另一个信封,不解的靳云贤打开那张纸。
“靳云贤长官,我是XX医院的护士长,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姓名,因为我只是帮人转交信而已,半个月前医院转来一批重伤员,其中一位让我帮他口述写一封信,说他没有亲人只有你这个朋友。眼下战事吃紧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否能到你手里,但这毕竟是他的心愿,甚至可以算是临终遗愿,所以我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压抑着心里的不安靳云贤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另一个信封,第二张信纸的最后落款果然是闫海,而且落款的人是闫海本人,或许是因为担心靳云贤不相信信里的内容,所以闫海才会在这封代笔的信最后自己落款,只是因为重伤颤抖的手让曾经写的一手好字的闫海,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在看完护士长的那封信后,靳云贤就已经自认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他看到闫海的落款,以及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后,心情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正在应付客人的殷珞被人叫到一边,听到对方所说的话以后她立即皱起眉。
“他现在在哪里?”
“按岳姐吩咐的去了你的房间,岳姐让你过去。”
“我知道了。”
让晓月帮自己应付客人,殷珞找了个借口上楼直奔自己的房间,靳云贤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来这里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殷珞刚推开门就感觉到一股力道把自己拉进门里。
“云贤……。”殷珞失声。
靳云贤把殷珞紧紧抱在怀里,殷珞只能匆忙反手把房门关好,感觉到靳云贤的拥抱很不正常,她用手轻抚靳云贤的背。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靳云贤没有马上回答殷珞的问题,依然保持紧紧拥抱的姿势,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脖颈传来的湿润让殷珞更加担心,却也知道以靳云贤的性格,此时此刻她是问不出什么的。
“对不起……让你吓到了吧?”靳云贤离开殷珞的怀抱。
殷珞摇摇头,“我没关系,要不要坐下喝点茶?”
任凭殷珞牵着自己的手在桌旁坐下,靳云贤半低着头沉默不语,殷珞也不催他自顾自的倒水泡茶。
“尝尝看,前天才送来的茶。”
靳云贤端起茶杯小口抿着,压下心里的不安殷珞静静看着他,
“我今天接到一封信……。”靳云贤放下茶杯。“是一个朋友寄来的,我们曾经是校友,他比我低一级……后来又成了一个局的同事,撤到这边以后他因为得罪人被下访到下面,因为很难回到局里一次,所以我们就很少见面了,……两月前他突然告诉我申请上前线。”
靳云贤语气低沉的将闫海信里的情况告诉了殷珞,上前线的闫海被派到战事最吃紧的地方,几十天都在战壕里与敌人浴血奋战,最终因为重伤才被抬下战场。因为没法得到及时救治,闫海被送到后方医院的时候,伤口已经重度感染了,之所以给靳云贤写信则是有事拜托。
“他说他让军部的人把他的遗物转交给我,然后想办法埋在她妻子的墓里……算是夫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