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看报喜欢那种个性张扬、富有灵感性文章,往往这种文字也是有明显缺陷的;但我宁愿要这种残缺之美,而不要所谓完整无瑕、四平八稳、八股一样的文章。
拿陈忠实的《白鹿原》来说,其缺点是明显的:结构杂乱,甚至有些地方东拉西扯,反复叙述,但整本书对我的震撼却是异常的。
反过来,最近走红的一套三卷本的长篇小说《曾国藩》在结构上谨严传统,但叙述起来干巴无味,条理清楚得近于工人造进度计划表一样,一看就知多半都没有什么真正的创作激情,如果曾国藩本人不是读者想了解的名人,恐怕未能有畅销之举了。
同样是多卷本的周而复新著抗日战争系列则要好得多,这主要表现在可读性上。
缺陷是一种美。
像维特根斯坦的笔记,毫无完整的体系,然而他对我(相信亦有不少读书人)的影响远比体系庞大而有弄玄之虚的黑格尔对我的影响要大得多。
再比如尼采,他的精华基本上是在精神失常下创造的,其中紊乱的思想比比皆是,但这恰好构成他的个性。
泰戈尔的成就也主要是他的断章,那些精美而富哲理的句子打动过多少读者的心。可他的小说却极枯燥无味,假若他没有《飞鸟集》《游思集》之类,想来不能捧诺贝尔的奖杯。
实际上,大多数人读书只会记住其中极具特色的场面、对话、细节,不可能全部都记住。
那么,一本书只要有一处这样的可记点即可。难怪大诗人庞德读书是乱翻,翻到哪一页就读哪一页,读得下去便读,读不下去绝不勉强,不装学究。
王蒙亦如此,他坦承,许多世界性的大师的书他都没看完,甚至一直未看的也多的是。
再比如大仲马一生著述等身,我曾在中学阶段一晚上看完他的《基督山恩仇记》,可见其可读性之强。可到如今,除了灯塔和监狱,其他忘了个干净。
相反,小仲马一本薄薄的《茶花女》却使其文学价值高于大仲马。
梅里美的东西亦不多,多了必缺陷连篇。
刘索拉的成名作仅是前半部好,后半部几乎是废品,写得非常牵强,但不失为上乘之作。
好作品都是有缺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