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天决计速速进京,忙着整备此去京城的一应用度花销。差福祥去姬府递了书信,约好十月二十八日启程。临行不过七八日,陈聚名心情愉悦,定在二十五日夜替姬媚人践行。姬媚人推脱不掉,点头应允。
践行酒宴邀了些生人,特请了顺江楼大厨前来操办。紫烟领着老王头一家忙前忙后,小脸挂笑,满足快活。倒是王胜知道小姐要走,有些黯然。
姬媚人每日弹琴下棋,自得其乐,日子过得闲散舒适。此去京城,前路未知,却也淡然。
二十五日夜,灯烛通明,银月高悬,姬府一派祥和热闹。
花厅内摆了一桌酒席,桌边人畅饮欢谈,举杯笑言。姬媚人一袭粉裙,外罩同色比甲。青丝用纱巾软软束在脑后,鬓角别着粉白珠花。中规中矩的当朝样式,穿在她身上显得灵动而媚妍。
宾客不多,姬媚人只邀了欧阳宏、聂天、黄华。陈聚名请了灼月、苍雪。
众人齐聚一桌,黄华大呼小叫,难以置信。围着姬媚人转了几圈,终于改口唤姬姐姐。欧阳宏无甚惊讶,喝了几杯酒,匆匆告辞。
姬媚人知他不喜聂天,此次跟去是惹了老人家不悦。奈何,他不知个中缘由,她又怎好解释?送至门口,老院长叹气半晌,丢下一句:“到了京城省得报个平安,好教老夫放心!”
姬媚人点头应下,立在朱红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神思怅然。
返身回府,独自行在湖边。眸子如水,双睫扑闪,尚在深思。冷风轻卷,柳枝牵摇,湖水清澈,漾起涟漪。月下黑影,御风行来,无声立在美人身后。
姬媚人停下脚步,清甜道:“你来了?”黑衣人跨前一步,掩在树影下的面庞清晰可见。刀削一般的俊颜,棱角分明。
“嗯。”阎君目色闪动,轻声开口。姬媚人转过身来,仰头看他:“他要进京,我想跟着去?”
“不是已经定下了吗?为何还问我?”刀削俊颜沉声开口,听不出喜怒。姬媚人粉唇一撇:“我……我又没问你!”
阎君嘴角一勾,抬步行去。姬媚人跟在后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成熟男子,轻轻一哼。一路无话,行至敞开的花厅。陈聚名瞥见门口的两道身影,放下酒盅,恭敬迎去。
“公子,您来了!”拱手行礼,一脸谄媚。姬媚人见他模样,掩口一笑。刀削俊颜听到身后笑意,冷冷扫了陈聚名一眼,举步入内。
灼月与苍雪还未来,只有聂天与黄华。紫烟立在一旁布菜倒酒,见了他躬身施礼:“公子!”。黄华量浅,已经微醉。聂天拣着饭菜,心不在焉,似在等待姬媚人。
阎君入内,紫烟行礼,聂天闻言抬头。门口立着个高大的黑衣人,虽只一面之缘,还是让他认出,正是那夜所见的贵胄公子。
姬媚人立在他身后,媚眼带笑。聂天起身冲姬媚人笑道:“怎么才回?可是送走了?”姬媚人点头一笑,并未答言。刀削俊颜目色一闪,迈近一步,正好挡住姬媚人。
聂天拱手:“这位是……”
姬媚人稍稍一移,从阎君身后探出半边身子:“聂公子,此乃我义兄阎公子!”聂天笑着拱手:“原来是媚人义兄,久仰久仰!在下聂天!”
刀削俊颜眉间一蹙,冷面走进。撩袍落座,双唇紧抿,却不入席。姬媚人见他不悦,对着席上二人迟疑笑道:“义兄素来寡语,勿怪!”
聂天唇线一牵,坐下饮酒。黄华见他端坐不语,起身抱拳道:“小弟黄华,见过阎兄!”
刀削俊颜扫他一眼,见是个白衣小公子含笑望来,微一颔首。陈聚名四下一环视,提着酒坛跑到他身边:“公子,可要喝一杯?”
俊颜不置可否,目色阴沉。前日召他前去,只说喝酒唤他。如今唤来,倒似无意喝酒?
他不答言,陈聚名也不敢劝,有些尴尬。门口光影一闪,有女子朗声道:“老陈,还不快出来!”
陈聚名一喜,飞快迎出。灼月与苍雪一着蓝色布裙,一着白色袄裙俏生生的入得厅来。因提前得了知会,二人都穿着规矩的服饰,仿佛谁家小妇人。
姬媚人含笑道:“灼月姐姐,苍雪姐姐!”灼月施礼一笑:“听说妹妹进京,姐姐特来相送。”苍雪正想客气两句,忽见那夜的冷面鬼也在,叹气道:“今夜怕不能尽兴……”
姬媚人轻笑两声,转头冲阎君求道:“你可喝一点?”
刀削俊颜听声不语,不理她。姬媚人嘴角一塌,望向门口陈聚名。陈聚名眨眨眼,他也没办法。
聂天见众人围着上首男子打转,此人莫不是当今皇嗣?举杯起身,行到姬媚人身边笑道:“阎兄无意饮酒,我陪媚人可好?”
姬媚人笑道:“也好!”回身替他引荐。几人见礼完毕,入席饮酒。聂天含笑敬酒,春风得意。
姬媚人望一眼阎君,搁下杯盏。起身走到他身旁,小声道:“真的不喝?”
方才听见聂天唤她媚人,他心中一堵,泛起不悦。女子闺名,岂是人人都可喊?
姬媚人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厅上觥筹交错,人人欢笑。他却枯坐一旁,教她心里一懦。捧起几案上的茶盏,轻声道:“既是不喝酒,便饮些茶罢!”
阎君面色一缓,接过茶盏开口道:“媚人!”
“嗯?”姬媚人偏头,望着他俊朗侧脸。
“不日便要入冬,来年再去不行吗?”
“先前我亦说来年再行,可秦哥说早日进京,早日安心。我便不好拂他意了!”姬媚人温言解释。
刀削俊颜搁下茶盏,对上美人视线:“那便去罢……”姬媚人仔细看他,安慰道:“放心罢,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紫烟陪着我呢!”
俊颜点点头,起身道:“我不喜同他们喝酒,咱们去院中。”姬媚人看一眼席上笑谈的众人,朝紫烟招招手。紫烟抱起酒坛,跟了过来。
聂天抬头一看,摇晃起身:“在下醉了!”端起桌上酒盅,行到门口靠着门框:“媚人,我敬阎兄一杯可好?”他靠近姬媚人,带笑看她。姬媚人粉颊一烫,闪身避开:“聂公子,你醉了!”
刀削俊颜冷面一哼,厅中冷意突袭。黄华喊道:“好冷!”陈聚名与灼月皆是一惊,望向门口。聂天背后寒意陡升,再装不得酒醉,讪笑道:“呵呵……愚兄真是醉了!”不着痕迹的退开。
“小姐,小姐……”月色下,王胜沿路喊来。紫烟抱着酒坛,转出门口:“王胜,你嚷甚?”
“两位姑娘来访,没有帖子,被爷爷挡在门口,可要放她们进来?”王胜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
“是何面目?”姬媚人温声问。
“呃……一个蓝衣一个红衣,很是貌美。”王胜支吾说完,脸面通红。
紫烟讶道:“冰焰?”这锦州她们认识的也就几人,若说出双入对的美人,只有飘香院的冰焰了。
姬媚人略一犹疑:“快请她们进来吧!”
“哎!”王胜扬声应下,飞快的跑了。
刀削俊颜侧过头来,姬媚人清甜道:“是飘香院的两位姑娘。你未见过!”那夜酒后,未见阎君。今日一见,姬媚人觉着他莫名亲切。也不知因何?
须臾,石径那头袅娜行来两位美人。一样的坠马髻,一般的薄纱裙。一个冰蓝,一个嫣红。发上缀满珠翠,腰间系着长长飘带。
姬媚人迎下阶檐,福身一礼:“二位姑娘,多日不见!”冰儿福身笑道:“听说姬小姐择日进京,我姐妹二人特来拜叙!”焰儿望着她,苦涩一笑:“姬小姐艳丽无双,奴家自叹弗如!”
她们在连云子夺珠之时已识得姬媚人女子身份,却是守口如瓶,从未外传。今日得了聂天与她相携进京的消息,辗转愁思,终是厚着脸面来访。
姬媚人对冰焰并无恶感,引她二人入内,替她们引荐厅中好友。紫烟摆了杯盘碗箸,灼月、苍雪盛情敬酒,也不偏鄙。
黄华举杯笑道:“冰儿姐姐,往常想一见芳容,真是难上加难。今日倒是见了个齐全,哈哈……”
冰儿含笑不语,焰儿嗔他一眼。黄华受了美人白眼,醉道:“姐姐只管瞪罢!姬公子现下变作姬姐姐,你的相好没了。不高兴,我甚解!”
焰儿误认姬媚人,羞愤数月。经他一提,恨的牙痒。只是今日来访,却有正经事。因聂天数月未寻冰儿,后日一走便是三年。前路迷惘,冰儿忧念。借着姬媚人酒宴,来探良人心意。
聂天被阎君一吓,心中不悦,发作不得。见冰儿含情脉脉望来,白面一沉,转脸不理。
冰儿见他寒着脸,心上一疼。眼底起雾,强自笑道:“聂公子可要进京了?”她软语询问,嗓音娇柔,聂天心头一软,回过头来:“过两日进京待考。”
冰儿点点头:“去年你说科考才去,怎生改了主意?”聂天拉过她,在桌下悄悄握住她柔软小手:“早日进京,我便早日安心。”冰儿低着头,委屈道:“可你为何要与姬小姐同去?她可是公主?”
聂天一松手,斥道:“胡言什么!姬小姐只是顺道回京罢了,并非玉叶!”冰儿闻言放下心,小声道:“原是如此,是我多心了。你……你路上小心些,到了京城凡事谨慎。得了空给我捎个书信,可好?”
聂天点头道:“我知!你放心罢!”他二人低低叙话,连焰儿也听不清楚说的什么,席上酒醉之人愈加难明。
陈聚名在厅中陪坐,姬媚人与阎君月下对饮,恬静安宁。紫烟倒了酒,心头欢喜。笑嘻嘻躲到一旁,留他二人独处。
喝到子时,聂天不见姬媚人,又不敢去寻黑衣公子的麻烦。心中烦躁,借醉离去。冰焰两个神伤自怜,跟着他后脚出了姬府。
黄华酒醉,人事不省,王胜载了他回府。陈聚名对二位鬼友炫耀好酒,三人告辞离去,回普陀山续饮。
片刻功夫,人迹全无。姬媚人立在槐下,醉笑道:“人都走了,我还未喝够呢!”
阎君嘴角一勾:“我还在!”
“那便咱俩喝!”姬媚人转身甜笑。
她酒量薄浅,喝了三坛,杯盏颤动,纤影摇摆。阎君面色如常,目中含笑。伸手勾过她纤细的身子,足下一点,飞掠上了古槐。
姬媚人腻在他怀中,甜腻腻道:“我醉了……”
刀削俊颜轻轻拥住她:“我知!”
姬媚人仰头望他,媚眼闪烁,粉唇嘟起:“你醉了吗?”
刀削俊颜心上一跳,闭目道:“醉了。”
姬媚人偏着头打量他:“你没醉!”她样子甜糯,与那夜如出一辙,惹他爱怜。
阎君抱紧她,嗓音一哑:“我真的醉了!”不待姬媚人反应,埋下头去。心中压抑的燥热随着喉头滚动,怀中人儿芬芳甜蜜,令他上瘾。
反正明日一醒,她也记不得今夜种种。那夜迤逦,****盘旋,难以压住。
赐给陈聚名的美酒醇香易醉,却是养身安神,不会伤到她。星目一闪,陈聚名这厮倒是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