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离再次醒来时,已是正午了,风修景正靠在另一边的软榻上假寐。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不离的动静,风修景缓缓问道:“醒了?”
“嗯……”一觉方醒,姜不离还有些迷糊,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有了一丝清明。
“你这觉睡得可是真香啊,昨夜里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把你吵醒。”风修景眯着眼,嘴角稍稍挂了一丝笑意。
“什么动静?”姜不离疑惑。
“雷声,雨声,风声还有马蹄声。”风修景依旧没有睁开眼。
“夜间下雨了吗?”
“是呀,车轮还陷进泥里两次呢。”
姜不离挠挠头,她睡得一向沉,但也不至于打雷下雨,一路颠簸都不醒的呀!她有些不信,道:“你诓我,我哪里会睡得那样沉!又不是猪。”
风修景“噗嗤”一声就乐了,想想这两天她的行为作息,除了第一晚跑去了鹿鸣山,其他时候,好像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风修景挑开一只眼睛看她,只见少女微微低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耳边,纤纤玉手轻抚着怀中白鹿。
姜不离的手很白,比她的脸白上了好几度,那一双小手白皙而纤细,小巧又漂亮。
在风修景的审美中,这女子好不好看,得看三点:肤、发、手。姜不离的手无疑是好看的,甚至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手,比柳絮儿的还要好看上几分,絮儿自小学琴,手指虽纤细,骨节却大了一些。
姜不离似乎是感觉到了风修景的视线,就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看见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姜不离面色微愠,轻咳一声道:“看什么呢!”
风修景也知自己失礼了,忙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看你和猪差不了多少!”
“你才是猪!”姜不离手指抵着自己的鼻子,做了一个猪鼻子的动作。
“哈哈!”风修景揉着脑袋笑出了声,“还说不是猪,猪鼻子都露出来了!”
“哼!”姜不离轻哼一声,抱着小鹿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了。
“别生气呀,和你闹着玩的。”
“我才不生气呢,小猪才生气呢!”
姜不离抱着小鹿,轻轻捏着它的腿,这腿入手的感觉强健而有力,可为何是病腿呢?这可真是奇怪!
风修景见她看着小鹿,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可得知这小鹿的腿病得不轻,便道:“你是给人看病的大夫,自然不擅长给鹿看病,我认识一个人,对兽类疾病十分在行,回到都城,我叫他来给你这鹿看看。”
姜不离这才看向了他,盯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好吧!”这鹿非凡物,一般的兽医哪里会看得好呢?不过总是一分希望的嘛。
“刚刚路过集市,我让飞镰买了些吃食,你先垫垫吧。”风修景指了指桌案上的几个油纸包。
姜不离没有客气,随手就拿起了一个,打开一看竟是桂花糕,闻起来还不错,当即拿出一块儿咬了一口。
姜不离品着这糕的味道,而后,苦了脸……
“呸!”姜不离撕下一块儿油纸,“呸呸呸!”几下,就把糕点吐进了纸中。
风修景一愣,“怎么,不好吃吗?”
“岂止是不好吃,”姜不离倒了一大杯茶水漱口,“简直是太难吃了!”
“怎么会?”风修景伸手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须臾之后,“呸!”
风修景皱着眉瞥着那包点心,心想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呀!怎么是酸的?
风修景又打开了另外几包糕点,挨个儿尝了尝,发现,竟只有麻团子还可入口。风修景把麻团子递给姜不离,姜不离却只是看着,并没有接。
风修景又往她眼前递了递,“这个可以吃。”
姜不离不太情愿地接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却不吃。
风修景便又说了一遍,“吃啊!”
姜不离还是没有动作,风修景疑惑地看着她,又强调了一遍,“你怎么不吃?”
姜不离苦着脸,轻轻咬了一小口。
风修景看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得知她应是不爱吃的,便道:“不爱吃就不吃了,一会儿到了乌玉镇再吃吧!”
“乌玉镇?昨日不是说要去瑶乡吗?”
“连夜赶了些路,早间便到了瑶川乡,可你睡得正香甜,我便稍作整顿,继续赶路了。”
姜不离点点头,把目光落到了麻团子上,道:“这个麻团子呀,虽然颇有些香甜,但却实在粘牙,一口咬下去呀,一不小心就噎在了嗓子眼儿!实在难受得紧。”
风修景眼神一亮,冲她笑道:“我也是这般感受!”
“是吧是吧!”姜不离歪头看着他,“小姨……”夫,姜不离偷眼看了看风修景,连忙改口道:“从前有个人就很喜欢吃这个,当我说这个不好吃的时候,他还凶我了!”
“那人竟会因这个凶你?”风修景不相信。
“是呀,那个时候,那人不知从哪儿端来了一盘麻团子,又黑又硬,还非要我吃,我不吃他还要逼我吃!”
“那你吃了吗?”
“吃了呀!”姜不离撇撇嘴,“差点噎死我,刚从冰棺里爬出来,他一个麻团子差点儿把我送回去!”
“噗哈哈!”风修景忍俊不禁。
“笑什么嘛!这可不好笑!”
没人能体会她在冰棺里的那六年的寂寞与恐惧。一个人躺在寒冷的冰棺里,被放置在空无一人的冰洞里,不能睁开眼睛,不能张开嘴巴,更不能活动身体,却听得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呼啸而过的是风,淅淅沥沥的是雨,轰隆轰隆的是雷,“嘀嗒嘀嗒”伴随着裙摆擦过冰面的,是她的母亲,而还有一种可怕的声音,是“嘀嗒嘀嗒”地来到你身边,你能感受到它的目光,却看不见它,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想去起那种感觉,姜不离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她曾问过她的师父,那是个什么东西,可她的师父却说,这个冰洞除了她的家人,并没有其他东西进来过。
姜不离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风修景看她身躯似有颤抖,便问:“你冷?”
姜不离赶紧摇了摇头。
未时,一行人赶至乌玉镇。
乌玉镇虽地处中部,却因与秦川分流联系紧密,而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水乡。
车马是进不去的,这里的街道狭小,只容得六人并排而过,马车也不是不能进来,但是进来后并不能跑得自在,所以一行人便将仅剩的两匹马及马车寄存在了镇口,登上了乌玉镇最畅行的代步工具——一叶扁舟。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
除去船夫,一叶小舟只可容纳二人,风修景和姜不离自然是要同乘一舟的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姜不离抱着小鹿,趴在船沿,满脸新奇地看着周围,又是她只在画中见过的景儿。
划船的老叟似乎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自顾自地划桨,也不与风修景他们介绍个什么景儿。
还是姜不离看到河道边边的小舟上有许多花灯,向风修景询问,风修景再和那老船夫一打听,才知今日竟是这乌玉镇建镇一百年的庆典。
风修景当下便想晚间出来逛逛,便让船夫把小舟停在花灯摊子旁,要给姜不离买个花灯。
姜不离看着那一盏盏制作精美的花灯,哪个都想要,却不能拿那么多。
风修景见她纠结,便伸手拿起一盏荷花灯,道:“我看那边的女子都拎着这样的,你看,你可还喜欢?”
姜不离点点头,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风修景便知她并不是最喜欢这个。
“玉楼灯?”
“芙蓉灯?”
“绣球灯?”
皆不是姜不离最喜欢的,最后姜不离指着一个“鼠爬葡萄架”,说想要这个,风修景二话没说就给买了。
去客栈的路上,路过成衣店,风修景又给姜不离买了两身新衣服并几件首饰。她从神农谷出来,什么都没带,一身白衣裙都快成灰色了!
姜不离自然是十分感激他的了,嚷嚷着,等她有钱了,也给他买漂亮的衣服!
风修景却笑道:“等哪天我不行了,你能求求你家人救我一命就好了。”
姜不离眼睛滴溜溜地转,“那可不行,两件衣服就能让我违背谷训吗?”
“两件衣服自然不能,可我能啊!”
姜不离疑惑道:“你怎么能?”
“我和你不是朋友了吗?”风修景盯着她的面部表情,不敢置信地说:“咱们共患难了,我还这么照顾你,你不会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吧?”
和姜不离相处的这两天,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所以便想交这么一个小朋友。
嗯……大约算不上小朋友,姜不离比风修景只小了两岁多。
“额……”姜不离“额”了半天才道:“怎么会,咱们自然是朋友。”她仔细想了想,风修景应当是她的半个多一点朋友,四舍五入,算是个朋友了。
一行人住进客栈,晚膳间,商议了游灯会的大小事宜。
姜不离对这个灯会是十分期待的,她从未见过灯会。吃完了晚饭,梳洗打扮后,姜不离便缠着风修景问个没完——“可要去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