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河道上张灯结彩,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撑着小舟,停泊在河道两边。此时的河道中间并未有过多拥挤的小舟,而是由几艘画舫载着镇民及来自各地的游客赏玩。
画舫上也装饰这各种各样的灯彩,大多是纱布绫绢做的,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名贵的琉璃灯。
风修景一行人乘坐的画舫上便装饰了一盏名贵的琉璃灯,那是一盏走马灯。灯身是红黄色琉璃制的,边边角角点缀着翠绿的不知是何材质的玉珠,随着玉壶流转,灯身上呈现不同的画面,共同构成一个个传奇的故事。
如此热闹的场面,风修景也不想掬着钩越飞镰,便让他们自己去玩儿了,玩完了直接回客栈就行了。
“景,景哥。”姜不离还是很不好意思唤他这般亲切的,声音略有些微弱,但风修景还是听见了,便转头看她。
“什么事?”
“这,这走马灯,讲的是什么故事呀?”这画中女子身着华服,立与太华之上,应当是皇族中人。
风修景道:“这是华英女帝啊!”
姜不离“啊?”了一声,这竟是风姨?姜不离摇摇头,不愿意相信,这怎么会是风姨呢?
“你莫不是在骗我?”
风修景挑眉看了看她,“我骗你做甚?”
是啊,他骗她做甚?姜不离只得承认那画中“杀伐果断,英气非凡”的女人是她的风姨了!但这和她认识的风姨,实在相差甚远!
“这讲的是什么故事呀?”
“华英帝大破锋矢阵。”
姜不离转头看向那花灯,喃喃道:“华英帝……大破,锋矢阵……”
琉璃灯上的画,并没有多么精致,姜不离却从中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英姿飒爽——
风华绝代的华英女帝身披战甲,手执长鞭,胯下一匹白蹄乌,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于乱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所过之处,无不血染沙地,翻滚着的是狂沙与头颅……
风修景见她看得入迷,便讲道:“锋矢阵是大行国的锦囊三阵之一。敌将帅位于阵形中后,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属于进攻阵形,但防御性也是极佳,前锋张开的‘箭头’可以抵御来自敌军两翼的压力。”
姜不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风修景继续道:“当时太华兵力弱,如果拼尽全力与大行一战,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太华也就不复存在了。”
“然后,是华英女皇凭一己之力擒了那大行将军,此阵才不攻而破的吗?”姜不离指着那走马灯上的一幅图:华服女子站在战马头顶,手执长鞭,卷住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的头颅。
风修景看了看她指着的图,点点头,又摇摇头,“也算不得不攻而破,还是攻了许久的,华英女皇还是要攻到那敌将身边的……”只不过是华英女皇一个人进攻而已。
姜不离的眼中闪着亮光,道:“风姨那般温柔美丽,竟也有如此气魄!”
“哈哈!”风修景扶额轻笑。
“你笑什么?”
“恐怕只有你以为她是个温柔的人。”
“我娘也以为她是个温柔的人。”姜不离不明所以。
“她呀,和温柔可不沾半点边儿!”风修景的武艺,是风玄代一手教出来的。
他的出生不是多么光彩的,尽管他的舅舅苏行之是太华丞相,也不能改变他母亲未婚生子的事实,也不能改变他倍受冷落的境遇。
除了太子墨风华,所有人都在排挤他,而他却无能为力,不能反抗,得忍着受着,谁让只有他不是正经的皇室呢?
后来,皇姑就收他为徒了,逼着他的父王为他改名,迎他们母子入住靖王府,还亲自传授他武艺,给他冠上了除“靖王私生子”以外的头衔——华英帝首徒。
他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皇子们不再找他麻烦了,却也不再搭理他了。不过他也不在乎,每天都沉浸在武学中,一遍遍地练习着风玄代教给他的一招一式,倒不是他多爱学,而是,不学就得挨打,挨风玄代的打,最严重的一次,他整整在床上躺了十来天。
所以,在风玄代的风“悉心”指导下,他的武艺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风修景叹了口气,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想到风玄代的鞭子,他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寒。
回忆过后,风修景便疑惑道:“你和我皇姑很熟吗?”风修景知道皇姑与神农谷交情匪浅,但并不清楚到底有多深的交情。
“当然了,我娘亲和风姨,是结拜姐妹。”
“原来如此。”
姜不离把玩着她的“鼠爬葡萄架”,嘟囔着:“风姨对我特别好,很温柔,风华哥哥对我也挺好。”
“怎么谁都对你好呢?”想来,她居所的那些珍奇异宝,都是他皇姑母送去的了,那可真是够好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呗!”
风修景笑而不语,这姜不离虽然没有倾城的容颜,却是一副“天下我最美”的姿态,竟也不会让人生厌,也是奇了!
姜不离从未见过这种庆典,所以人显得异常兴奋,不再满足于坐在画舫上观赏,反而是跑到了岸边,挨着个儿的转摊子,什么都要瞧一瞧,什么都要看一看,这个要尝尝,那个要玩玩……
风修景真是庆幸自己带的钱够多,否则连庆典的一半都转不完!正感概间,便瞥见姜不离停在了一处卖糕点的摊子前。
卖糕点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平凡的长相,平凡到过眼就忘。男子正和她说着什么,左右就是些推销糕点的话。
风修景正打算过去给她买点儿时,就见姜不离缓缓捏起了一块儿糕,行云流水般顺畅地放到了自己嘴里!风修景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真是的,都还没有试毒,怎么就吃了呢!不过转念一想,这姜不离是大夫,有没有毒,她应该是一闻便能闻出来,也就随她去吧!
风修景放缓了脚步,慢腾腾地朝姜不离走去,走到近前,竟发现她还在吃!
“离儿!”刚刚站得远没瞧见,走到近前竟发现她的手绢儿里裹了好些人家的糕点!
姜不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地喊她,被他吓了一跳,而后便道:“你这么大声干嘛!”
风修景皱眉,当着人家的面儿,也不好说她什么,便伸手夺过她包着一大堆糕点的手绢,扔给老板一块儿碎银子,拉着她便走。
“哎,这位公子,太多了,我找不开啊!”摆摊男子叫住了风修景。
风修景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道:“不必找了!”
那男子面上似有为难之色,而后拿起一旁的油纸,边包点心,边道:“您稍等,我给您多包点点心,给这位姑娘吃!”
姜不离马上应和:“好啊好啊!”
风修景撇了撇嘴角,撒开了姜不离的胳膊,算是同意她去接那一包糕点了。
接过糕点,姜不离向那男子道了声谢,便捧着糕点,慢悠悠地跟着风修景走了。
“你尝尝吗?”姜不离把油纸包递到他眼前,“这可比你上次买的好吃多了!”
风修景摇摇头,拒绝了她,并伸手夺过了油纸包,连同手绢一起卷入了袖中。
“哎,你干什么!”
风修景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瞧瞧这街上有哪家小姐如你这般?”
“如我哪般?”
“行而不食,你知道吗?”十七八岁的姑娘了,怎能有如此粗鲁的行为?女子笑不露齿为美,她走在路上吃东西,别说牙齿了,牙齿上粘的残渣都看得一清二楚,着实不雅!
姜不离撇嘴,“我在神农谷都是这样的,也没人说我什么呀!”
“那是他们不敢说!”风修景扭头盯着她,“现在不是在你们神农谷,你得注意一点!”
姜不离撇着嘴,不说话,面色有些难看。
“哎,你别不开心,我也是为了你好!”风修景叹口气。
姜不离虽不践行礼,却是知礼的,四书五经也是读了不少的,礼自然是知的!
“知道了,知道了!”
“你光知道不行啊!你得注意一点儿呀!”风修景淡淡道。
“一时也是改不过来的,以后慢慢改嘛!”姜不离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瞄着他的袖子,“你再给我来一块儿,这糕,也不知为何这般好吃!”
风修景瞥了她一眼,道:“你在神农谷上好的糕点想必是吃了不少的,怎会被这民间的点心吸引了?”
“我哪里知道嘛!就是觉得甚是好吃,停不下来的那种,你再给我一块儿吧?”姜不离央求到。
“不行!”
“就一块儿嘛!”
“半块儿都不行!”风修景态度坚决,姜不离只好暂时作罢,嘟囔道:“回客栈,你可得把这些点心都给我!”
风修景双眼微眯,没有说话,他心中疑惑,这姜不离怎会如此惦记这点心,以往经过摊子,也不见她想要呀?心里稍稍存了个疑影儿。
在他们走后不久,那摆摊的男子便悄悄撤了摊子,划着他的小舟,缓缓地驶向了阴暗的角落,远离了这繁华的闹市……
酉时,姜不离便跟着风修景回到了客栈,发现钩越飞镰竟早便回来了。二人坐在堂里喝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颇有些沉闷。
姜不离的到来打破了尴尬,“飞镰,钩越,我们买了一些糕点,你们来尝尝!”
二人先起身给风修景见了礼,而后飞镰谢过姜不离好意,却没有接受。钩越却跳到姜不离眼前,伸手道:“我要!”
姜不离伸手找风修景要糕点,风修景却没有给她,而是揣着糕点,上了楼。
他还是觉得这点心颇有些问题,怎会叫姜不离如此惦记?
“哎,你怎么回事?钩越想尝尝。”姜不离揪住他的衣袖。
风修景闻言瞥了钩越两眼,钩越便道:“我,我突然不想吃了!”
姜不离面色微红,“我,我想吃一点,你刚刚说,回客栈给我吃的。”
“现在不给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
风修景到底是没有再给她吃那个糕点,却不想这夜里还是出了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