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离换好衣服,屏气凝神,而后,竟消失于房中,再出现时,她已站在寒冰洞前了,环视一周,发觉没人后,便迅速地闪进了寒冰洞。
寒冰洞,洞如其名,寒冰遍布其中,谁也不知道这些冰是哪里来的,据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相传,这是一夜之间凝结出来的,冰层厚达三尺,久炙不化,洞中无光而明,无风而凛冽,寒凉彻骨。
原本神农谷人并未太过介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冰洞,甚至欢喜那成堆的药材终于有个地方保存,药材放在这洞里竟能维持鲜嫩三个月,神农谷人便把这天然的大冰库当做了药材库。
直到某天晨起,看守冰洞的弟子换班时,发现那椅子上搭着师兄衣服,却不见昨夜守夜师兄,这是何等寒冷的冰洞啊!这师兄竟敢不穿棉衣?
小弟子喊了几声:“师兄!师兄,换班了!”
只听洞里间传来一声回应:“知道了,马上来!”
小弟子好奇师兄在里间做什么呢,却又怕惹怒师兄,小弟子便想坐在椅子上等他,晃晃悠悠地朝椅子走近,这一走近可就出了事儿了,小弟子“嗷”地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寒冰洞。原来呐,那椅子上哪里是衣服啊!那是一张穿着师兄衣服的干瘪带着血斑的人皮啊!
这件事很快就惊动了谷主和长老,一番调查后,确定那人皮就是那师兄的,可小弟子分明听见了洞里有那师兄的回应啊!小弟子疯了。
后来,长老们处置了一个善口技的外门弟子,封了寒冰洞。
直到姜不离出生,胎里带毒,性命垂危,她的母亲姜若林不顾劝阻,强行开启了寒冰洞,以求女儿尸身不化。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洞中竟凝结出了一口玄冰玉棺!谁也不知道在这无风无水万物皆冰的环境中,是怎样凝出一口切割平整光滑的玉棺的。
姜若林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预感,她怀揣着希冀将姜不离放进了冰棺,颤抖着试探她的鼻息,结果是那样令人惊喜,姜不离的呼吸竟平稳了!
自那以后,寒冰洞便重见天日,由于亲眼见证那“冰洞人皮”事件的人早已入了黄土,听过谣传的人也越来越少,寒冰洞便安稳地在神农谷重新开启了,只是再也不会用来存放药材,也鲜有人去了。
姜不离一进到洞里,便见到那原本放置冰晶的冰台子碎成了一堆渣渣,这可吓坏了姜不离,一边焦急地喊:“师父!师父!你在哪儿?”一边扒拉着那堆冰渣渣,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那昏迷的小人儿。
小人儿身长寸余,常人比例,着一袭纯白色广袖华裳,樱鼻秀挺,唇瓣嫣红,美目紧闭。
姜不离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师父!师父,你醒醒!”小人儿却纹丝不动。
姜不离面露焦躁,她想为小人诊脉,可人实在太小,那一个胳膊还没有她的手指大,实在是难以下手!正愁眉不展之际,那小手突然动了动,姜不离赶紧把小人托到眼前,低声叫着:“师父……”
“唔,”小人儿嘤咛一声,“乖徒徒,你来了呀!快让为师亲一口!”说着,便蹬着姜不离的鼻子跳上了姜不离的头顶,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一吻。
姜不离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蹬鼻子上脸吧!见她活蹦乱跳的,姜不离也就放心了,坐在冰面上问她:“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儿呀?”
“冰台怎么塌了,你怎么被埋在下面了,冰晶呢?”
“唔……”小人儿眼神飘忽,指了指洞深处,道:“为师也不知道那冰晶怎么就突然震碎了冰台,跑到里面去了。”
姜不离把她从头顶揪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又强行吸收冰晶了?”
小人儿眼神一顿,随即就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姜不离叹了一口气,颇为爱怜地摸了摸师父的头。
她本是一只雪妖。
妖这个东西早便不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了,她是一只外来的妖,从其他大陆上来的妖。据师父雪妖所言,妖,在哪一片大陆上都是不被欢迎的存在,即便她们是既漂亮又温顺的雪妖。
数百年前,她所在的大陆上的人类结成一个“屠妖盟”,对妖族展开了疯狂的屠杀,妖物数量锐减,大到一方妖王,小到初启灵智的走兽,皆妖心惶惶,岌岌可危。
她的族群“雪妖一族”也遭到了屠杀,三昧真火蔓延了整片雪山,雪妖一族不得不弃山而逃,可这些只能生活在严寒地带的可怜雪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仅剩的十几只雪妖也被找到了,眼看着那些丑陋人类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这十几只雪妖相视一笑,他们总要为雪妖一族留个后代,不至于灭族啊!
于是,雪妖们血祭天地,打开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将族里唯一存活的女孩儿连带着雪妖一族传承了数千年的冰晶,传送到了这里——风行大陆。
奈何,风行大陆是一个灵气早已枯竭的“废”大陆,小雪妖无法修炼,只能靠冰晶时不时散发出的有限的灵力维持生命。
姜不离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雪妖时,雪妖是足足有三寸大的,如今才过去十多年,她竟只有寸余大了,也难怪她拼了命地想吸收冰晶,再没有灵气的补充,她恐怕就要消失了。
思及此,姜不离忽然觉得,她所烦恼的事与师父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师父都要没了,她竟还想着与师父絮叨些没来由的愁思,实在是不孝!
姜不离断然抛开了那些个胡乱的想法,问道:“师父,这座大陆上,真的没有能帮你的东西了吗?”
姜不离想,这东月大陆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灵气尚未枯竭之地,或者是如冰晶一般,贮藏着灵气的奇珍异宝。
果不其然,雪妖叹了口气,给了她肯定回答,“有是有,每个大陆枯竭前都会聚天地之力,凝结出几件宝贝,这些宝贝都是蕴藏了极大的灵气的,但我已经没有去寻找它的力量了。”
“我去啊,我去帮您找!”
“你?你快老老实实在谷里待着吧!”雪妖怎么可能让离儿去为她冒险呢?离儿身体不好,幼时几度救不回来,雪妖也是保护她,保护得紧。
“为师近来灵气平稳,再坚持个百十年不成问题,你身体不好,为师就等你生个小徒孙出来,让那小徒孙去给我找。”
姜不离红了脸,“您胡说什么呢!”
“哪里是胡说了,你们人类在你这个年纪,是该议亲了吧?”雪妖摸着下巴,回想着从前她的故乡习俗,肯定道,“嗯,是该议亲的,你娘可有给你议亲?”
“你可有心仪的男子?”雪妖眨眨眼,自己答道:“应是没有,你长这么大,都没识得几个不错的男子。”
“若是八百年前,为师还可以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只是如今……”
“只是如今,您受困于这一方洞府,急需徒儿为您寻来天材地宝,用以保您性命无忧。”姜不离把雪妖捧在手心,轻轻抚摸着她那一头雪色的发丝。
“……”雪妖沉默了。
“您还是告诉我吧,关于那些宝贝的事情,离儿找起来也方便些。”
离儿愿为她去寻找大陆的遗宝,她的心里是暖暖的,但考虑到她的身体,雪妖还是严肃地说:“不准!为师还能坚持百十年,就听为师的,等你生个小徒孙出来去为我寻宝。”
“师父,您不必骗我,自我见您的第一面,到如今,才十几年,您的体型缩小了三分又二,便是您的灵气少了三分又二,所以,您根本坚持不了百年,便是十年,也未可知。”姜不离如是道。
“你……你知道?”
姜不离点了点头,她又不傻。
“您实话告诉我,您的灵气,还能维持几年?”
雪妖漂亮的眼眸瞬间暗淡了,小声道:“不知……”冰晶供给的灵气断断续续,量却是越来越少。
“所以,我必须要出谷去。”
“不行!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不清楚吗?”雪妖拍了拍姜不离的手,“你可知当年,我耗了多少灵气才留住了你的一口气,哪能让你如此不珍惜!你可知,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是耗尽了性命,也救不了你了!”
“我知!”姜不离的眼圈红了,她知道师父为了救她耗了大半灵力,就是因为知道,她才要救师父啊!她怎么能让师父消失呢?她期待着师父恢复灵力,变回常人大小,然后她们师徒一起走遍整个太华,整个天下呢!
“师父,您知道的,您如今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我的,倒不如,您和我说说那些个宝贝在什么地方,也好让我找得容易些。”姜不离尽量安抚着雪妖的暴躁。
雪妖沉默了,离儿说得对,现如今的她,真的没有能力拦下她,而离儿决定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劝阻,而且,她也想活啊,她是天地间,最后一只雪妖了。
良久,雪妖道:“既然如此,你明日便寻一副地图来吧。”
姜不离说服了雪妖,求得了她的同意与帮助,嘴角微微上翘。
“好,那徒儿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