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非去不可?”宁岚衣不动声色往后退,伸手蹭了一下耳廓,好烫。
然后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脸红了。
李靖宸满意地缩回手,挑了挑眉,“非去不可。”
她就知道会这样!
世人都说燕王杀伐果断,可她觉着,他就是个死心眼!
宁岚衣克制住情绪,冷静道:“在嫔妾梦中,陛下深陷江西,然后……被叛军杀死。”
当年的事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信口胡掐,怎么骇人怎么来。
果然,李靖宸脸色变了变。
她心中窃喜,苦口婆心说了一通终于起了作用。下一刻,男人摇了摇头,“不行。”
宁岚衣绝望的看着殿内鎏金柱子,思考一头撞上去会不会很疼。
她现在真的很暴躁。
李靖宸百无聊赖解着右手上的白布,时不时还发出“嘶——”的一声。
他本不愿在她面前展露软弱的一面,但看着她担忧的样子,李靖宸突然觉得,好像也挺有趣。
可现在宁岚衣毫无担忧之色,面色铁青,完全是被拒绝后的不愉快。
他不再逗她,正色道:“朕去江西,并非一意孤行,而是为了百姓不得不去。朕既然是君王,就不能将子民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说的郑重其事,带着帝王独有的那份骄傲,“且朕做了完全的准备,你说的事,应当不会发生。”
她不知再说些什么好,这时王权弓着身子进来,悄摸看了眼二人的脸色,道:“陛下,良妃娘娘求见。”
李靖宸瞥了他一眼,眼角都冷下来,“不见。”
王权叫苦不迭,脸皱巴到一块,要哭了似的,“可良妃娘娘说,您若是不见,她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宁岚衣看了看他冷峻的脸,思量着这次林玄宗做的的确太过了,连自己女儿都牵连了进去。
她心里压着火,听见林瑛求见,顺势告退。
李靖宸朝她看过来,目光竟意外的温柔,连声音也如春风拂过流水,他说:“你放心。”
今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宁岚衣走出来时,林瑛跪在地上,汗水从额头上淌下。
林瑛不知道宁岚衣也在这,看见她那一刹,脸色变得煞白,随后脊背挺直,近乎咬牙切齿。
宁岚衣只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懒得身涉其中。
谁知路过林瑛身旁,她低声道了一句,“皇上看中的只是你的家世。”
宁岚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她存了挑衅的心思,一时愣在原地。
林瑛轻蔑一笑,手指摸上腕间御赐的镯子,道:“要不是为均衡各家势力,皇上怎会娶个莽夫的女儿。”
林瑛虽然跋扈,但却是个极聪慧的,朝政那些事,无师自通。
宁岚衣身侧的手握成拳,表面却越加云淡风轻,扬声道:“家父虽只知领兵打仗,却忠的是陛下,保的是家国。不像令尊,倒像个盗贼,攫取燕国黎民的钱财。”
她说完这句话,林瑛几乎是咬牙切齿,身子都气得有些发抖。她身居妃位,又是丞相的嫡长女,几时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可究竟是在宫中待久了,林瑛很快收拾好情绪,委屈道:“妹妹怎么如此咄咄逼人,竟还污蔑父亲。”
宁岚衣本就在李靖宸那窝了火,此刻又受到林瑛的刺激,怕失了态,匆忙离开。
回了长安宫,宁岚衣越想越来气。又不是她去送死,管这么多干什么?
她过她的安生日子,至于李靖宸,爱咋地咋地。
前几日姜晴雪送来了几册山水摹本,正好派上了用场,摹画转移注意力,放松心情。
话虽如此,可宁岚衣摹了一幅又一副,心思却始终不能平静。笔一顿,好好的一副青山飞鸟图作废。
她重重叹口气,身子倒在床上,脑袋里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最后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那边乾清宫里,林瑛跪在殿上哭的梨花带雨。
李靖宸也懒得理她,慢条斯理地批奏折,随她怎么折腾。
林瑛哭了一会,见李靖宸不为所动,慢慢噤了声。
李靖宸扔下手里的奏折,扫了她一眼,讽刺道:“这乾清宫的戏台子,怎的不唱了?”
林瑛被他这话羞得脸红,却不敢说什么,带着哭腔委屈道:“陛下责罚父亲,连着臣妾也一块厌恶了?”
李靖宸冷了脸色道:“不必假惺惺的装样子,林玄宗如何,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居高临下望着她,语气轻蔑,“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不要妄想掀起什么风浪。”
算盘?在他眼里,她林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和家族。就算今日放下所有的尊严、体面,跪在这大殿上,都是在暗中与他作对。
她早就明白,自打她踏进宫门那一刻,世上就已经没有了林瑛这个人,有的只是林家嫡长女,倍受宠爱的良妃娘娘。
六宫尽羡的良妃,多么可笑。他们从何时开始分塌而眠,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失魂落魄出了乾清宫,坐在轿辇上,只觉得头痛无比,如有针扎。回了宫,也不管什么古董珍奇,统统往地上砸,下人们吓得连气也不敢出。
第二天,姜晴雪跟宁岚衣念叨起这件事,后者漫不经心地剥着瓜子,嘴角微微笑开。心里却乐得不行,这林瑛不愧是李靖宸的宠妃,一样的爱砸东西。
那边姜晴雪喋喋不休,头一次说那么多话,“嫔妾听说,陛下震怒,在朝堂上就重重罚了林玄宗。良妃娘娘也不会审时度势,非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自讨没趣,听说膝盖都跪的青紫呢。”
姜晴雪虽是个庶出的,但姜家到底依附于林玄宗,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了讲给林玄宗,恐怕对姜家不利。
宁岚衣咳嗽两声,抓了一把瓜子放在姜晴雪跟前,干笑两声,“吃瓜子。”
这傻丫头却依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她发现姜晴雪就是个傻的。没什么心机,被欺负了也只能偷偷哭。想抱宁岚衣的大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真正混熟了,就开始口不择言了。
宁岚衣觉得,这一天天不担心这就担心那,日子过得可真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