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臂号终于没能抵达三千秒差距臂,在它走完英仙座悬臂之前,其部件的损坏就已经很严重了。它的引力探测装置已经失效,粒子加速器也只剩下三分之一能够工作,这导致它的综合性能下降了七成。出于安全考虑,它启动了减速,并最终在一片空阔的天区中停了下来。又经过多次姿态调整之后,确定其直线速度为零,而只拥有银心带动的角速度,从此成为环绕银心旋转的一个人造天体。它剩下的粒子加速器将全部用于能量的转化,通过捕获宇宙射线,转化为带电粒子,为各个设备提供电力。当然,在这些能量转换装置全部失效之后,它拥有光电转换能力的表层,仍然可以维持其生存数千年。而在其表层光电板失效之后,其内部的核反应堆,以及携带的核燃料,仍能维持其生存万年以上。
当然,它现在关闭了一切装置,进入休克状态,等待被捕获,被唤醒,或者被摧毁。当然,这种可能性都不大,毕竟,在宇宙中,在悬臂中,在这一片天区中,悬臂号的体积,还是太小了,就宇宙尺度而言,它连一粒微尘都算不上。
时间对悬臂号而言,已经静止了,它围绕银心旋转,已经5周了?还是六周了?它并不知道。而银河系仍然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时间过去而发生什么,除了与仙女座星系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当然,由于它们之间相距足够远,相撞的可能性并不大,即便相撞,也不是火星撞地球那样的激烈碰撞,而是缓慢地合并,当然,一些行星会因为引力的巨大扰动而改变轨道,从而飞离或撞向它们的恒星,而恒星们或许也会因为距离太近而互相吸引到最终合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宇宙总是充满了意外。
悬臂号便遇到了意外,当然不是遇到了路过的行星或陨石,而是一个不怀好意的观察者。不,不是一个,而是一伙。这伙观察者在悬臂号附近的一个蝶形飞船中,对着悬臂号发出各种各样的信号,然而悬臂号没有任何反应。由于关闭了一切装置,悬臂号没有维持能源供给,其温度早已降到绝对零度附近,这种温度下,任何微电子设备都没有工作的能力。
这伙观察者已经观察了很久了,或许已经有了很多世纪,或许是几年,也或许是几天。当然这种天的概念,是地球日,他们在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缓慢地接近悬臂号,十万公里,五万公里,一万公里,五千公里,一千公里,悬臂号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似乎这让他们放心了些。五百公里,一百公里,五十公里,十公里,悬臂号还是没有反应。五公里,一公里,五百米,一百米,悬臂号依旧沉默。
终于观察者的蝶形飞船与悬臂号几乎贴到了一起,从个头看,它比悬臂号要小得多,体积只有悬臂号的三分之一不到。很快,从它的边沿开启了一个孔洞,从孔洞之中伸出了一个机械臂,握住了悬臂号的一个金属凸起,从而与悬臂号连成了一体。随后开始转向,向附近的一颗恒星进发。
这是一颗不到5光年之内的星系,如果当年悬臂号再向前走一步,或许就能提前与他们相遇了。当然,那个时候,这个星系上或许还没有发展出生命来。但无论如何,这次相遇,就已经是宇宙之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了。在这个冰冷的宇宙,每个文明都在自己的周边拓展自己的视线,绝大部分文明,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走出自己的星球,只有极少数能够走出自己的星系,而能跨悬臂航行的,又能有几个?人类,尽管其技术水平在星际文明中可能属于最底层,但却能够飞越悬臂,使自己在宇宙探索中,成为顶级文明。
而这颗星球上的文明,也是足够幸运的,可能他们才刚刚走出家门,便遇到了这样一个来自其他文明的使者,并且将其捕获,带回自己的星球。从而获得一次与其他文明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而不同文明的碰撞,则是一个文明发生突变的最有效外因。是的,对一个文明而言,哪怕仅仅确定有其它文明存在,就足以诱发其文明发生剧变,更何况是捕获了其它文明的一个实物。
随着更多的蝶形飞船加入,终于在数年后,悬臂号被平安地降落在了这颗星球上。星球上环境很美,如同地球一般有着高山大海,有着不知名的植物和动物,也有这个星球的主宰----智慧生物。这些生物对悬臂号进行了一番研究后,在悬臂号上一片光滑如镜的部位触碰了一下,悬臂号发出了一丝颤动,这令观察者们大吃一惊,连忙退开。
原来悬臂号还活着,它还活着,它的设备们还没有完全被绝对零度杀死,在感应器被碰触之后,在经历了不知是数亿还是数十亿年之后,它复活了。
悬臂号的光电单元开始自启动,很幸运,经过了如此长久的岁月,它的光电单元仍保持了一定的运转能力,开始吸收光子,并转化成电力。随着电力的存储和增加,它的中央控制点单元开始自检启动,它的大脑开始恢复正常。而随后,它的探测单元开始工作,并且开始探测周边的环境,并进行记录。是的,它的使命,就是探测宇宙,记录所遇到的一切。
悬臂号的二十台量子计算机,在漫长的岁月中,并没有遭到致命损坏,每一台仍然能独立运转,这令它的决策树仍在正常起着作用。在它侦测到周围的观察者之后,它按照创造者们所预计的那样,认定这是一个高级文明,是一个与它进行接触的高级文明。
悬臂号已经完全供电正常,它启动了对外的展示单元,开始向观察者们播放它的使用方法。在视频中,展示了悬臂号的360度全景,随后是每个单元和部件的分解,随后是操作流程和每个操作环节的效果展示,可以说,这是一个完全傻瓜式的教学使用说明,对一个能捕获悬臂号的文明而言,将不会导致任何认知误解。这也是悬臂号的创造者们的良苦用心,由于宇宙间文明个体差异,可能超出了人类设想的地步,因此这一展示系统的设计思路,就是以能让一个6岁智力的儿童能够看懂为目标,以最大限度地保持有效沟通,同时也确保悬臂号的安全。
这一目的无疑达到了,观察者们开始按照视频所记载的流程,开始一步步翻阅悬臂号所存贮的文献,尽管由于文明差异,他们无法将这些文献导出,但不妨碍他们对这些展示的文献进行观察和记载。太阳系数十亿年的历史,地球数十亿年的历史事,人类数百万年的历史,七千年的文明,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这些观察者面前。
其中人类的历史,从人类的产生开始,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蒸汽时代、工业时代、核能时代、信息时代、宇航时代,以及探索时代,以及被唤醒后的这段时间----每个时代的人类各个文明的发展,人类的各个文明的文字,以及各文明所产生的文献,也全部为悬臂号所携带,都为这些观察者一一展示。一个孤独而艰难发展的文明,一个在内忧外患中挣扎的文明,一个星际级伟大的文明,就这样毫无掩饰地展现在这些观察者面前。
对这些观察者而言,这是一次与另一个星际文明的无威胁交流,它可以吸收人类文明的全部优秀知识,从而对其文明进行补充,令其成为一个从技术上、思想上、哲学上高度发展的文明。当然这些知识需要时间去消化,或许需要几代人、几十代人的时间,而人类文明,尽管人类或许早已不存在了,而文明则过这种途径,得以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是的,星际之间文明的交流,除了一击致命之外,现在有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将自己的文明全盘赠与另一个文明。尽管这种交流方式是如此令人惋惜,但毕竟是一个双赢的方式。对方获得了借鉴与参考,人类获得了文明的保存,甚至就是悬臂号,在若干年后,甚至都能够修复甚至得以进一步改造,成为一个超级探测器,继续其探索银河系的使命。从而让它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得以永生。
而它的永生,不就是人类文明的永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