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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非礼勿视

那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六个汉子只见又有十来个公差拥上来,忙将女郎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岳爷爷!敬玄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那边元朝人大军压境,这边大唐朝歌舞升平,你们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么……嘿嘿……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上,迫他住口,张三只是奋力挣扎。

白衣少女顿足大叫:“让开!”但那六个汉子拼命拦着,连挨了好几个耳刮子,也不让她过去。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忽然之间再不动弹。公差头子一探鼻息,才知他已然气绝,皱了皱眉,摇头笑道:“敢情是个疯子!”回头问同伴道,“这厮的猴儿呢?索性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徒惹麻烦!”众公差齐声称是。

白衣少女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遥遥听到还要弄死猴儿,忙一转头,哪还见猴儿的影子。忽听有人说:“好像被那小叫化子趁乱抱走了!”不觉一愣,又听女孩怯怯地道:“姑姑,我看到那个小坏人把小猴抱走了!”白衣少女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满腔怒气顿时撒到李黄龙身上,高叫道:“小畜生去哪里了?我非剥他皮不可!”说完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寻。

再说李黄龙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到张三与官差叫骂,心中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去,瞧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动也不动。李黄龙见状心喜,悄然掩上,趁着众人分心,一把将它抓住,塞入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张口欲呼,慌忙伸拳冲她挥舞,那女孩儿被他吓住,不敢言语。

李黄龙唬过人,飞也似跑出老远,在一株柳树旁停下,将猴儿从怀里掏出,摸它脑袋,谁料猴儿十分恼他,甩头便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李黄龙吃痛,手一松,猴儿腾地跳出他手心,把身一纵,想要跃上一旁的柳树。李黄龙急忙伸脚,踩住它脖子上那根绳,猴儿东跳西跳,却只在原地打转。李黄龙摸着手背,心中气恼,将脚下的绳子缠在狗儿脚上,发令道:“白痴儿,咬它!”白痴儿闻声蹿出,龇牙咧嘴去咬那小猴。小猴自然死命逃窜,它虽然敏捷,但苦在刚刚跑远,便被狗儿脚上的绳索绊住。一时间,只看两个畜生一个逃,一个追,磕磕碰碰,将一条绳索拉得笔直。李黄龙在旁看了,笑得打跌。忽然只见那猴儿一转身,绕着白痴儿跑了起来。白痴儿瞬间被它连兜三个圈子,四个爪子被捆在一处,摔倒在地,望着李黄龙汪汪直叫。李黄龙目瞪口呆,心道:“好奸诈的猴崽子!”但那金猴虽缚住狗儿,自己却也被拽在绳端,不能动弹。

四周路人见这一狗一猴被绳索僵在当场,哄笑一片。忽听得一声娇喝:“小畜生!”声音清脆,在笑声中格外响亮。李黄龙一惊,连狗儿猴儿也不及抱,拔腿就跑。刚一转身,两个大汉迎面堵住,双手大张,便要逮他。李黄龙头一低,使招“野狗扑食”,贴地蹿出,从其中一人那二人双双夹击,擒他本是易如反掌,但没料到这小子竟使出这等无赖招数。愕然间,便听“扑通”一声,李黄龙跳进湖里。白衣少女堪堪赶到,见状只得止步。

李黄龙好似一尾活鲤,在湖里蹿出五六丈,见无人追赶,转身浮起,向岸上破口大骂:“贼婆娘!有种下来,看爷爷怎样收拾你!”白衣少女生来尊贵,从没被人这么骂过,失声道:“你……你骂……骂我什么?”李黄龙欺她不识水性,在水里手舞足蹈,得意道:“贼婆娘,贼婆娘……”

白衣少女俏脸涨红,恼羞成怒道:“小畜生,你……你气死人!”宽衣解带,便要下去。一干随从大骇,七手八脚拦住她道:“使不得!少主您不会凫水,别上这小子的当!”白衣少女一想也对,便道:“那好,你们下去擒他!”

六个随从傻了眼,但主命难违,只好褪衣脱鞋跳入水中。他们虽是武功好手,但水性十分平常。李黄龙自小就在白水湾长大,白水湾的小溪深潭就好比他家的卧房,此刻他见六人入水笨拙,便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七个人在湖中你来我往,搅得碧沉沉的湖水好似沸了一般。

纠缠一阵,李黄龙忽从他们中滑了出去。那六人清一色手拽腰间,骨嘟嘟便往下沉。白衣少女失惊道:“怎么?受伤了吗?”一个大汉奋力从水里伸头应道:“没……咕……”白衣少女道:“那是怎么?”一名大汉连呛了两口水道:“属下……咕嘟……失礼……咕嘟……”白衣少女顿足道:“失什么礼?还不去逮那个小畜生!”突见六名属下各各松手,裤子倏地滑落膝下,惊得她连忙捂住双眼,另一只手将身旁女孩儿的双眼也给捂上。

六人狼狈万分,光着腚爬上岸来,甫一上岸,马上捏紧裤头,不敢松开。原来李黄龙巧施“如意幻魔手”,竟在水中扯掉了众人的裤带。白衣少女听得李黄龙在水里大笑,怒气更盛,一顿足下了堤岸,抢过一艘小船,六个随从手抓裤头,无法阻拦,眼睁睁看她向湖里划去。

白衣少女从没划过船,初时两下颇为笨拙,弄得船团团乱转,但摆弄数下,隐约摸出门道,又划两桨,一扳数尺,倒也似模似样。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小畜生”的影子,她心头一惊,忽觉小船晃动,忙使了个“东齐镇岳”,马步陡沉,小船入水半尺,压在李黄龙头顶,碰得他头晕眼花。李黄龙不死心,又使劲掀了几次,但毕竟人小力弱,那女子步法灵活,始终压住小船。两人斗了六七次,李黄龙冒头呼吸,却被白衣少女一浆扫过额角,火辣辣生痛,心头大怒,钻进水里,抽出宝剑,将船底搠出个窟窿。

那女子见船进水,大惊失色,恰见一丈外有艘画舫,舫上显贵搂着薇薇燕燕,大瞧热闹。她想也不想,一蹿而上。李黄龙跟踪而至,又将画舫捅穿,底舱入水,画舫倾斜,船上人乱作一团。

湖上画舫密集,白衣少女纵身跳上别船,李黄龙紧追不舍。一时间,只见女郎时东时西,忽起忽落,她每落一次脚,李黄龙便捅沉一艘船,其中默契,就似商量好了一般。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满湖歌舞已变成呼爹唤娘,几十艘画舫东漂西荡、四散逃命。

那女子被李黄龙赶得东奔西逃,初时气得要命,但见那些作威作福、悠游享乐的大官尽都成了落汤鸡,又觉莫名快意,于是专瞅着最华丽的画舫落脚。顷刻间,白衣少女足下画舫又沉了一艘,一掉头,只见不远处一艘船金碧辉煌,不同寻常,猜想是大官僚的所在,一顿脚向上落去。哪知身在半空,一只竹篙忽地迎面刺来,劲力沉雄。她心头一惊,挥掌横击在竹篙上,哪知触手处如遭电击,左臂顿时麻木,忙借着竹篙弹力,翻落在画舫顶上。

只听船头有人笑道:“好轻功!”白衣少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胖大藏僧袒肩露胸,持篙立在船头,嘴上胡须根根竖起,便似一只发怒的刺猬。鼓掌称赞者却是一个华服公子,折扇轻摇,倒有几分气派。他左右各立一人,左边是一个着大红道袍的道士,黑须飘飘;右边却是金发碧眼的胡人,身着彩衣,又高又瘦,形如竹竿。

白衣少女见这四人装束古怪,除了那华服公子,另三人无不神完气足,显然身怀武功,一时甚异。她忽见那华服公子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人极不舒服,当即两手一叉,柳眉倒竖,向他叱道:“非礼勿视,你要不要脸?”那公子“哧”地一笑,道:“姑娘貌如天仙,在下情不自禁,难免多看几眼!”

白衣少女生平眼界极高,寻常的男子从不在她眼里,听这公子口气轻薄,心生不悦,忽见水下隐有人影晃动,心知李黄龙到了,不觉忖道:“这小子来得正好,把这艘船也凿沉了,淹他们个半死!”她正想着,突听那胡人冷笑道:“这小孩子胡闹得很。”他这一开口,字正腔圆,竟是汉语。那公子目光不离白衣少女脸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只管在此歇息,这小子休想搠沉在下的座船!”说罢刷地合上折扇。那红袍道人接口笑道:“既然如此,各位且瞧瞧贫道叉鱼的功夫。”那胡人咧嘴笑道:“这湖里哪里有鱼?”红袍道人往李黄龙一指,笑道:“那不是么?”将竹篙向李黄龙掷去,白衣少女见那竹篙去势既准且狠,李黄龙决难避开,情急间摘下玉簪,射向竹篙。只听“夺”的一声,玉簪虽小,以小击大,却将竹篙撞偏了尺许,从李黄龙腋下擦过,带起一溜儿血水。

李黄龙只觉腋下火辣辣生痛,好似多了个大窟窿,惊忙转身,游向湖岸。红袍道人心中恼怒,但他自恃身份,一击不中再不出手,只狠狠瞪着白衣少女,嘿然道:“好内力,贫道还想领教。”白衣少女对这群人打心底厌恶,懒得理会,一挥袖,向近处画舫落去。那华服公子哈哈笑道:“美人儿既然来了,何不稍坐片刻!”说着丢个眼色,藏僧会意,手臂一抡,扣向女子肩头。白衣少女云袖一挥,切他手腕,藏僧自恃神功,气贯手臂,任她拂中,两人身子齐齐一震。那女郎飘退数尺,那藏僧却觉一股柔劲透臂而入,半身酥软,一时竟提不起劲来。只听那女子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惩大戒,还你一招!”身形去若惊鸿,掠过数座画舫,奔向岸上。藏僧不留神吃了大亏,正欲追赶,忽听那华服公子冷道:“阿沙,人多眼杂,暂且作罢。”那藏僧心知主子怨怪自己办事不力,心中好不懊丧,唯有应了一声,低头退在一旁。

李黄龙潜上岸去,掀起腋下衣衫,只见肌肤上一道血痕,幸好只是皮肉之伤,无关大碍。忽见两个侍从绕过柳堤追来,李黄龙急忙掉头,似没头苍蝇,在人群中乱窜,慌乱中,忽地一头撞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子刚硬,好似一口铜钟,震得李黄龙头昏眼花,举目一看,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

来人见他转身要逃,一把捏住他脖子,两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怒道:“混账小鬼!你逃得好!”李黄龙气苦万分,拼命挣扎,那两个侍从赶到,一手提着裤子,大声叫道:“韩总管来得正好,不然又被这小畜生溜了!”韩伯通见他二人模样古怪,眉头微皱:“你们这是什么阵仗?”二人相对苦笑,一名大汉恨声道:“都是这小畜生弄的。”心头火起,伸手想打李黄龙耳光。哪知从旁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手腕格住。大汉一愣,低头道:“渊少主。”

李黄龙斜眼一看,只见韩伯通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子,约摸三十来岁,生得丰神如玉、俊朗无匹,双眸宛如清潭、一望见底。李黄龙被他瞧得心头一热,不由忖道:“这人的眼神好像爹爹。”没来由胸中一酸,忍不住又看那人两眼,寻思道,“爹爹也不及他好看……”那男子见他傻瞧着自己,也莞尔道:“便是你啊?果真顽皮!”

他说罢,望着湖上的沉船,皱眉道:“出了如此大事,官差也该来了,此时不走,徒惹麻烦!”韩伯通一点头,回首瞧了远处那艘画舫,识出画舫上那名藏僧正是临安城外曾经会过的那人,不由双眉一挑。但见那画舫悠然去远,料想追之不及,只得怒哼一声,挟着李黄龙便走。

走出几步,忽听有人叫道:“韩伯伯!”一回头,便见一个小小人影扑过来,钻入他怀里,咯咯直笑,却是那个白衣小女孩儿。韩伯通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怜惜地抚着那女孩儿头顶,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狗儿和猴儿,皱眉道:“霜儿,抱着这些畜生,不嫌脏么?”那女孩儿笑道:“不怕的!”她怀里的白痴儿见了主人,大是欢喜,吠着向李黄龙身前猛挣。女孩红着脸道:“还给你!”将白痴儿递给李黄龙。李黄龙接过,揪着它的颈皮泄愤。那女孩儿“哎哟”一声,忙叫道:“别拧它呀。”李黄龙心里有气,冷笑道:“它又不是你老子,我怎么折腾关你屁事!”

那中年男子闻声一愕,韩伯通却是怒不可遏,提起李黄龙,在他屁股上狠揍两记。李黄龙破口大骂,骂了两句,又望着那女孩儿怀里的金丝猴,发狠道:“他妈的,猴儿也是我的,还给老子。”女孩儿见他咬牙切齿,骇得倒退一步,生怕他来抢夺,双手把猴儿抱得紧紧。

韩伯通怒道:“臭小鬼!你还装狠么?”又给李黄龙一个栗暴子,反手将狗儿也夺了过来,交给女孩儿。女孩儿轻轻抱着,抚平白痴儿灰黑的颈皮。白痴儿眯缝着一双狗眼,似乎很是受用。李黄龙见这模样,气得流下泪来,嚷道:“臭狗儿,没义气……”却被韩伯通推推搡搡,一路到了玄古别府。

此刻老丁头早已解了穴,捏着拳头瞪着李黄龙,李黄龙心知不免一顿好打,索性抹干眼泪,昂首挺胸,心里打定主意:“打死我也不低头的。”老丁头见他神态倨傲,越发气恼,咽了口唾沫,恨恨道:“渊少主!这小子当真欠揍,请少主下令,且让属下揍他一顿!”

那中年男子摇手笑道:“罢了,您都这把年纪,何必和顽童一般见识!”话音未落,便听有人脆声道:“就是要揍!揍死才好。”是那白衣少女带着随从自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拽过李黄龙,但立马将他甩开,瞧着手上的油腻,皱眉道:“小畜生,脏死了!”李黄龙微微冷笑,白衣少女瞧他赖皮模样,越发气恼道:“小畜生,讨打么?”李黄龙不肯示弱,顶嘴道:“贼婆娘!你才讨打!”白衣少女脸色大变,玉手举到半空,却又放了下来,瞪着李黄龙道:“如果不是看在哥哥面子上……哼……以后你不许叫我……嗯……贼什么的,否则我打烂你嘴!”李黄龙道:“你先骂我的!”白衣少女脸一寒,正要喝骂,忽听身边的女孩道:“是呀!姑姑先骂人的!”

白衣少女瞪了她一眼,道:“好啊,小云你胳膊肘往外拐,竟帮外人!”说着双颊泛红,轻哼道:“谁叫他在湖边乱……乱……”想到李黄龙的种种顽皮行径,又忍不住咯咯地笑弯了腰。李黄龙见她忽怒忽喜,大觉不解,扁着嘴咕哝:“什么好笑,本来就是你先骂人!”白衣少女缓过气来,笑道:“好啦好啦,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好么?不过,你也不许骂我贼……贼那个,我可有名儿,叫作花慕容。你姓甚名谁,告诉我,我便不叫你小畜生了!”

她口恶心软,喜怒来去颇快。李黄龙瞧她落了低,心想:“方才那道士拿竹篙刺我,也亏她相救。”他又望了望中年男子,“他不让人打我耳光,也不让老头子揍我。哼,也罢,暂且不和他们拗气便是!”想到这里,便老实说道:“我叫李黄龙!”

花慕容道:“李黄龙!这名字倒是奇怪!”李黄龙怒道:“不喜欢叫就算了!谁稀罕你叫我名字!”众人不禁莞尔,韩伯通乍见小女孩儿似欲说话,又怯怯地不敢开口,便道:“小云,你有话说么?”

女孩儿小脸通红,低声道:“我……我也能和李黄龙说名字么?”李黄龙瞪着她,大惑不解,心道:“你说名字干嘛,老子又不爱听?”却听韩伯通笑道:“自然可以。”女孩儿鼓足勇气,向李黄龙道:“我叫古小云,你……你叫我小云便好。”那中年男子摸了摸她的头,向李黄龙笑道:“在下古廉……”李黄龙哼了一声,梗起脖子,不料又挨了韩伯通一记栗暴子。李黄龙旋身与他扭打,却被按住,韩伯通黑着脸道:“臭小鬼真是不知好歹。”众人见此二人这般情形,真是哭笑不得。

却听李黄龙嚷道:“我就是不知好歹,我好好的人,干嘛非得受你们摆布?你仗着武功好,就欺负我没爹没妈,又敲又打的,如果……如果我妈还在,一个指头就……就……压死你……”说到这里,他既觉示弱不对,又确实想起伤心事,一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顺着黑乎乎的脸蛋滚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韩伯通慢慢松手,将他放开。古廉拍了拍他肩头,叹道:“小兄弟,既然遇上,咱们也算有缘,若不见外,就把咱们当作一家人好了。”李黄龙本想说:“我是你爷爷,当然是你一家人?”但眼神和他清亮的眸子一碰,这句浑话顿时缩了回去。古小云却忍不住笑道:“好啊,我多了一个哥哥呢!”李黄龙瞪她一眼,啐道:“鬼才做你哥哥!”小云脸色顿时煞白。

韩伯通气得又想揍人,但终究忍住,心道:“这小子桀骜不驯,无时不想着逃走,长此以往,终究不是办法。”耳听得李黄龙与花慕容又开始对骂,花慕容嘴上功夫不敌,颇有动手的意思,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臭小子,你既然一心不愿随着我们,也就由你好了!”

李黄龙大喜过望,一抹眼泪,大声道:“说话算数?”韩伯通怒哼一声,沉着脸道:“老子话已说尽,你一个不听,我逼你一千一万次也是枉然。你既然来了这儿,也不能就这么离开,省得别人说姓韩的不通人情,你须得给我洗漱干净,吃一顿饭再走。”李黄龙眼珠一转,道:“说好啦,吃完饭就放我走的。”韩伯通无奈点头。李黄龙又斜眼睨他:“你可是大人,不许诓人!”韩伯通黄脸涨紫,怒道:“呸,老子诓你?你也配?”

李黄龙满心欢喜,嘻嘻直笑。韩伯通着人烧热香汤,带着他直至厢房。李黄龙穿过后堂,步过一道窄门,方知这所府第别有洞天,回廊四通八达,一道曲水绕廊而走,水上有飞李沟通,岸边庭内湖石轩峻,假山上灰白小径,直通一座翠亭。

李黄龙边走边看,啧啧连声,走了一百来步,方随仆从进了厢房,在香汤里痛快洗了个澡,将满身的虱子污泥都洗干净。爬出桶外时,早有人将新衣裤放在门前,裤子略大了些,李黄龙将裤脚挽上一截,方才合身。

出了门,却见门外一个侍女正瞪眼看他,李黄龙上下瞧瞧,并无不妥,问道:“你瞧什么?”那侍女扑哧一笑,说道:“没什么,就看一个黑泥娃娃跳进去,却蹦了个白瓷娃娃出来。”李黄龙挠头不解,那侍女笑道:“你别挠头啦,渊少主在流杯水阁等着你吃饭呢!”

李黄龙老大不愿和韩伯通相见,撅了撅嘴,勉力随那侍女走了一段,忽道:“这个……这个姐姐,你叫什么名儿呀?”侍女笑道:“咱们穷人家的女孩儿,有什么名儿不名儿的,但这里的人都叫我香莲。”李黄龙笑道:“香莲姐姐长得真好看!”香莲望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我有什么好看,容少主才好看呢!”李黄龙冷笑道:“你说花慕容么?长得跟母老虎差不多!”香莲眉头一皱,还没答话,便听背后有人喝道:“小鬼头,你又在嚼什么舌根子?”香莲花容失色,转头望去,只见荼蘼架下,花慕容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大发嗔怒,古小云则换了一身淡绿衣裙,傍着她微笑。

李黄龙故作惊讶道:“我以为你不在的。”花慕容怒道:“呸!你定然知道我在后面,故意胡说,再说就算我不在……”花慕容话没说完,忽见李黄龙掉过头来,不由转嗔为喜道:“哎呀,原来你这小鬼洗干净了,也蛮乖的,以后便是这样,莫要再弄脏了。”她素爱以貌取人,瞧李黄龙生得俊俏,心中恼怒不知为何竟然烟消了,不忍再责骂他。

李黄龙觑见小云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狗儿,只有爪缝乌黑,两眼一亮,叫道:“白痴儿?”他伸手去摸,那狗儿却一缩,李黄龙再摸,狗儿忽地冲着他汪汪大叫。李黄龙气得发昏,怒道:“死狗儿,你竟敢当叛徒……”伸手就要揪它颈皮。花慕容笑弯了腰,伸手拦住他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李黄龙都要气哭了,叫道:“你们拐了我的狗儿,怎么还叫我的不是?”

花慕容忍住笑道:“我先给你说个杨布打狗的故事。”李黄龙正扭头生气,但一听要说故事,忙竖起耳朵倾听。只听花慕容道:“古时有个叫杨布的人,穿了件白衣出门,哪知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他就把白衣脱了,换了套黑衣回家。哪知他家的狗却不认得杨布,迎上去汪汪地咬他。杨布大怒,拿了棍子就要打狗。他哥哥杨朱见了,便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果这条狗出去的时候是白狗,回来却变成了黑狗,你认得出来么?’。”李黄龙一愣,继而大怒:“好个贼婆娘,拐弯抹角,骂我是狗!”他怒视花慕容,花慕容占定上风,也笑吟吟回视。古小云没瞧出二人正在斗气,接口说道:“姑姑,这个故事我在《列子》里看过的。唐人卢重玄还注释说:‘夫守真归一,则海鸥可驯;若失道变常,则家犬生怖矣!’”

花慕容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嘻嘻笑道:“你记性倒好!所以凡遇是非,务必先内求诸己,切莫忙责于人!若是守真归一,鸟儿都能教得听话,可有些人啊,怎么教都不听话!”说着斜眼瞅着李黄龙。

谈到学问,李黄龙便是个草包,这些文绉绉的说法,他一字也听不懂,无从作答,心头好不憋闷。他闷头走了一程,回廊尽处出现一个小湖,湖内遍植荷花,阔大的荷叶摩肩接踵,覆盖水面;花枝劲直,顶着一个个红白菡萏。只见花慕容已挽着古小云,经过水榭,步入楼阁。李黄龙略一迟疑,也跟上去。

韩伯通与古廉正在阁里守候,乍见一俊俏童儿钻了进来,一愣之间,方才认出李黄龙。韩伯通一拍大腿,笑道:“小鬼,你好好收拾一下,倒也是人模狗样的。”古廉也笑道:“是呀,先时当为浑金璞玉、珍珠蒙尘,为人精洁一些,总是好的!”

李黄龙大剌剌坐下,眼睛在桌上扫了一遍,只见酱鸭肥鸡、白藕红菱,还有鹅掌羊脯、蟹黄虾仁,另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香药蜜饯、干鲜果子。李黄龙瞧得肚子咕咕乱叫,当下也不客气,伸手便撕下一条鸡腿,塞进嘴里。

花慕容瞧得皱眉,说道:“你没吃过饭么?”李黄龙舌头转不过来,呜呜作响。花慕容瞧他吃相,打心底里讨厌,当下耐着性子道:“我问你,吃饭该用什么?”李黄龙道:“自然是用手了……”伸手又要去拿,却挨了花慕容一筷子。他捂着手跳了起来,当即就要撒野,一旁的古廉伸出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李黄龙不由自主坐回凳上,古廉一笑,举筷拈了一只鸡腿,搁在他碗里,又端过一碗羹汤,道:“慢慢吃,别噎着了。”李黄龙瞧他言辞温和,不禁想起往日吃饭时,自己和娘亲顽皮胡闹,爹爹也是这般对待自己,但如今他埋在土里,再也不会逼自己坐着,不会给自己夹菜盛饭,更不会叫自己慢嚼细咽,想到这里,顿觉内心酸楚,低头不语。

众人见他突然间无精打采,甚感奇怪。一旁的小云拉了拉他衣角,道:“龙哥哥,你不舒服么?”李黄龙醒悟过来,忙用衣襟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努力装起狠相,瞪着小云道:“你……你叫我什么?”小云脸儿涨红,李黄龙哼了一声。他到底是小孩子,转眼又忘了忧愁,放开襟怀,双手左右开弓,尽揽桌上美食,鸡鸭肥浓,菱藕清鲜,咸甜适度,酸辣相宜,李黄龙从未吃过这样的好筵席,不觉满心欢喜。古氏兄妹俱都好洁,瞧他吃相邋遢,花慕容蛾眉紧蹙,早早住箸,古廉略略尝了两箸,也不再吃。

韩伯通瞧了片刻,忽地叹道:“李黄龙,你性子不好,但却有点小聪明,若你肯听我话,我倒可把一身本事都传给你!”众人皆是一惊,花慕容急道:“韩大哥,这如何使得,这小泼皮哪配学你的本事?”韩伯通摆手道:“你先别说话!”花慕容见他辞色郑重,也不便多言。

谁知李黄龙却摇头道:“你武功不好!”众人又是一呆,韩伯通脸色酱紫,右手五指用力,檀木桌上多了五个指印。古廉见势不妙,笑道:“李黄龙,你大约还不知道,江湖上提起‘病天王’韩伯通之名,可说是如紫贯耳呢。”李黄龙依然摇头道:“他武功不成的!”

韩伯通神色数变,忽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你倒说说,老夫的功夫如何不成了?”李黄龙道:“你连那个和尚都斗不过。”韩伯通一愣,道:“这个不足为凭,那位前辈乃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我斗不过他,也是应该!”李黄龙道:“就算他顶尖儿,但你斗得过黄万计么?”韩伯通又是一怔,沉吟半晌,摇头道:“恐怕斗不过。”李黄龙一拍手,悻悻道:“胜不了黄万计的武功,我才不学呢。”

韩伯通不顾身份提起收徒之事,哪知竟被一口回绝,当真颜面扫地,忍不住一把抓住李黄龙胳膊,怒道:“慢来,黄万计乃武林中不世出的大高手,要想胜他,谈何容易?再说,你干嘛非得胜他不可?”李黄龙只是摇头,虽不说话,眼圈却红了,韩伯通一愣,手上微松,李黄龙猛地挣出,埋头冲出水榭。众人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李黄龙奔出一程,反手抱头,缩在墙角,呜呜大哭。哭了好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但一想起韩伯通的话,又忍不住想哭,寻思道:“黄万计那样厉害,我的武功却谁都胜不过,难道今生今世都报不了仇,救不出娘亲了么?若是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心灰意冷,望了望怪石嶙峋的假山,心道:“索性一了百了,一头撞死罢了。”

他一跳而起,正要把头往山石上撞去,忽听狗叫声响,有人欢然叫道:“龙哥哥,你在这里呀!”回头一看,只见白痴儿撒着欢向自己跑来,古小云则在不远处含笑而立。李黄龙连忙背过身子,忖道:“万万不能被她看见我哭鼻子。”

他抹去眼泪,才哑着嗓子道:“你来干嘛?”古小云道:“大伙儿都在找你!好在白痴儿聪明,一下子就寻着你了。”她说着浅浅一笑,盯着李黄龙道:“龙哥哥,你眼睛红红的,哭过了么?”李黄龙被她瞧破,恼羞成怒,横她一眼,怒道:“放屁,老子才没哭!”气冲冲地从她身边走过,古小云拉他,李黄龙反手将她推个踉跄,但走了几步,又觉出手重了,有些过意不去,偷眼一瞟,只见古小云背靠着墙,脸色煞白。

李黄龙忍不住转过身来,嘟囔道:“还不走啊?站着干嘛?”古小云抿着嘴,细眉微微李黄龙哼了一声,撅着嘴道:“推你一把就生气了么?哼!小气鬼!”回头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微响,急转身时,只见古小云两眼紧闭,蜷在地上。

李黄龙一惊,伸手探去,只觉她气息微弱至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莫非她这等不经事,被我一掌打死了?”想着一颗心突突直跳,欲要一逃了之,双脚却好似灌铅水,只挪了一步,便再也无法动弹,心道:“小丫头对我还不坏,叫我‘哥哥’,我就这样害她死了?但若不逃,万一……万一当真无救,她那些姑姑爹爹问起来,我怎么说?若知是我下的毒手,贼婆娘和病老鬼岂不要活活撕了我?”他六神无主,团团乱转,猛一咬牙,忖道:“撕便撕了,左右我也不想活啦。”

想着将古小云背起来,顺着回廊狂奔,忽瞧见香莲在不远处行走,便叫道:“姐姐!行行好,行行好!叫唤一声,叫唤一声!”他一发急,几乎语无伦次。

香莲见状,骇然间也不及多问,引着李黄龙直奔厢房,正撞得古廉等人。古廉大惊失色,也不说话,一把接过小云,从她怀里掏出一支玉瓶,倾了两粒淡金色的药丸,拗开古小云牙关,度了进去。然后众人神情惶急,盯着她雪白的脸蛋出神。

李黄龙心头忐忑,正想着是否趁乱逃走,突听古小云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她眼睛微张,细细地道:“黄……哥哥,别……”李黄龙当她要出言告状,顿时心跳如紫,摆了个弓步,准备逃走,却又听她说:“别哭……”李黄龙就似挨了一棒,愣在当场。又听古小云慢慢地道:“有不快活的……事,爹爹和……和我都帮你。”她神志昏沉,接着这两句,又说了一大通不知所云的话,气息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众人松了口气,古廉将她送到花慕容手上,转身向兀自发呆的李黄龙深深一揖,道:“小兄弟,多亏你了!这孩子突然不知所踪,吓坏我了,没料到还发了病……”他拭去额上冷汗,“若再慢得一分半分,只怕……”说到这里,他突地打住,神色间似乎十分后怕。

李黄龙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双手乱摆。韩伯通给了他重重一掌,哈哈笑道:“他妈的,你这臭小子在‘流杯水阁’胡说八道,老子正要跟你算账,却没想到你一转身,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边说边拍他肩背,拍得李黄龙又痛又怒,偏又不敢言语。

花慕容将小云送回卧房,闻言也笑道:“李黄龙,冲你救了小云,日后我再不叫你小畜生了。”李黄龙连天价叫苦,一句话在肚皮里转来转去:“她是我打昏的,她是我打昏的……”但他打昏了人,又抱人来医,若然说出,不啻于他李黄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抬手抽自家耳光,挨打挨骂都不要紧,这个脸却是万万丢不起的。他支吾半天,暂且忍着,心想:“我不说了,待小丫头清醒了,自己告状去。”

正觉心乱,忽听韩伯通叹道:“廉公子,有件事当真对不住。我听了吴先生的言语,是以去会那和尚。却不料他那乾坤锦盒是个假的,累我白走一趟。”古廉摇头道:“韩兄高义,我父女铭记在心,看来也是天意昭昭,不可勉强的。”韩伯通拈须道:“廉公子你想得通透,倒是好事。唉,不过这未免苦了霜儿。”古廉淡淡苦笑。韩伯通又道:“我受陆万钧之托,要去常州见见靳飞。”古廉闻声知意,笑道:“韩兄放心,此间我会好生照拂。”韩伯通皱眉道:“要留便留,要去便去,听其所之,愚兄再不插手了。”说罢瞧了李黄龙一眼,低眉叹气,拂袖去了。

李黄龙心神恍惚,听了这番古怪言语,也无暇细想,只念古小云会不会告状,自己是否该抢先逃走。但想一想,又觉不妥:“好汉做事好汉当,打了人便逃,岂不被人耻笑?”犹豫不定,便先在府里住了下来。

李黄龙这一夜便没合眼,既怕小云告状,想偷偷溜了;又怕这般走了,被人耻笑。他辗转反侧,好容易挨到天亮,偷偷蹭到古廉等人门前,侧耳倾听,内中还没动静,大约仍在睡觉。

他等了一会儿,才见几个侍女过来,香莲也在其中,李黄龙忙道:“姐姐!”香莲笑道:“是你啊,躲在这里做什么?”李黄龙脸一红,道:“那个小……咳……小云醒了没有?”香莲嘻嘻笑道:“你恁地关心我家小姐么?”众侍女彼此捅着胳膊,笑成一团。李黄龙虽不懂弦外之音,也知在嘲笑自家,正要发狠,却听“咯吱”一声,古廉从门内出来,李黄龙立时闭嘴,耷拉着脑袋,等着他来打骂。

古廉瞧见是他,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李黄龙,你来看望霜儿么?来得正好,她刚起床呢!”又抚着李黄龙的头,莞尔道,“你放心,她好多了。”李黄龙心想:“原来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告状!”他被古廉摸来摸去,大为不惯,一缩头,也不顾什么忌讳,绕过古廉,钻进内室。但觉室内馨香扑鼻,尽是女儿家的味道,浸得人骨子也软软的。他拨开帘子,探头一瞧,见古小云盘坐在雕花檀木床上,花慕容已给她梳完了头,挽上双髻。

李黄龙见状心虚,腿一缩,正要退出,却被古小云看个正着,笑道:“龙哥哥!”李黄龙听得大不自在,心想:“她该又哭又闹才对,叫这么亲热作甚?”既被瞧见,他也只得讪讪踅进屋内。花慕容瞪他一眼,嗔道:“女孩儿的闺房你也乱闯,真不知礼数。”说着将李黄龙胳膊抓住,强拖到身边,用牙梳整理他一头乱发,边梳边叱道,“忒俊一个孩儿家,成日弄得脏兮兮乱糟糟的,不像话。”

李黄龙被她挟着,与古小云几乎头碰着头,呼吸可闻。对视半晌,李黄龙忽地下定决心,低声道:“你说好了,我才不怕!”古小云不解道:“说什么?”李黄龙怒道:“昨天的事你不记得了?哼,反正我都想好了,大不了被你姑姑爹爹还有病老鬼揍一顿,哼,我才不怕!”

花慕容听得诧异,问道:“你不怕什么?”李黄龙吸了口气,还未说话,古小云忽地伸出温软小手,捂住他嘴。李黄龙瞪着她,心中纳闷,古小云笑道:“才不怪你。”李黄龙被花慕容制得无法动弹,只能呜呜乱叫,却说不得话。古小云凑到他耳边道:“我不说,你也不许说,这是咱们小孩子的事哦,可别让大人知道啦!”她吐出的热气弄得李黄龙耳根痒痒的,忍不住也咯咯笑起来。古小云放开手,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忽地齐齐笑了起来。

花慕容见他们两人笑得古怪,忍不住道:“你们笑什么?”古小云眨眼道:“这是咱们的事,不许你知道的。”她握着李黄龙的手,冲他微笑颔首。李黄龙点了点头,忖道:“说得是,这是咱们小孩的事,关大人屁事,要打要骂,也该由她来做,哼,关她爹爹姑姑什么事。”想到这里,不由把小云当成同伙,平生亲近之意。

花慕容惊疑不定,放开李黄龙,望了望他俩,气恼道:“什么咱们你们的,你们两个小不点儿弄什么鬼?”又死盯着李黄龙道,“是你弄鬼吗?”她认定是李黄龙耍了把戏。李黄龙却把头一扭,撇嘴不答,与古小云对望一眼,二人心有默契,又笑了起来。花慕容莫名其妙,连连顿足。

李黄龙笑了会儿,忽道:“小云,我走啦!”古小云脸色惨变,拉着他道:“为什么呢?”李黄龙道:“昨天说好了的,今天我就要走了。”古廉在房外听到,掀开帘子走进来,叹道:“你还是要走么?”

李黄龙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心意却不似昨日那般决绝,他偷偷瞧了古小云一眼,心中怅然若失。古廉拍拍他肩头,说道:“人各有志,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强留,但你小小年纪,又能去哪里呢?”李黄龙心头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众人见他执意要走,只当他必有去处,此时闻言都是一怔。花慕容到此方才明白李黄龙是个孤儿,她虽然性子直露,但本性善良,顿生出同情之心,眼圈微微泛红。古廉默然半晌,叹道:“李黄龙,韩大哥北上常州去了,临走时托我告诉你,三年之内,你若回心转意,不妨来此地找他,他昨日说的话,依然算数的。”李黄龙心道:“我说了不拜师,当然也是要算数。”想着望了小云一眼,嘀咕道:“我走了!”他二人相交虽浅,但方才却有几分心意相通。小云眼圈一红,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古廉叹道:“这样吧,我们也要回括苍山,顺道送你一程!”古小云双目一亮,破涕为笑:“我也要送龙哥哥!”花慕容抚摸着她的脸,笑道:“那是自然,我们也要回家呢!小云,要见妈妈了,不高兴么?”小云心中欢喜,望着李黄龙微笑,李黄龙忖道:“我……我那样凶她,她为啥还对我这样好?”左思右想,只觉得大违常理,心中不禁有些糊涂了。

用罢早饭,古廉让老丁头套好马车,由两个侍从驾着,自己则乘马而行,迤逦出城,但见临安郊外,丘陵苍莽,逶迤如长蛇远去;官道上芳草如洗,明朗自在;远远有一处驿亭矗在道旁。古廉来到亭前,下马挑开车帘,对李黄龙道:“古人长亭送别,小兄弟,我们送你,也就送到这座亭子了!”古小云抱着金丝小猴,望着李黄龙,泫然欲泣。

李黄龙望着古廉,又看了看小云,忖道:“除了爹娘,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想到这里,忽觉得有些心酸,大感不舍,但早先话已说满,只得下车。花慕容也拉着小云,跟着送下车来,正想再叮嘱李黄龙几句,却听得车后忽然马蹄声响,又快又急,一眨眼的工夫,便见四骑人马从车后斜刺里冲上前来,将马车四面围住。其中一人哈哈笑道:“美人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李黄龙与花慕容齐齐吃了一惊,敢情发话的,竟是昨日在西湖上遇见的那个华服公子,他身后三人奇形怪状,更是令人过目难忘。那红袍道士打马上前,谄笑道:“千岁,您这后面一句忘了说呢。”那华服公子笑道:“你说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么?”红袍道士挑起拇指,嘻嘻笑道:“千岁英明。”华服公子笑道:“如此说来,我与这位姑娘倒真是有些缘分。”

花慕容被他当众调笑,心头怒极,冷笑一声,道:“放屁放屁,臭不可闻,鬼才跟你有缘分。”那四人挽辔下马,华服公子笑道:“好泼辣的女娃儿,都说南方女子柔媚,这些天我也玩了几个,白面捏的也似,却也腻味得紧,姑娘生就江南美人的坯子,骨子里却是我北方佳丽的快直。难得难得。”那金发胡人接口笑道:“主上这么说,莫非想将她收入帐内?”华服公子笑道:“就怕这位姑娘不肯。”金发胡人笑道:“大唐朝的花花江山,主上如要,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要这女子,还不容易?”

他二人恣意调笑,便当花慕容已是池中鱼、笼中鸟。花慕容只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措辞咒骂,忽听李黄龙嘻嘻笑道:“你这金毛畜生,就会拍主子的马屁!”那金发胡人脸色一变,瞪眼望去,却见李黄龙趁小云不备,将那金丝小猴揪了过来,用手戳它肚皮,笑道,“你望我作甚?再怎么望我,也还是个畜生!”胡人白脸上倏地腾起一股青气,双眉倒立。

小云见那猴儿在李黄龙手里挣扎,急得要哭,叫道:“龙哥哥,别欺负它了,别欺负它了。”李黄龙笑道:“要我不欺负它也好。但我问你,这里一共有几个畜生?你答对了,我就还你。”小云一愣,伸出两个指头,答道:“两个!”李黄龙笑道:“错了,错了!”他用手一路指将过去,先指着白痴儿说“一”,然后指点着华服公子四人道,“二三四五,再加上我手里这个金毛畜生,一共是六个呢!”小云大奇,指着那四个人问道:“他们也是畜生么?”李黄龙一本正经地点头:“千真万确,个个都是畜生!”

小云神情迷惑,花慕容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古廉气度虽好,也忍不住莞尔。但那马上四人脸色早已难看至极,金发胡人最先忍耐不住,疾跃而出,左臂在胸前划了半圆,屈指如钩,抓向李黄龙面门。李黄龙将头一缩,正要闪避,古廉已跨步上前,右掌在胡人臂上一勾,胡人顿觉一道又强又黏的柔劲将他手臂荡开,胸口空门大露,古廉左掌如大斧长戟,破空劈来。

胡人慌忙左足点地,右足腾空,身子如蛇般左右扭动,古廉这招“金生癸水”顿时落空。他微一错愕,胡人那一条右腿已踢至面门。古廉见对头武功怪异,心头暗凛,身形后仰,连使“乙木镇土”、“泥蕴太白”、“戊金断木”、“薪生离火”、“南明煅铁”,这五招乃是他生平绝学“五行接引拳”的妙着,五行之间,相克相生,一气贯之,是以虽名为五招,使来却如一招。那胡人识得厉害,不敢硬挡,扭身避开古廉的拳势,转到他左侧,手臂一弯一扭,竟然绕过古廉身子,向他右胁一拳击到,中指一枚硕大彩钻,随那胡人拳法吞吐,彩光流溢。

顷刻间,二人一正一诡,斗了十合。古廉越斗越觉心惊。那胡人也是骇然,他此次南来,未逢敌手,谁料遇上古廉这路拳法,不仅占不得丝毫上风,反倒被他隐隐克制住。那藏僧见二人僵持不下,忽对那华服公子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古氏众人皆不明其意,李黄龙却一惊,这藏僧说的分明是吐蕃语,他自小与母亲说惯了,这几句一听便懂。

那华服公子听了这席话,脸色阴晴不定,瞧着李黄龙笑道:“小家伙,跟你同路的那个紫衣汉子呢?”李黄龙知他口中的紫衣汉子便是韩伯通,冷笑一声,道:“你说那个病老鬼吗?他早就死透了,骨头也被狗啃了呢!”众人闻言,各各吃惊,花慕容怒道:“李黄龙,你干吗咒人?”李黄龙冷笑道:“怎么,我偏要骂他,谁叫他天天打我?”花慕容想到李黄龙方才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不好发作,按捺性子道:“黄荆条子出好人,韩大哥打你是为你好。”李黄龙道:“那好啊,我一天打你十八顿,你高兴不高兴?”花慕容怒气上冲,叱道:“乱嚼舌头,你才会高兴!”李黄龙冷笑道:“他打我就是为我好,我打你就是不好?天底下有这般道理么?”花慕容沉吟道:“这个么,因为你是坏人,我是好人。”李黄龙怒视她一眼,冲地上吐了泡口水。

那华服公子听二人对答有趣,不禁摇扇大笑。他心机深沉,自然不会当真相信韩伯通死了,笑了几声,说道:“小家伙,如此说来,你和他们并非一路了?”李黄龙道:“当然不是。”华服公子笑道:“那你告诉我,那个紫衣汉子到底去了哪里?”李黄龙道:“我不是说了么?他被狗吃了。”华服公子脸色一沉,那藏僧厉声道:“小家伙,咱们千岁问你正经话,你也要正经回答。”李黄龙笑道:“我也说得正经话,就怕听话的人不正经。”藏僧见他只顾胡说八道,几乎气歪了鼻子,眼一瞪,便要动手。却听花慕容道:“你们找我韩大哥有事么?”华服公子“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他姓韩?”那红袍道士脸色一变,在华服公子耳边嘀咕起来。李黄龙听出这红袍道士说的也是吐蕃话,意即是:江湖上姓韩的高手极少,胜得了那藏僧的恐怕唯有一人,叫做韩伯通,此人武功极高,江防图落到他手上,要取回不易云云。

李黄龙心中纳罕:“这群人尽说吐蕃话,难不成都是吐蕃人?”他不知道这些人说吐蕃话,乃是因为事关机密,欺自己一方无法听懂。但李黄龙听了,却不由念起母亲,倍感亲切,对眼前这几人竟也生出亲近之心来。那华服公子听罢,对花慕容莞尔一笑,又以汉话说道:“这位姑娘,你那位韩大哥偷了我一样紧要物事,若不还给区区,忒也不便。”李黄龙心道:“这厮好不要脸,明明是他们偷了东西,却赖给病老鬼。”瞅着四人,心中又生不屑。

花慕容冷然道:“韩大哥生平磊落,岂会偷你们的东西,大约是你们贼喊捉贼吧。”她本也只是胡猜,孰料一语中的。华服公子只当她已知真相,眼中凶光一闪,嘿笑道:“姑娘说笑啦,所谓欠债还钱,古之通理。那位韩兄拿了在下的物事,在下心急得很,是以想委屈姑娘做质,与在下同行数日,好叫韩兄用那件物事来换姑娘。”他一双眼只在花慕容身上扫来扫去,目光颇是猥亵。

花慕容气急,咬紧银牙道:“好啊,有能耐的,便来试试。”华服公子嘻嘻笑道:“这般说,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使个眼色,那藏僧大步跨出,喝道:“女施主,阿沙再来领教。”手如鸟爪,直向花慕容肩头抓到。还未抓至,忽听华服公子道:“阿沙尊者,莫要伤了她。”阿沙一听,心生犹豫,手下微微一滞,花慕容却不客气,翻手一掌,拍在他手背上。阿沙虽然有密宗神功护体,挨了这一下,也觉痛入骨髓,急忙将手收回,双手食、拇二指圈合,平平推出。

古廉百忙中斜眼觑见,讶然道:“阿容小心,这厮会密宗印法。”花慕容听得不明所以,只觉阿沙推来,劲力大得异乎寻常,但她素来逞强,不肯示弱,双掌平平推出。二劲相交,花慕容飘退丈许,摇晃不定,双颊酡红。阿沙则“蹬蹬蹬”连退三步,每退一步,便在黄泥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待得立定,只觉胸口郁闷,暗暗吃惊:“这女人好大的劲!”当下稳住呼吸,又喝一声“咄”,双掌一合,形如宝剑,正是“金刚宝剑印”。

李黄龙见阿沙武功古怪,好奇之心大起,不由喝了一声彩。花慕容大是气恼,狠瞪了他一眼,暗骂道:“小混蛋竟给敌人叫好。”她不经意间已然将李黄龙当作一伙了,是以格外生气,当下身形扭转,使出“风袖云掌”的功夫,拂袖挥掌,如风吹云动,曼妙多姿,只因太过好看,反倒不似武功,更类舞蹈。

李黄龙看得暗暗着急,说道:“小云啊,你姑姑被人打得像个猴子,左蹦右跳,一定要输的。”古小云吃了一惊,拧起眉头,平白担上心事。花慕容听得怒极,百忙中回骂道:“死小鬼,你才是只臭猴子。”华服公子瞧她玉貌花容,武功飘逸,娇嗔薄怒间,更添风致,一时心神俱醉。再见阿沙尊者连下狠手,又不禁眉头大皱,生怕这头蛮牛闷头乱触,误伤佳人,当下低声道:“火真人!”

那红袍道人会意,身子一晃,赶到二人身前,双臂如白鹤亮翅,拍向花慕容。花慕容斗这和尚已是吃力,忽见火真人抢来,不由得惊叫一声,飘退丈余,僧道二人一意将她生擒,一左一右,包抄上前。

古廉与金发胡人已拆到百十招,原本他武功为高,但那胡人避实就虚,一味游斗,是以仓促间难以制服,乍听花慕容叫喊,心头一急,胸口露出破绽。胡人大喜,双拳击其前胸。古廉目中精光一闪,轻嘿一声,左掌圈转,右拳平平击出,去势甚缓,如带万钧。“扑”的一声,胡人右拳与他左掌劲风接上,便似击入深潭,无处借力,心中暗道不好,抽手不及,古廉右拳已然送来。这招“后土掩水”乃是“五行接引拳法”的绝招,右拳有千钧之力,假山巨石也是一推便倒。拳掌接实,胡人连退三步,一阵胸闷气短,满脸通红。

古廉一招逼退对手,也捏了把冷汗,他方才佯露破绽诱敌之举十分勉强,稍稍拿捏不住,势必伤在胡人手里,他再见花慕容只有躲闪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双眉一挑,喝道:“拿剑来!”两名侍从齐齐应了一声,各自从背上卸下宝剑,掷了过来。古廉接过一柄,将另一柄随手挑出,喝道:“阿容!”喝声中人随剑走,两支剑好似凌空并行,眨眼已到了激斗之处。古廉嗤嗤数剑,刺得那一僧一道忙乱后退。阿沙转身从法袍下摘了一枚金刚圈,火真人则从背上掣出一柄松纹古剑。

花慕容接剑在手,见状冷笑,与古廉双剑交击,蓦地一分,各自挑中金刚圈与松纹剑,阿沙尊者与火真人均觉虎口一热,兵刃几乎脱手。还未及明白缘由,对方两柄精光四射的长剑已然刺到胸前,两人无奈,仓皇躲闪。这时那胡人已调匀呼吸,赶了上来,手中多了柄霜雪也似的月牙弯刀,三名凶人一字排开,与古氏兄妹对峙而立。

古廉长笑一声,忽地屈指弹剑,朗声道:“一元复始太虚生。”兄妹二人齐齐纵出,两柄剑好似合成一柄,瞬间向对手各刺一剑,每一剑皆合上两人力道,那三人每接一招,似乎都要用尽全力。

又听花慕容娇喝一声:“破开混沌分两仪。”一声金铁交鸣,两柄长剑一触即分,如双蛟乘云,化作满天剑影;一时间,两人双剑乍分乍合,合而势如一剑,分则光影万千。斗得数招,那三人招架之间越发局促,古廉扬声道:“阿容,乾坤沉浮无日月,颠倒阴阳动昆仑。”二人剑势又变,刚柔互易,花慕容大开大阖,用的竟是极阳刚的剑法,古廉的剑招则变得灵巧阴柔,如风吹柳絮一般。阿沙三人待要抵挡,花慕容却又变阴柔,古廉则回复阳刚。他三人不知这是先天卦象中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的惯常变化,一时捉摸不定,闹了个手忙脚乱。

李黄龙瞧得入神,奇道:“这是什么剑法?”一名侍从道:“这叫太乙分光剑。”李黄龙喃喃道:“太乙分光剑?”口中念叨,双眼却转也不转,盯着斗场。

斗得片刻,胡人忽被花慕容长剑一带,刀锋歪斜,掠过阿沙尊者肩头,生生剐去一片皮肉。阿沙痛彻心肺,明知他不是故意,仍是忍不住吼了声:“哈里斯!”然后叽里咕噜,说的全是吐蕃语。哈里斯是胡人的名字,他本是天竺人与大韩人(按:古罗马)的混血种,世代经商,通晓各方语言,听出阿沙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心头大怒,想用吐蕃语骂回去,但说了两句,又不及阿沙流利,只好随口胡骂,一会儿吐蕃语,一会儿天竺语,一会儿又是大韩语。阿沙听得莫名其妙,虽知他在骂人,却不知骂了些什么。

古廉见二人分神,喝一声:“风云变色气塞空!”声到剑到,宛如电光霹雳,二人躲闪不及,手脚各中一剑,鲜血飞溅。却听花慕容喝道:“若有若无不留痕。”声如凤唳,清亮无比,手中长剑连挥,大打落水狗。

斗到此时,三个凶人晕头转向,只觉这对兄妹剑已非剑,端是天人落笔,来去无痕。古廉斗得顺手,豪气大生,长叫道:“化工洗净千般巧,万象混元是太真。”声如老龙长吟,与妹子凤鸣相和,片时间,那双剑之中隐隐显出一个圆圈,中分阴阳,形若太极,圈中剑来剑去,直如汪洋大海;那三人则似三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翻滚,伴潮而行,随波而止,欲使东则东,欲使西则西,招法零乱,已无抗拒之能。

古廉心软性懦,见三人陷在太极剑圈之中死命挣扎,心生不忍,叹道:“阿容,点到即止吧!”话一说完,便收剑后退,花慕容本想在那三人身上各添两个窟窿,但这路剑法讲求二人神意如一,古廉既无杀心,她也无可奈何,只得退到一旁。那三个凶人却已神志混乱,举着兵器乱舞,直到被华服公子连声呵斥,方才醒悟,垂手而立,气喘如牛。

古廉瞧华服公子一眼,恨声道:“你这厮纵人行凶,最为可恶。”说着大步跨上,华服公子一惊,方欲后退,已被古廉伸手一抓,将他衣襟扣住,抬掌给了他一个嘴巴。华服公子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敢打我?”话没说完,古廉又抽了他一记耳光,喝道:“如何不敢?”那三名爪牙看得心惊胆颤,但苦于气力未复,只得齐齐叫喊,他们用的是吐蕃语,李黄龙听出叫的是“四王子”,不由心中纳闷:“王子是吐蕃大汗的儿子,这人叫四王子,难不成是吐蕃大汗的第四个儿子?但怎么大汗的儿子不呆在草原上,却跑到这里来?”

那四王子连挨了两个耳光,双颊便似火烧,终于醒悟到身处危境,并非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当下再不说话,只是双目如炬,冷冷瞧着古廉。古廉被他这么一瞧,反倒有些怯了,放开他,道:“今日小惩大戒,暂且放你过去。若再怂恿手下,胡作非为,被我遇上,可没有这般轻易。”说罢转过头,见阿沙与哈里斯血染衣襟,想必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便自怀里取出药瓶,倾了四粒丹丸,扔给他们道:“这药止血还算灵验。”花慕容埋怨道:“哥哥,你就会当滥好人,当心好心没好报。”古廉苦笑摇头,正要反驳,忽听四王子在背后叽叽咕咕说些什么。他听不明白,回头看去,忽见火真人一纵而出,双手齐扬,十余点银色弹丸化作两蓬银雨,兜头打来。古廉大惊失色,双掌连挥,欲拍散银弹。哪知银弹与他掌风一碰,顿时炸开,化作漫天绿焰,四处飘飞,其中数点透过掌风间隙,落在古廉胸前,古廉后退半步,脸颊扭曲,似乎遭受了极大痛苦。

变起仓猝,古氏众人俱都惊得呆了。火真人飞跃而起,举剑便往古廉面门疾刺。花慕容慌忙上前,举剑抵挡,但此时阿沙与哈里斯用了古廉的灵丹,气力恢复,也跳将上来,以二敌一,将她与古廉隔开。火真人腾出手,一支剑呼呼生风,杀得古廉连连后退。两名侍从见状,奋力上前,却被火真人刷刷两剑,刺中腰腿,双双摔倒。古廉见二人危急,忍着剧痛,连出两剑,出手虽已不成章法,但仍将火真人挡住。两个侍从也知到了紧要关头,奋力爬起,在他身旁一瘸一拐,拼死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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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佛问我:“何为佛?”我答曰:“佛即佛?”佛讶道:“何解?”我答曰:“可解,亦不可解!”十八岁的陈风华,因为一个禅机,解读了西藏的无字石碑。这是他命运的开始,这也是他命运的转折。看一个人,怎么从懦弱走上坚强,怎么成为黑帮枭雄,怎么成就商业帝国,怎么拥近天下美女吗?
  • 小学优秀古诗背诵指定篇目(75篇)

    小学优秀古诗背诵指定篇目(75篇)

    本书是根据教育部《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编写的小学优秀古诗背诵指定篇目(75篇),体例分为作者简介、注释、评析、名句赏析、小贴士。书前附有“导读”和“知识链接”,以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本书。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盛世长歌:医本无心

    盛世长歌:医本无心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春风十里,不及多看看你。”“是呀,秋风习习,不及你出门右移。”南宫汐辰抚了抚她的脸,笑了笑说:“澜儿,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可等我?”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划开手指,对天发誓:“我慕容澜永生永世,无论上天入地,无论鬼门黄泉,都会等你南宫汐辰,直到你回来,娶我。”她,九天认定的玄女,双主神之子,天生非凡,确不料被自己娘亲扔到了异世界历练。他,邪魅宫主,本以为自己七情六欲已绝,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的一生。“小澜儿,我心悦你,无论天涯海角,你逃到哪,我都会找到你,我娶你。”“辰,我也心悦你,你若倾心相对,我必生死相随,我等你。”
  • 喜欢会变成爱

    喜欢会变成爱

    大二认识你,喜欢你,到重新和你在一起。我想记录关于你,因为我记忆力不太好。
  • 凤归何处

    凤归何处

    【文案】山上一桃园,桃园有破庵,庵内两假尼。某天,某位假尼大惊失色,曰:女娃,你有名的啊,你叫花知!花知?花痴?花姑娘?好吧,略去“花”字,姑娘有时自私招摇,此乃本性呃!姑娘也会欺善怕恶,并非绝对啊!于是师父问:小花可想抛开身份随为师意快江湖?小花泪眼婆娑:师父,好难啊……——《凤归何处》——【求收藏,推荐。。。。。O(∩_∩)O~】---------------------------已完本作品:《凤印》
  • 道家少年

    道家少年

    人最容易变的时候,就是踏足江湖,接触的人多啦,心也就活啦,对于一些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有些事情,常常会出乎你的意料,无论你愿不愿意,都是一个结果……
  • 蛮天之风飘絮

    蛮天之风飘絮

    蛮夷之地风飘絮。古老封闭落后的区域,很少与外界交流,先进的仙侠文明没有得到很好的传播,长期的封闭形成了该区域独特于其他地方的动植物。一千二百丈挺拔雄伟的树木,百来丈长的动物,独特的地理环境,构成的雨林颠覆对传统仙界雨林的认知。
  • 洪荒之大师兄

    洪荒之大师兄

    混沌开天死,身合盘古元神,得证大道!渡量劫,拜鸿钧为师,成圣!圣人游洪荒,掌控宇宙行!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大师兄,二师兄被妖怪抓走了!大师兄,三师兄被妖怪抓走了!大师兄,看你的了!
  • 人族生存战

    人族生存战

    面对其他种族文明入侵,人族热武器无法取得压倒性胜利时人族该何去何从?越强表示不用担心有我在人族一定会反攻回去的!为什么?因为这些都是因为我啊!!!不是怕人族自相残杀怎么会出现异界进攻呢?在外族压力下人族空前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