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4270800000008

第8章 难产

他修道之人说话如此阴损,韩铮怒火越炽,连出狠招,均被那道士只手化去,一时惊愧交迸,发声大喝,脚出连环。那黑脸道士到底吃了坐着的亏,遮拦不及,“喀嚓”一声,一条凳脚已被踢断。韩铮旋身叫道:“给爷爷起来!”伸腿横扫,三根凳脚尽数折断。众人本当黑脸道士势必起身,不料他稳坐如山,掌中半碗烧酒平明如镜,一圈涟漪也无。一时均觉诧异,俯身看时,却见那道士竟站了个马步,双腿牢牢扎在当地。

韩铮又羞又怒,心知对方武功高了自己太多,但当此众目睽睽,势成骑虎,一咬牙,伸脚横扫道士双腿,心想老子输便输了,也要迫得你起身。心念未绝,忽见那黑脸道士仰脖朝天,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右手一挥,酒碗劈面掷来,韩铮慌忙左闪,不防那黑脸道士右脚倏起,韩铮胸口便似送到他足尖上一般,胸中如遭重锤,闷哼一声,飞出丈余,口中鲜血狂喷,昏死过去。

罗松一个箭步抢上,扶住韩铮,瞪视黑脸道士,道:“盘空腿?”黑脸道士直了身子,笑道:“算你招子没瞎!识得道爷的手段。姓罗的,你给道爷磕上三个响头,凡事都休,要么道爷这一脚下去……”足下微顿,地上青砖龟裂,黑脸道士哈哈笑道,“叫你七断八续,变做一块货真价实的‘罗断石’。”。

罗松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姓罗的七断八续,也是块硬铮铮的石头。足下再囫囵十倍,也是一坨狗屎。”众人轰地笑出声来。黑脸道士脸上青气一闪即没,嘿笑一声,一矮身,冲罗松当胸一拳。罗松转身让过,一把扣中道士手腕,未及转念,不防那道士左拳又至,右腕则如怒蟒掉头,向后一拖,将他马步拖动,向那左拳撞去。罗松大惊失色,抬脚便欲踢那道士的下身。

黑脸道士笑道:“来得好!”手臂急抡。罗松下盘不稳,被他抛在空中。黑脸道士闪身上前,一伸手,凌空拿住罗松的背心,冷笑道:“师兄,接住了。”挥手便将罗松一掷。白脸道士悠然起身,伸手将罗松接下,笑嘻嘻地道:“这皮球扔得好,我也凑个趣儿。”话音方落,罗松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又向黑脸道士飞去,他堂堂六尺汉子竟被人当作玩物摆布,当真羞愤欲死。店内诸人虽觉不平,但慑于那两个道士的武功,俱都不敢出头。

黑脸道士接过罗松,嘿笑道:“谁说自己是块石头了,嘿嘿,给爷爷做球还差不多。”他言辞间极尽羞辱,罗松目眦欲裂,忽觉身子一轻,又被掷还给白脸道士。白脸道士笑道:“师弟,咱们不如争个彩头,把这厮抛出去,没抢到的,这顿饭算谁做东。”黑脸道士笑道:“好彩头。”白脸道士笑嘻嘻一伸手,罗松顿向店外飞去。二道存心卖弄,动若脱兔,如飞掠出。谁知尚未抢近,眼前一花,前方平地里多出了一人,将罗松轻轻接住。黑脸道士认得是那携带妻儿的怯懦男子,正觉惊愕,不防右脚一紧,被人勾住。黑脸道士正当疾奔,收势不及,慌忙右足后抬,左足前探,欲要使个金鸡独立,定住身形,谁想那只脚儿顺势一挑,这一下用劲极巧,竟将他挑得头上脚下,直摔出去。

黑脸道士到底武功精强,头未触地,便双手一撑,跳将起来,一张黑脸酱爆猪肝也似,左顾右盼,两眼喷火。忽听一个稚嫩嗓音嘻嘻笑道:“妈!地上有骨头么?”转眼望去,说话的却是美妇怀里那个小童。美妇笑道:“黄儿,你睁眼说瞎话,地上哪来的骨头?”

小童道:“那就奇怪了!没有骨头,这个黑道长趴在地上干嘛?”厅中一静,哄笑之声大作,几乎掀掉屋顶。那美妇抚着男孩的头顶,笑眯眯地道:“黄儿,你就是好奇。道长是出家人,只吃素,啃不来骨头的。”小童道:“妈你不早说,我还当它和阿黑一样呢!”旁人忍不住凑趣道:“阿黑是谁呀?”小童嘻嘻一笑,说道:“阿黑是我家的大黑狗,和这个道长生得一样黑。”众人本就对黑脸道士十分厌恶,听得这话,前俯后仰,笑了个满堂红。黑脸道人一张脸透出骇人紫气,喉间咯的一声响,蓦地双拳一并,便向那母子打去。美妇却笑眯眯看着儿子,好似全无所觉。那中年男子一皱眉,倏地放下罗松,抢前一步,扣住那黑脸道士的手腕。那美妇柳眉一挑,露出不耐之色。

那黑脸道士右腕被锁,又使出那招“抛砖引玉”,右拳后拖,左拳疾送。怎料拖带之间,对方不但不动,翻掌又将他左腕拿住,黑脸道人不及细思,“盘空腿”飞起。不料他才一抬脚,那男子已踏中他脚背。黑脸道士脚痛欲裂,几乎昏了过去,欲抬左脚,忽觉两道暖流从那男子双掌透来,一时如浴春风,懒洋洋再无半分气力。

白面道士见同伴吃亏,闷声蹿上前来,双掌悄没声息,拍那男子后心。这一掌既狠且快,众人未及惊呼,却见那中年男子身形一闪,刹那间竟与那黑脸道士换了位置。白面道士双掌方至,见状生恐伤了师弟,掌力疾收,谁知一股暖流顺他收掌之势,由黑脸道士后心汹涌而来,直透五脏。那白脸道士只觉一阵筋酸骨软,扑扑两声,与那黑脸道士一前一后,双双跪在那男子脚前。

美妇啊哟一声,笑道:“二位道长恁地多礼,不怕折杀我们当家的么?”二道羞愤难当,但苦于经脉被制,口不能言,惟有瞪眼怒视。男子睨了妻子一眼,叹一口气,撤掌放开二道。二道挣扎欲起,可那男子内力经久不绝,二人兀自四肢酸软,怎也站不起来。

白脸道士内力稍强,闭目运气,蓦地沉喝一声,挣将起来,眸子一转,死盯着那童儿,冷笑道:“小施主,我师弟招惹这姓罗的,可没招惹你。你为何强要出头,绊他一跤?天下事不过一个理字,小施主倒是说说道理。”众人闻言各各诧异,方才双方交手奇快,大家原本都没看清,只道是那美妇暗施手脚,绊了黑脸道士,不料出手的竟是这童儿。

那小童一吐舌头,咯咯笑道:“你不要冤枉好人,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绊得倒他?”众人皆觉有理,纷纷附和道:“对啊,你堂堂七尺汉子,怎能诬蔑一个小孩子?”白脸道士怒视小童,面皮由白变青,由青变黑。

那中年男子双眉一挑,忽地寒声道:“黄儿!做了便做了,不许撒谎!”小童撅起嘴,白他一眼,对白脸道士道,“没错,那黑脸的是没招惹我,但你却对我妈乱瞅,惹得我妈不欢喜。”那白脸道士一呆,脸上青红不定。那中年男子却瞧着那小童,叹了口气,眼中大有愁意。

独有那美妇眉花眼笑,将儿子搂紧,心中欢喜无限:“就你眼贼,看出妈的心意,专门替妈出气。”斜瞅了男子一眼,又想道:“李德理这个呆子,竟让我生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儿子。好在这儿子像我,只会欺负人,决不会被别人欺负。”想到这儿,不觉握住儿子的小手,心头微叹:“日子过得好快,黄儿都十岁啦!”

这对夫妇正是李德理与黄艳芳。黄石一役后,二人买船东下,过了数月时光,来到庐山胜境。小夫妻登岸游玩,只觉山光水色,揽之不尽。这时黄艳芳已有两月身孕,腰身渐粗,李德理自忖再不能如此飘泊,便在庐山脚下一个名叫“白水湾”的村子住下来。

八月后,艳芳诞子,谁料竟是难产,饶是她武功高强,也被折腾个半死。好容易孩子落地,却是不哭不闹,只一味闭眼傻笑,稳婆搔腋窝、捶脚心,诸般法子用过,但孩子就是咯咯笑个不停。艳芳生育虽苦,但瞧儿子笑得开心,痛苦也去了大半,搂着婴孩,无比怜惜。谁知那婆子却连连摇头,只说从没见过这么笑的,十分不祥,还说当地有个俗话,叫做:“儿哭无碍,儿笑有灾”。艳芳脾性本就急躁,听她絮絮叨叨只顾乱说,气恼已极,也不顾产后亏虚,挣起身来,将那婆子掀了个四脚朝天,挥拳便打。若非她产后气力不济,李德理又拼死拦着,只怕那稳婆当场便送了老命。

李德理好歹劝住妻子,又赔钱道歉,送走稳婆,返家时,已是心力交瘁。但他初为人父,瞧着妻儿相拥而眠,心中恍然若梦,喜乐无垠,也不顾疲累,引经据典,想给儿子起个好名儿。但常言道“求全则毁”,他越是冥思苦想,越想不出合意的姓名。黄艳芳听他唠叨,大觉心烦,便将夫妻二人姓氏各取一字,给儿子定名为李黄龙。李德理虽觉这个名字讨巧,但兼顾夫妻二人,也可谓皆大欢喜。

韶华倏忽,便如白水湾的溪水,淌过小李黄龙的家门。在夫妇俩的呵护下,李黄龙逐渐长大,这孩子虽然聪明,但也顽皮已极,追猫逐狗,捉弄鸡鸭。惹得四邻怨声载道,李德理欲要管教,奈何黄艳芳对儿子溺爱有加,他脾性柔顺,拗不过妻子,每每叹气作罢。

瞧得儿子越发顽皮,李德理便想教他读书,寻思这孩子倘能知书达理,说不准会收敛一些;但黄艳芳却想的不同,她有吐蕃血统,骨子里崇尚武力,只想儿子武功好,便不会受欺,是以从李黄龙四岁起,便教他武功。不想李黄龙也有些天分,无论什么招式都上手极快,从不会练第三遍,直让黄艳芳喜上眉梢。

这娘儿俩都是急性子,也不讲什么循序渐进,一个敢教,只想儿子练成一流武功;一个能学,只盼母亲欢喜夸赞。不出两三年光景,李黄龙便将黑水一派的武功学了个似模似样。黄艳芳心中得意,不时在德理面前夸赞。但德理冷眼旁观,却瞧出李黄龙空具架势,论到根基,比起自己少年时更加不如,倘若任他这般学下去,到头来也不过练个花拳绣腿,难成大器。李德理心中虽明白,却不忍拂了妻子的兴头,再则儿子天性顽劣,武功平平,倒也可以少惹是非。当下只是笑笑,任他母子胡闹去了。

果不其然,李黄龙武功小有所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俱都倒足了大霉。小家伙俨然便是掏鸟蛋的将军、逮兔子的元帅、摸鱼儿的状元。村里的小伙伴时常伸着乌青的膀子到家里哭诉。其实不独小孩子怕他,大人们也被这小顽童弄得犹如惊弓之鸟。德理每天荷锄回家,第一桩事就是向村邻们道歉赔礼,端的伤透脑筋。幸好李黄龙年纪幼小,小过不断,大错倒没犯过。

这般一味贪多求快,饶是黄艳芳身为大宗师的徒弟,教了三年,也觉教无可教,当下怂恿德理传授“三生归元掌”。李德理生平最恨恃武欺人,对李黄龙所为颇是不以为然,闻言当即一口回绝,黄艳芳大是生气,明着暗里和他闹了几回,李德理被逼不过,情急智生,想出一条计谋。这一日,他将李黄龙叫到房中,解说“三生归元掌”,但却不说武功,专说掌法中蕴含的学问。

“三生归元掌”化自九宫图,精微奥妙,惟有李德理这等悟性奇高的书呆子,才能一宿贯通。白朴武功远胜于他,十多年来也未得门径。李黄龙与父亲性子相悖,掏鸟摸鱼他最为在行,一讲到之乎者也,便苦透了一张小脸。德理几次教他认字,但李黄龙总是望天读书,转头即忘。

李德理因被妻子逼不过,索性将计就计,明说传授功夫,实则讲的尽是九宫图里的高深学问。心中暗自盘算,李黄龙要么学不成这门武功,要么就得乖乖读书向学,方能明白这些深奥道理。如此一来,或能因势利导,教授他圣人之言、仁义之道,循循诱导,总叫这小子脱掉劣习,归化正道。

李黄龙从小练武,少了许多童真乐趣,对学武一事早就厌烦不堪,只是为博母亲一粲,才咬牙苦撑。一听父亲要传功夫,甚是怏怏。无精打采到得房里,李德理却是有意刁难,连九宫图也不摆,张口便说拳理。李黄龙自来练武,都是摆拳扎马,从没听过练武还要学这些古怪学问,真是越听越觉糊涂,初时尚且苦忍,不到日中,便觉乏味已极,耳朵朝着老爹,眼睛却盯着窗外枝上活蹦乱跳的鸟儿。

李德理见状,心中大恼:“这小子怎么瞧都不像我。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想到这里,又觉转错念头,对不起妻子,当下自怨自艾一番,说道:“黄儿啊,你瞧不起这路掌法么?”李黄龙挠头道:“爹爹,这掌法也能打人么?”李德理摇头道:“这掌法后发制人,是自救和救人的功夫,不是打人的功夫。”李黄龙笑道:“妈说打架先下手为强,后动手的遭殃!”

李德理道:“黄儿,你不知道,世上的武功千万种,不尽是先发制人。‘三生归元掌’纵然后发制人,也不输给先发制人的武功。”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武功不是学得很好么?我这就站着,不动一个手指头,也能摔你几下。”

李黄龙眨眼直笑。李德理也笑道:“你不信?好啊,你碰着我一片衣角,就算我输。”李黄龙一贯好强,听了这话,笑道:“好……”话没说完就扑上来,想攻老爹个措手不及,哪知一扑落空,李黄龙抬眼瞧去,却见李德理敛襟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就像从未动过,不觉心中怪讶。打起精神,伸手去揪他衣襟。

李德理见李黄龙来势凶猛,身形忽偏,立地转了个圈儿,轻轻巧巧让开这一扑。李黄龙一身力气使在空处,收势不住,顿然摔了个野狗抢屎,心中好生不服,跳起来又扑。但李德理将生生术练到随心所欲,四十五步之内,李黄龙哪里沾得上他的影子。须臾间,又被他借力打力,连摔两跤。李黄龙性子倔强,越输越要打,摔倒又咬牙爬起,爬起了又摔倒,一直闹到傍晚,黄艳芳瞧得心痛已极,忍不住将儿子拉到身边,软语道:“好啦好啦,黄儿,今天就到这里,明日再比过。”李黄龙一身瘀青,愣了愣神,猛地钻进卧室。

不一时,黄艳芳听得房里传来呜咽声,不由发起恼来,骂道:“死呆子,你干么这样较真,让他抓住一回,会少了你一块肉吗?”李德理道:“这孩儿太过好强,不磨磨他的性子,日后遇上当真厉害的人物,怎么得了?”艳芳气道:“要磨他的性子,也该由我来磨,谁要你多管闲事。”晚饭也不做了,恨恨返回卧房,将门重重摔上。李德理没奈何,这一夜只得睡在客房。

次日凌晨,李德理还在梦里,忽听到有人敲门,披衣一瞧,却是李黄龙。小家伙二话不说,拖着他就到了院子里,说道:“我来抓你。”便退开两步,猛然扑上。德理只得旋身闪避。就这般,父子二人便在疏星残月下,闪转腾挪,足足斗了一个早晨,李黄龙固然免不了摔跤,但摔的次数比昨日少了。李德理不由暗暗称奇:“这小家伙虽然顽劣,但也是个鬼灵精,一夜工夫,就明白了留有余地的道理,嗯,今日摔他,难了些呢!”再瞧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心头一软,缓下身形,让李黄龙一把抓住衣襟,叹道:“黄儿,你赢啦,爹爹输了。”

哪知李黄龙小嘴一撇道:“爹爹故意让我的,我要学你的本事,我要学不动手就能摔人的本事……”眼圈儿一红,便要哭出来。李德理深感意外,继而喜之不胜,忙道:“好啊。不过,我跟你说,要学好这门功夫,就得好好念书。黄儿,你受得了么?”李黄龙道:“若能学这么好玩的本事,我就受得了!”李德理暗喜,竭力绷着面皮道:“那就先从基本学起。上个月村里请来了夫子,你真想学,明天就去跟夫子念书。”李黄龙道:“爹爹,我要跟你学。”李德理道:“我还要耕田种树,哪有闲功夫教你?我今天就去告诉夫子,明日你就上学去。”

李黄龙无奈,第二天苦着脸前往私塾。临行前,李德理把他叫到身前,连哄带吓,让他尊师上进,爱护同学云云,艳芳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心道:“呆子就是呆子,你让他去读书,不是自讨苦吃么?”她有心瞧热闹,一时也不点破。

李黄龙进了学堂,同学的小孩大都吃过他的苦头,瞧他落座,同桌的小孩顿时哭起来,嚷着要换座位。其他孩子也都躲躲闪闪,不肯与他同座,夫子是从外村请来得,不明究竟,瞧这情形,甚觉奇怪,但见李黄龙生得俊俏精乖,先有几分喜欢,便叫来书桌边坐着。

夫子安排好座位,便拿起书本讲解。李黄龙初时兴致勃勃,本以为这夫子定会讲授九宫图里的高深学问,不想尽是说些伦理纲常,孝义仁德。李黄龙听得莫名其妙,深感与父亲所言大相径庭,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不觉渐渐分了心,听着那抑扬顿挫的诵读之声,睡意渐浓。

且说那夫子讲诵半晌,忽听得轻细鼾声,低头一看,却见李黄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顿时怒从心起,二话不说,抓起戒尺,劈头便打。李黄龙睡得神志迷糊,忽地吃痛,想也不想,便跳了起来,使个小擒拿手,一把抢过夫子戒尺,掷在地上。那夫子未料他胆敢反抗,勃然大怒,“小畜生、小杂种”乱骂,一手便将李黄龙按倒,脱他裤子,要打屁股。

李黄龙扔了戒尺,神志已清,心里原也有些害怕,但听夫子骂得恶毒,又觉气恼,现如今这糟老头竟然得寸进尺,强脱自家裤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瞧他手来,便依照母亲所教拳理,左手卸开来势,右掌顺势一勾。那夫子虽然饱读诗书,但这等高妙拳理却是从没读过的,当即一个收势不及,蹿前两步,砸翻了三张课桌,昏厥过去。

众小孩素知李黄龙顽劣,见夫子打他,稍大的便偷偷溜出门外,报与李德理。李德理正在赶牛犁田,一听消息,直惊得目瞪口呆,鞋也顾不得穿,光着一双泥脚便赶过来。一进门,便见李黄龙站在桌边,神色茫然,那夫子则委顿在地,人事不省。李黄龙见老爹目光凌厉无比,心里害怕,方要开溜。已被李德理一把揪住,挥掌欲打,恰好艳芳也闻讯赶来,一把拉住丈夫。李德理拗不过,只得叹了口气,救醒夫子,连声道歉。但想儿子万不能留在这里,无奈带回家中。

大唐礼法最严,三纲五常深入民心,李黄龙打了夫子,那还了得。那夫子蹭掉了一层油皮,又痛又怒,更觉丢了老大的颜面,言明若不严惩李黄龙,便辞馆走人。村中老人纷纷上门,要德理交出李黄龙,当众严惩。但黄艳芳却放出话来,谁动儿子一根汗毛,她就要那人的脑袋。李德理深感两难,只好来个闭门谢客。

经过这事,村中人对李家分外冷淡,曾给李黄龙接生的稳婆当初被黄艳芳殴打,怀恨在心。此时趁机风传李黄龙出生时只笑不哭,是个怪胎。村人们平日也受够了李黄龙的闲气,当即以讹传讹,渐将李黄龙描绘成邪魔转世,以至于有人趁黑在李家门前泼倒污血粪便。

李德理只怕艳芳母子火上浇油,不许二人外出。娘儿俩禁足在家,闲着无事,黄艳芳便教李黄龙说吐蕃话,讲吐蕃的传说故事,母子二人用蒙语对答,倒也自得其乐。

这一日说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李黄龙悠然神往,说道:“妈,反正这里的人都讨嫌我们,我们去吐蕃好了。”这一说,也勾起了艳芳故国之思。待李德理回来,黄艳芳便向他说起这个意思。李德理忖道:“这孩儿性子与艳芳相近,顽皮胡闹,不爱礼法拘束,长此以往,必不为世俗所容,闯出大祸……哎……无论我受些什么辛苦,只要他娘儿俩过得平平安安,不受委屈就好……”想到这里,摸着李黄龙的小脑袋,笑道,“大漠里风沙吹打,日子艰苦,你不怕么?”

李黄龙拍着胸脯道:“不怕,一百个不怕、一万个不怕呢!”李德理又看了看艳芳,见她也含笑摇头,便道:“好罢,我们在此地已无立锥之地。以你二人的性子,只要身在大唐,便不会让我过安生日子,与其如此,不如去大漠好啦……”李黄龙一听,乐得抱住爹爹的脖子,而后高高兴兴,帮母亲收拾行礼,准备远行。李德理也张罗着变卖田产,并向邻居告辞,那些村人听说他们要走,个个欢天喜地,还放了一挂子鞭炮,名为驱邪。李德理瞧这情形,也没了言语,带着妻儿背上包裹,灰溜溜往北去了。

这日度过长江天堑,进入湖北境内。李德理发现汉江上兵船浮动,又见不少携刀执枪的江湖人。他略一留心,得知蒙哥死后,忽必烈打败幼弟阿里不哥,夺取吐蕃汗位,改国号为大元,在北方生息数年,近年听从唐降将刘整计策,废六盘山大营,从巴蜀移师襄樊。襄樊唐军连连告急,不仅朝廷大举增兵,神鹰门主、“天眼雕王”马乾行也发出武林帖,召集江湖中人,设“群英盟”结成义军抗敌。

李德理明白缘由,寻思道:“蜀道险峻,占尽地利。襄樊一马平川,正是吐蕃铁骑用武之地。再说刘整出身大唐水军,精通水战,他在吐蕃十年,蕃军水师不可同日而语,倘若水陆并进,委实难以抵挡……”想到大战又起,生灵涂炭,不由暗暗发愁。黄艳芳娘儿俩却没这等心机,听说有热闹可看,真有不胜之喜,软磨硬泡,非要去瞧那个“群英盟”不可。

李德理自黄石一役后,倦于家国仇恨。何况这等聚会之中,人多眼杂,万一遇上蜀中故人,徒惹麻烦,初时一百个不许。但挺了两天,到底耐不住妻儿苦缠,勉强答应旁观,却定下规矩:只准旁观,不许生事。母子二人兴高采烈,一口答应。但李黄龙本性难移,前后不到一天的工夫,就惹上了这两个道士。

李德理见李黄龙闯了祸还振振有辞,心头好不气恼。不过在他看来,这两个道士也不是什么好货,吃了李黄龙的亏,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当下便不多言,只是冷眼旁观。

白脸道士略一尴尬,扫了李德理夫妇一眼,嘿然道:“也罢,你们既敢对道爷无礼,那便留下名号,也让道爷栽得清楚明白。”李德理正想如何应答,李黄龙却已开口笑道:“我爹叫展适、我妈叫葛妞、我小名叫碧子。”李德理大感奇怪,心道这小子乱七八糟,说些什么鬼话?却听那黑脸道士道:“展适、葛妞、鼻子,嗯,这名儿倒奇怪得紧……”

李黄龙笑道:“有什么奇怪,你本来就是个牛鼻子。”众人一愣,顿时笑了个不亦乐乎。黑脸道士又着了道儿,两眼瞪起,怒道:“小杂种……”黄艳芳缓缓起身,含笑道:“牛鼻子,你骂谁呀?”她笑容极美,目光却凛然生寒,白脸道士见势不妙,一拱手,高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三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扯着师弟,快步出门。

李德理掉过头来,解开罗松穴道,却见韩铮牙关紧咬,昏迷不醒,不由皱眉道:“这位仁兄伤势不轻。”罗松恨声道:“那贼道士出脚太狠……”说到这里,神色不胜惨然。李德理向艳芳一伸手。夫妻俩万事照心,黄艳芳白他一眼,道:“尽装好人……”嘴里如此说,仍从怀里摸出一支羊脂玉瓶,将两粒“血玉还阳丹”倾在李德理手上。

李德理一手按在韩铮“膻中穴”,“浩然正气”沛然而入,只听韩铮喉间格格异响,“啊”的一声,牙关顿然松了,李德理将丹药塞入其口,以内力化解药性。不到盏茶时分,韩铮面色红润,慢慢睁开双眼。

罗松喜不自胜,方要谢过,忽见两道人影掠入店中,为首一人招呼道:“韩老弟好啊!”韩铮又惊又喜,不顾伤痛挣起身来,叫道:“靳飞兄!”再望他身后一瞧,更是喜上眉梢,叫道,“云公子,你也来啦?”

同类推荐
  • 侠客易言传

    侠客易言传

    当易言穿越到了《侠客风云传》的世界,他会做些什么呢?后宫?玩出过情圣结局的他,这辈子只想让她们获得幸福。钱?当初通过修改存档数据,拥有无限金钱的他,对着还真没有追求。武力?既然修改了存档数据,那自然是将所有的能力完全升至满级呀!那他能做什么呢?易言做的第一件事,找到怪医沈澜!敲晕带走!让你丫的跑!老子超满级的医术难道还救不了你吗?
  • 笃行传

    笃行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跌跌撞撞的命运,看清了水月,又迷失在镜花。
  • 异域武林

    异域武林

    讲述了古时期一个功夫小子郝如峰去到了中华大地的另一片武林里叙说为人处事之道同行侠仗义兼保家护民的故事,
  • 轩辕楼

    轩辕楼

    获绝世武功,不惧背起两岸山河,得倾城红颜,只恐负她一片情深。“对不起,紫嫣,我爱你!”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以心相待,情谊无坚不摧。“愿与府主同生死,共进退,生不离,死不弃!”江湖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血腥中也有温情。且待风雨起,震山河。“哼,这里是轩辕楼!”……
  • 通天帝国:千年之交

    通天帝国:千年之交

    历史为骨,武侠为翼,回到公元一千年前,掀起一场震撼人心的“货币战争”;大宋交子、四方联盟、运输命脉、西蜀风云……千机万变的货币体系,柔情似骨的爱恨别离,纵横捭阖的江湖武林,尽在《千年之交》;“精彩,才刚刚开始!”
热门推荐
  • 女发言人

    女发言人

    小说将周芥平的回忆、叙述,和王皓雯的过去及现在,点点滴滴交织在一起。既有当下光怪陆离、可笑可鄙的现实生活,又有情到深处时的清新脱俗和感动。书中人物,个性突出,鲜明生动,有刘正大这样圆滑虚伪的市侩小人,也有安接生那样自作聪明的老太太。书中最主要的人物,还是王皓雯,虽然她有着令人难以启齿的过错,但本质上,却还是一个诚实、自然和坦率的人。终于,她去寻找更适合自己、更能心安理得的生活了,并且开始矫正之前对世界偏激的看法。她意识到,虽然从小到大,屡遭不平,可努力去做一个公正的人,才是弥补社会不公带给人心灵伤痛的最好办法……
  • 死气复苏

    死气复苏

    残破的世界,各种鬼物横行,这一界已经没有什么可吞噬的了。于是,僵化的世界意志开始寻觅新的弱小世界。终于,它找上了一个生气勃勃的星球,开始了自己的强行融合。
  • 未日主宰

    未日主宰

    重生的豪门千金,一望无际的尸海,残忍的异兽’可怕的厄灵组织.还有强大的生存基地。
  • 欢喜冤家:天才王妃萌宝夫

    欢喜冤家:天才王妃萌宝夫

    身为一个大龄剩女,现代医学博士牛小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朝穿越不但成了王妃,还直接当上了后妈……
  • 助妻为乐

    助妻为乐

    那一年的她,家逢巨变。父母车祸,男友背叛。她彷徨无助,陷入绝望的深渊那一年的他,同她巷口初遇匆匆一瞥,心生惊艳.谁也不曾想过,重逢,会是那样不堪.谁也不曾知道,情动,究竟是哪一瞬间.后来……那一场爱恋,抵死纠缠.是他先开了头,又是他在懵懂中先丢了心他说:“游戏由我开始,就只能由我结束。”他还说:“做宠物,就要有做宠物的样子。”她反抗,她倔强。在遍体鳞伤后,学会了妥协和隐忍。而她,小心翼翼守着自己的心,却终究没能逃脱他的深情和强悍。
  • 青少年成长智慧丛书——创新

    青少年成长智慧丛书——创新

    一本好书,就像一粒饱含智慧的种子,在孩子的心中播下这粒种子,让它生根发芽,伴随孩子一起快乐地成长。此刻,您手中的《青少年成长智慧丛书:创新》正是这样一粒种子,还等什么?快快将它播撒在孩子的心里吧!
  • 重生之歌

    重生之歌

    我总想我们相识的故事未免太平庸,少时,香樟,白阳,老狗。窗外微风。再回首,荒唐的往事如一坛陈年的苦酒。致立夏下风华正茂,冬雪下茶香沁人,温暖如细水长流沁人心口,老猫在屋顶眯着眼晒着太阳直到星辰出现,青色的竹酒在玻璃杯里倒映着世界,一个让人怀旧的人说着让人怀旧的话:“我有故事和酒……”吵吵闹闹,走走停停,等不来的温暖,候不到的柔情,不过是没有来得及思量。重生回到十多年前,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似乎在张言的介入下发生改变。那些痛苦的零碎的往事被奋起反抗命运的张言狠狠碾碎,站在拔地而起四十米的高空大厦,迎着风,林稚没耳短发肆意飞舞,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是为了挽回错过吗。林稚与张言十指合十,然后紧紧扣住!为了无悔的青春岁月,前进吧......
  • 莫离的救赎

    莫离的救赎

    我叫莫離,但這是關於林孜奕的故事。“那位男子”叫景莫。三年前我们相识的第一天。那一天,是我平淡生活中的其中一天……那一天,地上是湿漉漉的……那一天,天空是灰色的……那一天,我浸泡在自己的鲜血里……那一天,我离死亡不远…….那一天,我以为自己遇到了神……自那一天起,我的目光就没有再离开过他。而从今天起,我却必须与之开战,势不两立!而我,却不知道……
  • 洪荒降临之最强玩家

    洪荒降临之最强玩家

    手握秘宝星辰珠,聚天地气运,建无上运朝,铸神圣天庭,至此横行洪荒,抢功德,谋气运,夺宝物,力压巫妖人三族,以力证道,永恒不灭!
  • 仙路炼狱

    仙路炼狱

    仙路之上,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莽夫没有前途,只有深渊,天才夭折,比比皆是。陆沉洲一介杂鱼,偶得一本残经,走上了修炼之路。却也因为经文,成为众矢之的,在诸天万界苟延残喘逃命。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陆沉洲游走在各种势力之间,如刀尖上起舞。多少年后,他端坐云霄之巅,望着各界诸天大能,阴笑道:“尔等土鸡瓦狗,也敢让我交出太始天元经,简直不知死活!”手指轻轻一点,霎那间,虚空崩塌,时空倒流,一切诸相,皆近于无,归位混沌。………太始之初,太虚廖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布气真灵,总统坤元。九星悬朗,七曜周旋。曰阴曰阳,曰柔曰刚。幽显既位,寒暑弛张。生生化化,品物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