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阳光海岸十多里远的近海处，有个天然风光的小岛，叫做静月岛，这岛俯瞰呈弯月状，月儿弯处向着内陆，背面山壁峭立，林木茂盛，是一处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观，解放前只有外国人在上面建过一些小洋楼，早年政府没开发时，又卖了几块地皮给本地和国内一些大开发商自主开发，所以政府能够开发的公共游览区域并不多。
大抵是月儿两头的码头周边，有一些商铺和旅游街，中间海水平静的天然码头，反而给开发商们辟做集团内部用了，围绕着月亮中部最好的观景台，也略有一些高端会所和私人庭园，只是那些都与普通百姓无关。
来都来了，黎若便提议去静月岛上逛逛，他们可以在那里吃中饭。静月岛上的旅游街特色小吃倒是不少，至少比这海滩边只有凉皮和烤红薯的种类要丰富些。
赵寒阳听到她说静月岛，终于有了反应。
“静月岛？”
“这个你知道？奇怪，没听过阳光海岸，却知道静月岛，静月岛没什么名声的。”
“大概是吧，”赵寒阳回忆着，“我小叔最近要从国外回来，说是就住这里。”
“噢，是吗？”黎若第一次听他说起家里的事，不由有几分好奇。
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缄口不言了。
“寒阳哥哥，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我想听。”
“嗯。”
两人拉着手去买了船票，那是渡海的快艇，等了半小时只有他们两人，也只好载着这两人发船了。
白色尖长的快艇，一艘能坐六七个人，两个人坐在船尾，船嗖地飙了出去，激起两侧的浪花泛着白沫翻飞起来，，伴随着马达声，拍击声，黎若伸手去压那激射的白浪，张开五指，水花就从她指间飙出，偶有水滴喷到脸上，身上，分外有趣。
赵寒阳就在这样的涛声里，给她讲他家的事。
“你知道赵氏集团吧。赵氏的创立人是我爷爷，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小姑移居国外多年，我也没有见过。那三个儿子，我大伯，我爸，他排行老二，我小叔，其中我大伯和我爸爸年纪相近，我小叔比我爸小十八岁，是我爷爷的晚来子，他不是我奶奶生的，我奶奶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黎若目不转睛听着，她爸爸也有小三，可是赵家那位应该不算小三，赵爷爷的原配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嗯，他不是小三的孩子，我爷爷娶了那个女人做续弦。”有一颗海水溅进他眼睛，赵寒阳眯了眯眼，正午的阳光分外炽烈，然而配上凉爽的海风，清凉的海水一起享用，竟然格外舒适。
“虽然她跟我大伯一样大，而且脾气也不怎么样……说说我家里吧，除了我小叔在国外念书还没回来以外，我爸和我大伯一样，都在我爷爷的集团里，他们俩管的主要是教育、地产、娱乐部门。我小叔回来的话，爷爷应该会把投融资部分交给他。”
“我爸和我妈是学生时代的同学，但我爸毕业以后，和另外一个女人，我爷爷安排的女人，门当户对，他们结婚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黎若的神色，果然有点吃惊。
她的额发被海风吹得凌乱，胸前的荷叶领子翻起来盖住了脖子，玩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来，专注地望着他听他讲话。
只是他要讲的内容，却并不是那么让她开心。
赵寒阳暗叹了一口气，总是要告诉她的，他便强迫自己无视黎若神色，娓娓道来自己的身世。
“我爸和那个女人结婚之后，依然和我妈来往，但是他怕被我爷爷知道，也怕被那个女人知道，他瞒得很好，以至于连我都不告诉，他和我妈总是在我上学的时候见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甚至有邻居见了他爸爸出入他家的旧院子，那是他外公住过的老房子，他们在他面前议论他妈妈是个婊子，赵寒阳还为此打伤了邻居的脸。
尽管妈妈事后带着他跟人家赔礼道歉，一个巷子里住着的人家，不说有交情也是抬头低头许多年，那些人没有再在他面前乱讲过。
只是看他的眼神，明白讲述着：你就是个野种。
那轻蔑的目光，很多年他都不能忘记，所以后来他爸爸来接他的时候，他没有很高兴，但是却要求爸爸光明正大地娶妈妈。
赵正平本就打算这么做，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些人看到他们家结婚的排场，再一打听，所有人态度都变了。
赵寒阳再也没有回过那条巷子，但他不会忘记，他的邻居。
那是社会给他上的第一课。
赵寒阳回忆了一会往事，便看见黎若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他。
鼓励似地说道：“我不喜欢小三，但是我喜欢你。”
赵爸爸赵妈妈的事情，她无法评价。但她很确定，这些和眼前的少年，都没有半点关系。
就像她也是一场家庭纷争的牺牲者而已。
她的爸爸不要她，他的爸爸也曾经不要他。
他们两个多么相像。
“后来我爸的那个妻子，一直生不出孩子，我爷爷也恼火了，他让人带那个女人去医院看，结果除了查出来她无法生育，还查出了她的绝症。”
黎若小小地抽了一口气。
“后来那个女人走了，我爸顺利成章接我和我妈回家，我爷爷原本厌恶一切像我妈这样没有背景的人混入赵家，他认为这种女人，都是冲着我们家的钱来的。”
船到了，赵寒阳先上岸，略过开船的汉子，接过黎若的手把她扶上岸。
“那后来呢。”
静月岛果然幽僻安静，码头往里走，涂着白色中轴线的大马路延伸到不远处便分岔开来，远处树木成荫，郁郁葱葱，青翠掩映间几幢洋房露出精致的屋檐和厚重的石壁。
这一块儿还是外国人修的，中间位置最好那部分，外国人当时几个国家没划分好地盘，争了几年没有修葺，最后落到了国内资本家手上。
两人往里走，马路分叉口有路标。
一边是森林公园，一边是静月古街。
说是古街，也就一百来年吧，不过她们要吃东西的地方就在古街。
两人确定了方位，就往净月古街的方向走去。
赵寒阳继续说：“爷爷很反对我妈妈，这从他第一次听说我爸爸和我妈妈交往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我爸爸还在读书。这件事使他再也不想让他的孩子在国内读书，所以他就把我姑姑和我小叔都送去国外。”
“不过后来，他看到了我。”
“嗯……”难道老人家也看颜值的？不过钟灵毓秀的孩子谁不喜欢？
赵寒阳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爷爷认为，我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另一个让他这么认为的，是我小叔。”
“噢，所以爷爷就接受了你和阿姨。”
“是的。”
静月古街是一条西式风情街，西班牙、法式、意式建筑的精华在此融汇交萃，多年过去，这里已经不再有当年的人物，政府把这些建筑租出去，开发了各种咖啡馆、酒吧、茶铺、餐厅，当然也有卖小玩意的、搞艺术展览的、还有些新奇特的店铺，总体来说，商业化得十分彻底，除了建筑形式和国内大部分古街的纯中式风格不一样之外，内里的消费项目相去不远。
看在赵寒阳没来过的份上，黎若带他走了一圈古街，现在她知道他为什么没来过了。
“他们结婚以后，我觉得我就像一个局外人，我爸好不容易和我妈在一起，他觉得我是个累赘，总是占据我妈的精力。”
赵寒阳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他爸如果这么爱他妈妈，当年为什么不力排众难和她在一起？当然还是因为，有比他妈妈更重要的东西，在左右他爸的选择。
这种爱，也配称为真爱？
“那阿姨呢？阿姨对你好吗？”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她对我爸言听计从。”赵寒阳该说的都说完了，“走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两人决定了去吃新加坡菜，黎若就飞奔到旁边去买奶茶，那些咖啡茶水她都喝不惯，对于黎若来说，甜甜的糖精和雪顶冰淇淋才是刺激她味蕾的最爱。
“你要什么？”她点了一个梦幻雪顶红豆奶茶，加了一份布丁，又回头问赵寒阳。
赵寒阳拒绝了，他连奶茶都喝不惯，他只喝白开水。
两个人在餐厅坐下来，中午人挺少的，大概是暑假过完，来游玩的学生也没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坐着，各自相距很远地在小桌上聊天。
点好菜以后，服务生离开了。
赵寒阳垂目，他家里这一团乱麻，对他来说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勇气跟黎若讲。
他知道这个女孩会理解他的。
黎若踢踢他的脚尖，“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不要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哇。”
赵寒阳笑了笑，那种坚冰融化的笑意又一次灼了黎若的眼。
他仿佛已经从那种冰冷脆弱的心情中走出来了，抬起头又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好少年。
他问：“你和你爸爸怎么了？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