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轩内,沈清妩再次连输三局后,终于心服口服,向夏侯瑾萱拱手投降:“古人云:‘术业有专攻’,实在诚不我欺,今后我再也不拿棋盘了。”
夏侯瑾萱抿嘴一笑:“姐姐的琴、书、画堪称三绝,妹妹望尘莫及。至于这棋嘛,本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输了也没什么,姐姐不必在意。”
沈清妩趴在棋盘上,有气无力:“赵成熠这个混蛋,平日里都是故意放水让我赢的,也太瞧不起人了!”
夏侯瑾萱望着她唉声叹气的样子,说:“几日相处下来,姐姐与我原先想象中,倒是有很大不同。”
沈清妩一抬头,有些俏皮地问:“怎么啦?”
夏侯瑾萱回:“原本以为姐姐是秀外慧中,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如今看来,倒有些像活泼可爱的孩童那般天真无邪。”
沈清妩正襟危坐,又努一下嘴,说:“殿下常说我没有一位王妃应有的样子。”
夏侯瑾萱道:“依我看,殿下颇是喜欢姐姐这天真烂漫的样子呢!”
被几句话一哄,沈清妩又高兴起来,拉着夏侯瑾萱的手:“瑾萱,你可真是个好人,我太喜欢你了!”末了,又补上一句:“殿下也会喜欢你的。”
夏侯瑾萱回握住她的手,笑而不语。
这日,赵成熠下朝回来,直接进了明月轩,在塌上躺下,顺带抱了沈清妩在怀里,不住叫苦:“今日这朝会,真是要了老命了!”
原本,沈清妩正与夏侯瑾萱品评张舫所作的那幅《仕女簪花图》,赵成熠这样直接进来,与她旁若无人地亲昵,不由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望了夏侯瑾萱一眼,见她也是一脸尴尬,忙从赵成熠怀里挣脱出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襟,说:“殿下不能起来好好说话吗?”
赵成熠又将她拉回自己怀里,抱着不肯撒手,大吐苦水:“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那叫一个唾沫横飞,杀人于无形,你的殿下我能安然无恙回来,真是险中又险呐!”
沈清妩红着脸,小声道:“殿下,瑾萱还在呢,你……你不要……”
赵成熠冷冷望夏侯瑾萱一眼,问:“夏侯孺人还有事吗?”
见他夫妻二人情意绵绵,夏侯瑾萱施了一礼,识趣地退下了。
待夏侯瑾萱离开,沈清妩狠狠踹赵成熠一下:“往后殿下再如此冷待瑾萱,就不要来这明月轩了。”
赵成熠做出吃痛的样子,闷哼一声,扶额叹息:“你这个楚王妃,还真是大度得很啊!”
沈清妩忽然一本正经地道:“瑾萱也是被迫背井离乡,来到南楚和亲的,她哪有什么错?身不由己罢了!殿下既然娶了她,就应当善待她。”
赵成熠一挑眉:“被迫?她告诉你的?”
沈清妩点头:“是啊,怎么了?”
赵成熠将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话咽下,摇摇头:“没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沈清妩问:“殿下方才想说什么?今日朝堂之上怎么了?”
今日上朝,镇国大将军齐汝与摄政王赵明德联合启奏,参太子赵成钰纵容属下强抢民女,霸占良田,有管教不力,知而不报之罪,应当收回太子印玺,幽禁东宫静思己过。
赵成钰拒不认罪,指齐汝与赵明德蓄意中伤,居心不轨,应当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双方当朝雄辩,骂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六亲不认。
文景帝震怒,指责他们不成体统,失礼于圣前,当即处罚参与对骂的一应朝臣,各领四十板子。包括镇国大将军齐汝、摄政王赵明德、太子赵成钰在内,今日朝上一半以上官员,都因此事受罚,一个个瘸着腿下朝去了。
散朝时的场面,那叫一个啼笑皆非,忍俊不禁呐!
沈清妩乖乖任他抱着,耐心听完来龙去脉,须臾,一脸认真地发问:“那殿下是如何全身而退,置身事外的呢?”
赵成熠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狡黠:“装聋作哑,冷眼作壁上观,方才逃过一劫。”
沈清妩顿时泄了气:“就这样啊?”
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段呢!
他答得倒是坦然:“就这样啊!要不然呢?”
沈清妩道:“以往,太子处处针对殿下,今日有镇国大将军与摄政王出头,殿下何不趁势将泗河行宫之事上报,再坐实一桩太子的恶行呢?”
赵成熠笑:“一则,今日朝上,齐汝与赵明德合参太子是真,但双方当朝激辩,并未坐实太子的罪名;二则,行宫一事,如今至多证明与高后有关,太子并未直接参与其中,贸然在此事上做文章,不仅扳不倒太子,反会打草惊蛇;三则,朝堂之事,并非这么简单,有时,静观其变,或许才是制敌的上上之策。”
沈清妩答:“哦!”
他等她问下去,等了很久,她竟然没有追问,他有些奇怪:“怎么不问我接下来有何打算?”
她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回:“既然殿下并未被此事牵连,那我就放心啦,至于朝堂斗争之事,实在太过复杂,臣妾一介女流之辈,懒得关心。”
说完,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不发一言。
虽她如是说,赵成熠依旧极有耐心解释下去:“镇国大将军与摄政王是敌是友,目前尚不清楚,在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我们不能贸然向其交底。今日之事,焉知不是太子与他二人设局,引我上钩?我心中已有对策,自会找机会试探他二人,倘若他们当真与太子水火不容,那自然是我们的盟友,可若情况并非如此,还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这几日,你安心留在府内,轻易不要出门,以免被此事牵连……”
他犹在细细叮嘱,耳边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
赵成熠哭笑不得。正与她说如此重要的大事,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实在是心大啊!
她睡着时,小巧秀气的眉蹙成一团,双睫微微颤动,樱唇紧紧抿成一线,像个孩子一样,乖顺地窝在他的怀里。
小心翼翼替她盖上锦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赵成熠起身,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思量片刻,书信一封,交给赵岩:“亲自送到朗世杰手中,不得有误。”
赵岩得令退下,赵成熠孤身伫立在窗前,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