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十月一放假期间，我偷偷甩掉衣学灵去县城见了达子，他被县城另一所学校的学生打破了头，这种事并不稀有，达子的头也不是第一次被打破。
对方带头的是一个叫潘风泽的男生，我们以前也是小学同学，只是那家伙在五年级的时候转学走掉了，他的个头很高，有一些驼背，所以一开始时达子总是喊他潘驼背，然后两个人就打在一起，我们虽然没有在一个中学，可在一个小县城里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达子和他走到一起，两个人就会变成蓄势待发的斗牛一样，如果没有人阻拦，那么一定演变成一场战斗，后来风泽烫了爆炸头，远处看去就像个大刺猬，达子就把对风泽的称呼从潘驼背变成了拔丝潘，这严重的刺激到风泽的虚荣心，两个人打的更是热火朝天。
二年级时，我们上一届的学生还在的时候，有一个叫柳般若的女生，她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当时般若的容貌在我的心里可是惊为天人，比很多大明星都好看，不过，除了长相以外，她没有其它的优点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样样俱全，学习成绩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们班吴老二考试时还会写上自己的姓名，人家柳般若连名字都懒得写，听说她的中考成绩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零分。
小学时，我和风泽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因为达子的缘故，才和他走到了对立面。风泽从小就是个霸道的人，不论什么事，他都想让自己的方法成为实施方案，所有人都要以他为主，太阳都要围着他转。他还喜欢追求，别人有的东西，他也要有，而且还要比那个人的好，他总想让自己成为最出众的那一个，当然，他所有的追求，都要把学习除外。
不要看般若的成绩很差，作风也不好，可是喜欢她的人却是很多的，而另外一所学校的风泽也成为了般若的追求者之一，因此，新仇加旧恨，达子和风泽的战争更加激烈了，今天你把我打一顿，明天我把你打一顿，你来我往不停不休。
我问过达子：你不是喜欢衣学灵吗？为什么还要因为般若去和拔丝潘打架呢？
达子不屑的反问我：你不也上手了吗？
我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学校的校花，被别的学校的人给抢走，尤其是拔丝潘。
达子双手合十，笑着回复我：阿弥陀佛，老衲和施主一样的想法。
说实话，那时候我并没有相信达子的想法和我一样，我认为他是花心大萝卜，喜欢衣学灵的同时也爱慕着般若，可现在我才知道，他的想法的确就是那样，没有骗我，反而是我在爱慕着般若，般若在我的心中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只是她的缺点太多，所以这尊女神并不完美，她有女神的外表，没有女神的灵魂，这并不是我所真正追求的。
我到县城时，达子已经在医院擦拭了伤口，并上了药，本来就很短的头发又被医生剃光了一部分，一块白色的医疗药布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哪里。
张脸，张扬，杨旭，王征四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子上，医生和达子也正好从诊室里走出来，还不忘记叮嘱着达子：“以后别打架了，你这头可不是铁的。”
“我知道我知道……”达子勉强的笑着回复李医生。
“哎？木子，你怎么来了？”李医生一回头，正好看到走过来的我，我想躲开都来不及了。
我很镇定的说：我来瞧病人的。
李阿姨根本就不信我的话，指着我何达子，有叮嘱道：你们俩，可不准去打架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达子和我异口同声，用同样的表情回复着李阿姨。
李阿姨，恨铁不成钢的瞥了我们两个一眼，又对我说：你妈身体不好，别气她啊。
“嗯。”我点头答应。
摆脱李阿姨后，我们六个人打车直奔县城网吧。
“加我一个人，能打得过吗？”
“刚才就我一个人。”达子坐在副驾驶，回过头向我解释：“而且他偷袭我，拔丝潘那个王八蛋在身后给了我一板砖，打完就跑了。”
“他在网吧吗，不会跑了吧。”王征坐在我旁边说道。
“放心吧，我大话二转了，他肯定着急想把等级超过我，绝对在。”达子十分确信的说，然后又回过头来对我说：木哥，你一会儿悠着点，你打架容易下死手，别闹出人命来。
听到达子的话，坐在他旁边开车的出租车司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道：你们小孩子过家家，还挺好玩。
“好玩？”达子一巴掌扇在了司机的脸上，车子很快停在了路边。
司机大哥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被一个中学生打了一巴掌，那说出去还得了，脸都丢到姥姥家了。我们几个迅速下了车站在那里看着也下了车的司机大哥，头顶冒烟的司机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根棒球棍，骂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话就向达子抡了过去，达子身手还是很敏捷的，如果那一下被打到，估计他要剃光头才能敷药了。
我和王征见司机打空了，扑上去就对着司机用力踹，那司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正年轻力壮，反手一挥，一棒子不偏不倚打在了我的耳朵上，我感觉春节的炮仗在耳边炸裂了一般，嗡嗡嗡的直响，头顶瞬间燃起了怒火，拣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要像司机砸去，忽然，一只大手在我上方握住了我要挥出去的手，那块石头落地差点砸了我自己的脚，我回头看去，一个高出我半个头，足足有一米九，身穿西装的壮汉站在我身旁，我用力挣脱开来。
怒火冲天，但是面对这样的选手，我觉得我真的打不过啊，我向后退了两步，那壮汉在我身旁走过，几下子就支开了王征达子和司机的战斗。
这时，有人用手指在我背后戳了戳我的胳膊，我心中恍惚了一下，快速回过头去，真的是唐朵。
“老大，别打架。”唐朵看着我说道，那声音…………反正我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内疚。
不远处停着每天都来接送唐朵的那辆黑色奔驰，驾驶座的车门还敞开着，我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壮汉是每天都来接唐朵回家的司机嘛！虽然知道这个司机很壮，没想到还很高，我转过身看达子和王征，他们两个看来没吃亏，那个司机手里握着的棒球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看到那壮汉司机从衣服里拿出来一个证件，红色的，在司机大哥的面前停留了几秒就我听塞进了衣服里，那司机很不服气，但是又很怕眼前的这个壮汉，狠狠的瞅了我们一眼，就开着车灰溜溜的走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盯着唐朵那双眼睛问她。
她没有回答我，却看着我流血的耳朵，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对我说道：“耳朵。”
我这时才感觉到耳朵那里很疼，好像还有液体流了下来，我伸手摸了摸，是血，这时，唐朵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纸巾，想要给我擦拭，这怎么好意思呢，周围有好多人在看着我们，我能让一个小姑娘给我擦伤口？当然不能，我把她已经伸到我耳朵附近的手拦了下来，用手在流血的地方胡乱的擦了擦，龇牙咧嘴的冲着唐朵笑了笑。
这时，张脸和张扬两兄弟的出租车从另一个方向开了过来，蹭蹭的跑下来问达子：你们这是怎么了？出车祸了？
“滚，关键时候永远看不到你的存在。”达子坐在地上大骂道。
此时壮汉也对达子和王征训斥完毕，转身来走到我身边，我微微抬头看着他，如果不是怒火攻心壮了胆，否则这么高的个子真是恐怖。
“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壮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依然很威武霸气。
没等我说话，那壮汉就对唐朵很温柔的说道：“红豆，我们走吧，你父亲等了很久了。”
唐朵擦纸巾塞进我的手里，转身哥壮汉离开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车子向南开去，越走越远，别的我不清楚，可我知道，我不喜欢向南开的车子。
周围的人，随着唐朵和壮汉的离开也全部散了，达子站在我身旁观察着我受伤的耳朵，他刚要伸手去碰，被我一下子打开了。
“你们没吃亏吧？”我问达子。
“就你吃亏了。”达子肯定的说道，还想要研究我的耳朵，：“走吧，找李阿姨去。”
我断然拒绝，我绝对不要让李阿姨看到我受伤，才叮嘱我们不要打架，十几分钟就折回去包扎伤口，李阿姨不得气哭？而且李阿姨知道我打架，就等同于我妈也知道了，我妈要是知道了就会生气，她生气就会心脏不舒服，她不舒服我们全家都跟着一起心疼。
而且，我自己的伤口我自己最清楚，虽然流血了，却不是耳朵里面受伤，问题不大，把血才干净过两天就没事了…………等等，张脸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对张脸本来就有很大的意见，关键时刻掉链子更是不可饶恕。
张脸和张扬两个人坐另一辆出租车，半路上没有发现我们停车，而是一路到了网吧，在网吧又没发现我们，还差点被风泽打一顿，然后打车回来找我们的时候才在半路看到这里围了一群人，一看，竟然是达子我们在这里和出租车司机打了起来。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真?猪队友。”我一边走，一边说道。
张脸在一旁嘿嘿的笑着，一点不生气，反而问我：“你们是怎么和出租车打起来了的？这可真神奇。”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说道：神奇，你还神奇，你词语用得也很神奇啊。
达子和王征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我也笑了，的确很神奇，我们明明是去核风泽打架的，人没见到，硬是和出租车钢了起来，我还被打了一棒子，更神奇的是，这俩猪队友还去风泽那里送人头，被人追着跑出来的。
“真是丢脸，哈哈哈……”达子一边大笑，一边自嘲。
“不过，那个司机真的嘴欠。”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风也知道了，能笑话我一辈子。”达子说道。
“对了，你们俩……为什么这么怕那个女医生呢？”王征不解的问道。
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那可就远喽。
我和达子虽然叫李医生为阿姨，可李医生的年龄却比我妈都大二十二岁呢，如果不是同一个村子，又沾一些亲戚得缘故，我叫她奶奶都不过分了。九十年代初的唐山迁西是真的穷，谁家里有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的话，那他就成了村子最拽崽了，那绝对村里首富，我妈对衣学灵和我说，她嫁给我爸的时候，我们家里唯一的大件就是一盏暖水壶，还是我二大爷当兵退伍时留给我爸的，所以她看到宋丹丹小品《懒汉相亲》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话题扯远了。我之前说过，那时候迁西的医疗机构也很差劲，有急病的话就是一件要命的事，所以生孩子就成了最能夺走女人性命的大事，不过因为生孩子死人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计划生育时培育出了很多乡村中医，他们包揽了村里所有人的大病小疾，也包括接生，李医生就是负责我们村子和前后两个村子的女医生，我就是李医生接生的，达子也是，还有衣学灵，班长柳婷，我们这个年龄段有很多都是李医生接生出来的，她从我们出生那一刻到现在，几乎等于是看我们长大的，所以对我们有一种奇妙的感情，我们对她也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尊重，而且李医生在我们村子口碑很好，我妈妈又和她很聊得来，所以我才会顾忌李医生。中医这个职业很特殊，虽然现在有了规定，六十岁可以退休，也可以推迟到六十五岁，但实际上，中医根本就没有退休年龄，资格越老，名声越大，就越值钱，所以县医院在一楼设立了一处小门诊，李医生就在那里负责给闻名而来的人看一些简单的病症，尤其是妇科病最多，擦伤划伤的包扎也不少。而达子和我可不止一次来她这里包扎伤口了，尽管不是因为打架，淘气所致，李医生也会给予批评。
说到这里，我还想提一下当年那个救了我妈妈命的男医生。我长大后，听人说起过，那个医生没有资格证书，又喜欢喝酒，胆子还很大，自己完全不掌握的行医技巧都敢尝试，我妈妈的阑尾炎手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可是连一把正经的手术刀都没有，就敢在我妈妈肚子上开了口，这不是赌博吗？可尽管他是在拿我妈妈的命赌博，我父亲依然感激他，毕竟在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他就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将一条生命在阎王手里夺了回来，让一个家庭再次拥有希望，我不反对父亲对他的感激，只是我的看法有些异类，如果当时他像医院的医生一样，用自己的医术不符合病例的情况，来拒绝给我妈妈动手术的话，我们也没有理由责怪他，他也不必承担赌博失败的后果，所以我感激他能够放胆去赌，可同样，我又恨他拿我妈妈的命去赌博，竟敢拿我妈的命去赌博，我妈的命，是你能拿来赌的吗？
那次手术没过一年，他就在另一场私自动刀的手术中出了事，进了监狱，所以出现了两种情况，有人骂他，有人爱他，站在什么样的角度说什么样的话，所以天下没有真理，只是针对。
我妈的阑尾炎手术也没有做好，留下了后遗症，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稍微不合适，冷点、热点都会疼，真的疼起来时，都能在炕上打滚，嗷嗷直叫。阑尾炎手术很少有做第二次的，所以第一次阑尾炎手术非常重要，如果做不好，就要做第二次，而同一个人做两次阑尾炎手术的死亡率很高。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小，知道的事却很多么，玉莹？”我看了看她，她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抽出一支烟点燃，捂住胸口，轻轻的吸了一口，感觉身体放松了很多，于是接着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所有的懂得，都来自于现实，不想懂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