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莘瞒着全家参加遴选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一旦入选,就要面对父亲的质询。然而曹安的反应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他没有怒不可遏,反而摆半山亭依溪水设下茶局,叫女儿前来“小叙”,仿佛平日相处一般无二。
“父亲。”曹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候曹安,若曹安大怒,她倒是有对策,这般平和,到叫她看不透。
“檀儿,你看这琅州山水如何?”曹安开口却是提及风景。
“甚美。”曹莘顺着父亲的话说,
“那琅州男儿?”
“父亲......,这如何是女儿能开口的?”曹莘到底是闺阁女子,如何能言及男子?
“依为父看,琅州山水甲天下,琅州男儿冠古今,只可惜不入你“当世檀姬”之眼,更留不住你的心。”
“父亲以为女儿是贪慕汴京繁华,皇子府内富贵,才参加遴选?”曹莘抠住袖口双面绣的银蝶,抿唇道。
“若是另有隐情,你如今就在这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曹安年近五旬,怎么也不愿独生女儿远赴汴京,这几日鬓角愈发染上白霜。
“女儿是为家族计,我曹氏在琅州也算有些田产人望,可本家无男丁,连叔伯兄弟也未有一个,再远些又不与我等一条心。女儿既生为本家女,若能高嫁王府,也算为曹氏觅得靠山。”曹莘垂下眼眸,将面目隐在乌发之后。
“檀儿,你确实本家独女,曹氏一门牵系在你身上,为父不用你高攀王府。只要你愿,琅州有的是好男儿愿意上门提亲,或提请刺史大人,你可立女户,过继或招赘也由你,自掌家门。”曹安一向偏疼这个女儿,早有把家业托付给她之意。
“父亲,商户人家无子可传,再不然家中有女科举举子方才立女户,我曹氏虽非大富大贵,也可称书香门第,立女户成何体统?”曹莘是真没思量过这条路,“再者女儿的性子父亲最是清楚,我如何稳得住旁系兄弟?如何能平息族内纷争?”
“檀儿,你娘外任为官,你是在为父身边长大,你所思所想,不必瞒也瞒不过我。”
“女儿句句所言皆是真心。”
“你只道可还是念着赵王殿下?”曹安见旁敲侧击无用,于是直言相问。
“父亲莫要乱讲。”曹莘闻言一怔。
“你若是因倾慕赵王,便该知道此去不定入赵王府,入府也不过淑女,生下子女顶天也止于孺人,赵王总要迎正妃,两侧妃都有人。你若是因曹氏一族,那便当作是孝心,称病推了入京。”曹安当然不会让女儿称病蒙骗皇家,那是大罪,但激一激女儿让她吐露真心到无不可。
“父亲糊涂,称病隐瞒皇家是大罪!”曹莘果然中计,“我为皇家人已是定局,无可更改。”
“左右以庶女充嫡女遴选也是大罪,皇家未必会信是你独断专行参加遴选。”曹安掷下惊人一语。
“什,什么庶女?”曹莘不解其意。
“你非夫人骨肉,生母乃并州勾栏“艳杨柳”,早年是我外室,得病死了。你是我独女,为你承家计瞒下此时将你充作嫡女教养。我朝嫡庶虽不及前朝分明,可你无记名嫡女文书,遴选时未言及生母,已是犯下欺瞒之罪。日后发作起来,也要祸及曹家!”曹安将隐瞒了二十年的真相和盘托出。
“父亲何苦为阻止女儿遴选而污蔑母亲名誉?污蔑自身名誉。”曹莘不敢相信父亲口中所谓“真相”。
“夫人已辞官归家,正在半路,你若不信,尽可去问她。”曹安言必将盏中冷茶吃尽,转身离去。
曹莘愣在当场,她无忧无虑活了二十年,行规矩步,孝顺父母,美名在外。为此一次因心中那人自己做主参加遴选,怎的迁出如此荒唐身世?沦为勾栏外室之女?她合该问问母亲,母亲一向是最疼她的,绝不伙同父亲骗她。是的,她要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