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父亲，还是我，都无意使你伤心。”母亲李舒，或者说方才升格为嫡母的李舒肯定父亲自己的身世说，这彻底粉碎曹莘的希望，这位卸任县令刚刚回府就被女儿拉去询问，舟车劳顿却在听闻她的问题后被一扫而空，这位纱冠束发的父母官怀着不忍倾诉真相。
“我那年考女科举，自知若有幸登科，便无从诞育儿女，你父与“艳杨柳”有互相有意，我便想着成全他们。若是别家登科之女，是决计不许家中有妾，或外有外室。后来你亲娘福薄，好容易有了你，却身子娇弱，郎中讲时日不久。我与她并你父合计，假称自己有孕，还告了假。你亲娘果然生下你便撒手人寰，你自此算作我的女儿。”
“如此而言，女儿擅自作主参与遴选当真犯了大错。”曹莘当即跪在母亲面前，“女儿遴选已是定局，可如今迁出这桩事，正如父亲所言，来日发作，我曹氏一门危矣。为今之计，称病是万万不可，女儿......”
“你若敢言以死谢罪，我定不饶你。”李舒虽常年在外为官，却对这个非自己亲生的女儿甚为了解，关怀备至。自然知晓此等局面下，这孩子会冒出什么极端念头来了结。“你原是不知情，责任也不在，若怪也怪我与你父亲瞒着你，怎能由你胡乱担下？再者我夫妻人到这个年岁，膝下只你一女，你若真如此行事，才是不孝。”
“是女儿想差了。”曹莘自知方才钻牛角尖了，于是连忙请罪，“可事到如今......”
“如今再讲你记名嫡女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叫州府觉察反而做实，只能将错就错。”李舒多年为一地父母官，自然是个有主意的。
“这......”
“能瞒一日是一日，州府也罢，王府也罢，无人提举也不会刻意查过，你若入王府，寥寥终身，此事自然过去。的宠有了子女，那此事更微不足道，皇家到底重子嗣。”李舒对女儿晓以利害。
“母亲赞同女儿入王府？”曹莘惊讶。
“赞同又如何，不赞同又如何？儿女债是前世债，你自选自路，做母亲的，规劝不及唯有赞同，愿你前程似锦。你父亲不允你参与遴选，无非心疼你，怕你如高门贵府受委屈，若是多年无宠，岂不辜负，可惜了这大好年华。”李舒道，“你跟为母照实讲，可是与赵王有关？”
“嗯。”在母亲面前，自然比父亲面前放的开，曹莘微微红脸点头道。
“也好，为寻心上人奋力一搏不算傻事，若有幸入赵王府也不负你一片痴心。”李舒心中有数了，“你父亲那里我去说，这女户断断立不得，太难了。女科举.......”
“女科举如何？”曹莘追问。
“檀儿可知为娘何故辞官？”李舒不答反问。
“女儿不知。”
“我出身书香，充作男儿教养，有心报国。然高中榜眼，二十余年勤勤恳恳，不过从县丞升任知县，此次归家不啻失意而归。为娘不愿你重蹈覆辙，女科举纵是天纵奇才，朝廷也只当你是他家未过门女，不会委以重任。凡女科举五十一年，为宰辅者不过凤栖梧一人，她也饮恨而终。”李舒越说越激动，险些带翻桌上杯盏。
“你能钟情未必不是好事，总强过为母报国无门。”李舒抚着女儿肩膀，极尽慈爱。
曹莘看着李舒，她不过四旬，却显初老之态，为一县百姓劳心劳力，每次吏部评官皆是良品上等之上，只因女儿身不得升迁。她眼中充斥不得志之愤慨，又如烈火熊熊燃烧，却又凄婉无奈。另有慈母情深，对女儿的殷切期盼，心头百感交集，她虽非自己生母，胜似生母，于是双膝一弯，跪下道：“曹莘感念养恩，母亲便是曹莘亲娘。”重重叩下，钗环散落一地。
曹莘这三叩首，李舒接了，这是她的女儿，她又如何接不得？只愿女儿心事顺遂，人生无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