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干涸的河道似乎很长,祁磷和君子走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看到尽头。途中君子在河道边的树林中捉到了一只雉鸡,同样因为没有火种,拔毛开膛破肚后一人一狗将其生食了下去。
祁磷边走边深呼吸,想尽快的将口中的血腥气呼出去。
君子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不时的低头啃些地上的雪,口中的血腥味比祁磷消散的还要快。
祁磷更在意的是这河道中的阵法,看起来无边无际,但除了对灵气失控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威胁。大陆能布置出这种阵法的大有人在,但能让这阵法绵延一整条河道的人,祁磷听说过的人里面绝不会超过十个。
这就是祁磷难以决断的地方,这阵法究竟是何时所布,针对的究竟是谁?
如果只是前人留下的还好,若不是,若是专门针对自己的,这种手段的人物,自己是万万无法抵挡的。可是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当初若不入阵,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已经误入,退肯定是退不出去了,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视线的尽头,河道依旧,只是河道中央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点,在雪的白色映衬下很显眼。
祁磷的心里却平静了许多,与其一直置身于不可预知的危险中,莫不如这危险早点到来。不论远处的那个黑点是人是物,终究算是这阵法中的一点变数。他之所以平静,也就是想在看清这变数后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让自己尽可能的少付出些代价。
远处的黑点越来越近,渐渐有了具体的形象。
一张乌木的短案,后面盘腿坐着一个一袭黑衣的人。
祁磷没有速度上的明显变化,依旧迈着自己节奏的步子,不紧不慢。
黑衣人似乎在读一本什么书,读的很是认真,时不时的点点头或摇摇头,长吁短叹一番。
他看到了祁磷和君子,却没有在意,将案上的书翻过一页,便陷入了沉思。
直到祁磷走到距离他不足十丈时停住了脚步,他才抬起头,把目光从书上挪开,看向雪地上蹒跚而来的这一人一狗。
狗的毛色太白,几乎融到了雪地的白色中。
人却不同,站的笔直,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幽蓝的剑。
黑衣人起身,冲着祁磷施礼,''在下伏凡尘,奉命在此观雪读书,不知道友何故会来此地?''
打量了一眼这个一袭黑衣眉眼俊俏之极的读书人,祁磷平静的答道,''我去北边。''
祁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黑衣读书人点点头,走到祁磷身前,''看你这衣饰定是仙居山的弟子,可仙居山弟子断然不会踏足到山后大魏的境内,前夜仙居山的笛声可是为你而响?''
祁磷微微一怔,看来那笛声传出的足够远,而且这个叫伏凡尘的家伙并不是现在才出现在这里的,至少笛声想起的那夜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祁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伏凡尘叹了口气,感慨道,''那笛声多少年都不曾响起了,我本以为仙居山有什么大事发生,没想到只是为了你?可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值得仙居山响笛的本钱,我很好奇!''
祁磷笑了笑,''我也很好奇,伏道友怎么会有这一头茂密的黑发?''
''我为何不可有黑发?''伏凡尘疑惑道。
''这里已是北魏,不是说那座寺庙的疆域还要远大于国土吗?怎么会有和尚之外的修士呢?''祁磷道。
伏凡尘看了看祁磷,略有歉意的说道,''大陆本就教派林立,你西周也不是只有你仙居山一门一派,何况我大魏,东西七千里,南北三千里,冠绝大陆的这片河山,不能只躲在那座寺庙的羽翼之下吧!当然,潭拓寺久负盛名,域外之人难免一叶障目,踏入我大魏境内第一想目睹的必然是佛法无边,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并非僧侣,这一点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
祁磷摇摇头,平静的答道,''我只是没想到,河道上这座化繁为简的阵法,竟然不是出自潭拓寺高僧的手笔,这让我有些意外。况且在这等偏辟的地方,能遇到修行者,却不是潭拓寺的高僧,这让我更意外。''
伏凡尘也笑了笑,''世间教化,都是以劝人向善为本,佛法无边和道法精妙本就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修行的法门略有不同,修行的过程也有差异而已,我们称为飞升的,在佛门叫做涅槃,只是换了个说法,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在大魏,得道的不止是高僧,修行者也不一定非要剃度。''
祁磷想了想,点点头,''道理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如今还有谁会认为北魏也是个教派林立的国度呢?就算是北魏人自己,只怕都不会这么想了吧?''
伏凡尘神色一阵暗淡,''你说的没错,所以这几十年来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我就是想等到破境的那一天,向世人证明一下,大魏除了潭拓寺,还有我金水湖畔的凌云门。''
祁磷凛然道,''凌云门?莫不是位列大陆十大遗世古派的凌云门?''
伏凡尘眼神中充满了感激,''难为你年纪轻轻还能知道十大遗世古派,不简单啊?''
''十大遗世古派中当属凌云门的没落最为可惜,想当年凌云门的高妙阵法享誉大陆,门内的仙师也罢弟子也罢,所到之处无不受世人敬仰,只是那已是数千年以前的事了。''祁磷叹口气,''如今只有典籍中有几句惜字如金的注解,早就不似当年了。''
伏凡尘的黑衣无风自动,脸色一阵明暗交织,''原本你能知道凌云门的名号已经不易,我该放你一马,可有上有师命,下有你对凌云门的不屑,我便不能放你走了。''
抬头看了看这张俊俏之极的脸,祁磷顿悟,道,''这处河道干涸,这片人迹罕至,莫非都是拜你们凌云门所赐?你压根就没有想过放我是不是?''
伏凡尘没有回答,眼睛却盯着祁磷手中的蓝色落空。
''君子,看来我们是走不出去。''祁磷回头,发现君子已经退到了远处,不解道,''你害怕了?这阵法中我成了普通人,想必他也是一样的,你跑那么远干嘛?''
君子嘶吼道,''他若是一样,他凭什么敢拦住我们?''
祁磷顿了顿,点点头,''是啊!''说着,手中的落空已经刺出,刺向了伏凡尘的内府。
这是普通的一剑,没有灵力加持,自然便是刺空了。
祁磷没有收手,而是连续不断的挥剑,虽然大部分都落空了,但也有几剑还是划破了伏凡尘的黑色衣衫。
伏凡尘只是不断的躲闪和格挡,而他用来格挡的竟然就是手中的那本书。
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一本书,却在格挡的过程中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音,已经挡下了祁磷的十余剑,书本还是完好无损,甚至连一道划痕都看不到。
君子说的没错,阵法中的伏凡尘并没有因为身在其中而变得普通,至少他手中的这本书决没有变普通。
祁磷的剑势更加迅疾,有一剑已经划破了伏凡尘的胳膊,鲜血渗出,将他黑色的衣衫打湿了很长的一道。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伏凡尘却发现,在这柄蓝色法剑的覆盖下,自己竟然没有还手的机会,内府中汹涌澎湃的灵气没有施出的途径,只能被动的躲着对方刺出的一剑又一剑。
看看不断挥剑却脸色如常的祁磷,伏凡尘有些明白了,''你这柄剑有些古怪啊!本想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打发了,没想到你这柄剑竟然单靠剑势就能和我平分秋色。''
''难怪仙居山会因为你响起笛声,你还真不简单啊!''
伏凡尘有他的看法。
祁磷却不管他怎么说怎么想,蓝色落空的剑势更加的凌厉。
不过这一剑伏凡尘却不再躲闪了,他的身周燃起了褐红的火光,一面同样颜色的灵气护盾出现在他的面前,祁磷的这一剑斩在了护盾上,咣的一声巨响,连剑带人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但伏凡尘面前的那面护盾竟然也被斩的支离破碎,随着灵气的飘散消失了。
伏凡尘更加吃惊,这柄剑已经不只是古怪了,简直可以说是神器了。没有灵力加持,单靠普通的剑招就能成势,凭剑势就能斩破灵气护盾,还会怎样变态呢?还要怎样变态才是神器呢?
''仙居山怕就是为了你这柄剑吧?我们凌云门向来以阵法和法器见长,但我的印象中都没有出现过你这柄剑这样变态的法宝。我刚才还纳闷,现在看来,光是这柄剑,那笛声就已经响起的很有必要了。''伏凡尘道。
祁磷跌落在比君子退去的还远一点的地方,嘴角挂着一丝鲜血,但那柄蓝色落空,依旧被他紧紧的攥在手中。
不论这柄剑还有什么妙处,也许如伏凡尘说的堪比神器,或者超越神器都不在话下,但祁磷感受最深的,是这柄剑给自己的自信。
握着他的时候,祁磷就觉得自己不会被打败。
就像这样跌到了远处,只要有这柄剑在,自信就在,倒下了还能擦干血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