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展墨身边本就没有丫鬟伺候,也不习惯丫鬟近身服侍。他摆了摆手,叫人都出去。
屋里出了这么大动静,新妇的盖头也不用挑了,交杯酒也不用喝了,只求明天老爷夫人知道了动静以后能对她们从轻发落吧,屋里丫鬟们对视了几眼,也都知道少爷的脾气,就都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许、叶二人。
叶慕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睛。
她没有意识的这几天也不知有没有人给她擦身子,有的话,她心里膈应,没有的话,她心里也膈应,总归要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身体;况且六月的天气本就燥热难耐,她现在浑身汗津津的,不泡个澡洗洗身子的话着实难受。
可他这一摆手,屋里竟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不像是在宫里的时候,占春她们轮流守在外间听候吩咐,叶慕刚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退到了院外,想叫热水恐怕都没人应声。
她上下牙对着磕了几下几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才刚出了声,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她现在又不是她。
刚才听丑牛的那句话,“我不管你看出了些什么,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要么烂在肚子里,要么,就烂在你玉家上上下下几十口的坟头!”,这么看来,原本该在这里的新妇就是姓玉。
“玉”这个姓可不多见,新妇姓玉,主宾都是武功深厚的练家子,甚至还有铜陵十二卫乔装蛰伏,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叶慕心里已经断定了这是哪里——晋阳秦家,秦风独子的婚礼。
江湖上都传,秦家的家主秦风虽出身微寒却筋骨甚佳,偶然被云游的祀山女道发掘,收为弟子。二十年前,青州翻云岭一役,他不忍天下祸乱、正道倾覆,同天下七十二名门一众豪杰里应外合,杀死沉迷邪道走火入魔的师父祀山女道,而后又创立了如今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生门,在江湖上拥有极高的地位。
可惜她从未见过秦风,但前后一串联,刚才那男子敢贸然进了秦家独子的婚房,叶慕心下一想,他应该就是秦风。
虽然秦风风评甚好,可叶慕知道,秦风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的翻云岭太过遥远暂且不说,她舅舅孟早江这几年来镇守北疆,明里暗里与他打了不少交道,早就发觉他与北赵私下来往甚为密切,只是碍于他在江湖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不能轻易应对,才一直对他十分隐忍。
这次偷偷跑出来,她只告诉占春她们自己是来赴宴的,却没告诉她们自己赴的是什么宴。事实上,她来赴的,就是秦风独子的婚宴。却不曾想,阴差阳错,她赴宴不成,却误打误撞成了主角。
坏处嘛,有。她舅舅去了京城,还不知回没回到北疆,她外祖父总是云游,也不知现在在哪,她在晋阳人生地不熟,没人能帮得了她,她只能自己好好谋划该怎么出去。
好处嘛,也有。她若是来做客的,哪怕秦风不认识她,也会对她处处提防,她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是秦风的主场,她无论如何也溜不进这内院窥得一言片语。可她现在的身份是秦家的儿媳妇,要找点什么可就容易多了。
当然,秦家若果真如外面说的那样父子不和,那对她来说就更好了,毕竟出乱子的时候才最好混水摸鱼。而且看刚刚父子俩的互动,两个人看起来确实不算和睦。
这样想着,她偏头看向许展墨,却不料半空中,倏忽之间,与他探过来的目光遥遥交逢。
屋里静声一片,他是被她磕牙那几下小小的声音吸引过来的,细细碎碎的,但却不轻不重地撕咬着他的耳膜,像在挠痒痒。
他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些什么,出声告诉她:“想要热水洗澡的话,一会儿会有人送来,你坐在这等一下;如果饿的话,可以先吃几块糕饼垫垫肚子,一会儿也会有人送饭来。”
叶慕难免有些讶异,不经意地抬了抬眉毛,也只当他沐浴也需要热水,才跟自己提了一句,琢磨了下,还是说了声谢谢。
许展墨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却还是没挪开目光,依旧看着她,表情有些许冷硬和别扭,眉宇间还褶皱出一丝烦躁。舌尖顶到尖尖的虎牙上舔了两圈,他才抬了抬头,退到身后不远的圆凳上坐下,对叶慕说:“我们谈谈吧。”
叶慕“嗯”了一声,同意了。她也觉得确实应该和他谈谈,毕竟其他都是次要的,但如果晚上要圆房的话,那可万万不行。
于是她动了动腿,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坐姿,眼神似乎也变得松动柔软了起来,好像全然卸下了防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背脊依旧在用力地挺着,她并没有放松警戒,毕竟这是秦风的儿子。
许展墨看叶慕再没出声,只是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点点头,也没有再端着客气,说到:“你对这门亲事,想必也是不满意、不喜欢的吧?”
叶慕细微地挑了挑眉毛,状似不解地问他:“怎么说?”
事实上她也真的有些不解,毕竟她又不是真的玉凛枝,又站在什么立场说玉凛枝满意不满意、喜欢不喜欢这门亲事呢?
许展墨手指在膝盖上点了两下,又将问题抛给叶慕:“如果你同意这门亲事,真心想要嫁给我,而非受制于父母长辈之命,又怎么会做出逃婚的举动呢?”
叶慕微微偏低了头。原来那女孩儿是逃婚被抓住了啊,亏自己还以为她是不幸落入牙婆子的手里,还想着要帮她来着,白白在脑袋里演练了那么多次。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磕了磕牙。
但她心里觉得,如果自己被生硬地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熟悉、不喜欢的人,她一定也会选择逃婚。虽说现下的婚姻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其实始终看不起这种说法,毕竟真正嫁人的是自己,又不是父母媒人,为什么要全然听他们的安排。
许展墨看叶慕低头不做声,只以为自己说对了她的心思,又喊她:“既然你也不满意这门亲事,那我们干脆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