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家疑惑的眼神,杨雪调整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1989年12月20日,晚上7点35分到55分,也是在河北区的一条胡同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男性、25岁,市公安局的刑警,死亡原因利刃刺入心脏,除致命伤以外,在他的腹部和前胸还有3处刀伤。根据血迹和出血量判断,死前半小时,他曾在离现场300米的地方与人发生过搏斗,并且被刺了三刀,然后他带伤跑到现场,可能是在追赶歹徒,由于体力不支停在了那里。没过多久,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霍亮亮经过那里,见他伤势严重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就朝他的胸口刺上了致命的一刀。”说完,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回到会议桌前递给身旁的快嘴刘,“里面是案子的卷宗,你们看看现场照片。”
大家传阅完都诧异地盯着杨雪。快嘴刘问:“这个警察是?”
“没错,是我爸爸。”杨雪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都看过了,是不是跟陈默被害的现场很像?”
大家纷纷点头,大齐问:“你怀疑这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快嘴刘有些兴奋,“那这个案子就简单了,直接去抓霍亮亮就行了。”
正在翻阅卷宗的李晨扬起脸,皱着眉头问:“不对啊,霍亮亮今年刚四十四岁,你怎么说凶手五十岁上下呢?”
小米接茬道:“难道你怀疑霍亮亮不是真凶?”
杨雪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霍亮亮在案发当天就被缉拿归案了,凶器上有他的指纹,他自己也供认不讳,但是我跟爷爷都觉得还有疑点。
先说杀人动机,据他交代,他刚到滨海不久,在社会上受了不少欺负,听人说想要站住脚就得做件大事,最好是杀人,这样不仅能在道上立万,还能当大哥。以当时的社会风气,确实解释的通,但他出现的时机有点过于巧合了。听我爷爷说,霍亮亮不是那种好坏不分的人,况且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孩子,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冷血杀手,这有点不合情理。”
快嘴刘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这并不稀奇,俗话说学好几年,学坏一天!”
杨雪接着说:“这只是其一,我们之所以怀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爸被害前刚执行完卧底任务,捣毁了一个流氓团伙,虽然大部分成员都已落网,但有一个绰号老六的关键人物意外逃脱了,至今没有下落,而这个人最有可能采取报复行动,况且我爸确实曾与人发生过搏斗,所以他的被害不应该单纯只是意外。”
大齐插嘴道:“你怀疑霍亮亮是受人指使?”
杨雪点点头,“我感觉他背后一定有人,而他对这个人十分忌惮,所以故意隐瞒事实,把杀人的罪名扛了下来。”
李晨说:“这倒是解释的通,但没有证据呀!”
杨雪又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是她收到U盘时红先生打来的。在电话里,红先生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意,主动提供了魏德辉案的重要证据,还阐述了他教唆别人犯罪的理由。另外,他还以帮杨雪找到杀父真凶为条件,提出联手对付卫青,并且说卫青跟杨父的死有关,却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最后隐晦地提醒杨雪,卫青绝非表面看到的那样可信。放完录音,杨雪说:“红先生想让我帮他对付教授,条件是帮我找到杀害我爸的真凶,这说明他对26年前发生的事十分了解,同时也印证了爷爷和我的怀疑,真凶另有其人。关键是两个现场几乎一样,不可能只是巧合。”
大齐说:“也就是说,红先生为了让你抓到真凶,指使他再次作案!”
快嘴刘突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说:“红先生这招实在是太阴险了,拿陈默当牺牲品,明摆着要离间你跟我师父的关系,老大,咱可不能让他得逞啊!”
小米赶紧接话道:“哎呀,你跟队长说没用,主要还在教授,毕竟死的人是陈默。”
“等会儿!”李晨插嘴道:“这里面有一个问题,连咱们警察都没弄清楚的事儿,红先生是怎么知道的,他会不会跟伯父的死有关?”
“是啊队长,虽然红先生在电话里否认他是凶手,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米附和道。
“之前我也这么怀疑过,但细想想又觉得不是,红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过假话。”话一出口,杨雪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对红先生建立了的信任,而且程度还很高。虽说他的确没撒过慌,但他对卫青的评价全是负面的,难道自己连这点也认可了?
大齐紧接着说:“我不敢苟同,他在电话里说教授跟伯父的死有关,算算年纪,当时教授大概也就六七岁,一个小孩怎么可能跟杀人案扯上关系?所以我觉得他的话不能信。”
杨雪看着大齐,“确实有关系,卷宗里提到案发时有一个目击者,这个人就是教授的父亲。”
“什么?”快嘴刘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的天哪,你跟我师父还有这种渊源!”
“我有点晕,你是说教授他爸是你爸这个案子的证人,”李晨挠了挠头,“还是不对啊,这也不能说明教授跟案子有直接关系呀。”
小米接茬道:“可是听红先生话里的意思,似乎教授知道内情还故意瞒着队长。”
杨雪叹了口气,她很想当面问问卫青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心存疑虑,万一他真的有所隐瞒,如果开门见山反倒问不出实情,还不如等陈默的案子破了再做打算。“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现在我就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应不应该并案?”
办公室里立时沉寂下来,片刻之后大齐先开了口,“我觉得不能轻易并案,这关系到咱们的调查方向,如果并案,只能把嫌疑人锁定为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万一是其他人故意模仿26年前的犯罪现场,就有可能漏掉真正的凶手。”
“我倒觉得可以并案处理。”快嘴刘说:“根据监控录像,案发前后确实出现过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他很可能去过现场,身高1米8左右,这跟法医的结论相符,我认为他的嫌疑最大。”
“我也同意并案。”李晨想了想接着说:“我估计红先生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让他再次作案也算一份投名状,目的是想拉拢队长。同时他把陈默当成目标,除了报复教授,还能让咱们内部产生嫌隙,一举两得。”
快嘴刘立刻挑起了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李晨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只是撇了撇嘴没答茬。
杨雪望向小米问:“你觉得呢?”
小米咬着嘴唇,歪头想了想说:“我同意并案,但我感觉凶手应该不止一个人。”
杨雪追问道:“具体说说。”
小米拿起卷宗看了看,“你们看伯父身上的伤是两把凶器,分两次造成的,说明袭击他的应该不止一个人,但是没有证据证明两次伤害有直接关系,而陈默身上的4四处伤痕都是在同一时间内造成的,如果凶手是模仿或者还原26年前的凶杀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证明霍亮亮不是唯一的凶手呢?”
李晨接茬道:“你是说红先生用陈默的死来证明,之前攻击伯父的人和霍亮亮是一伙的?”
快嘴刘说:“那么,杀害陈默的也应该是两个人。”
杨雪突然一拍脑门,“我全明白了,红先生就是霍亮亮!”
“老大,你慢点说,我们都跟不上了。”快嘴刘埋怨道。
杨雪理了理思路,“教授一直觉得他、我还有红先生之间有某种联系,而我和教授唯一的交叉点,就是他父亲卫鸿铭是我爸这个案子的证人,那么红先生也必定与此有关。”
李晨插嘴道:“那就不可能是霍亮亮,刀柄上有他的指纹,不管是不是被迫的,他都是凶手,可是红先生否认了这一点。”
快嘴刘反驳道:“他说不是就不是啦,这种人根本没有可信度。”
杨雪却说:“我相信。”
“什么?”快嘴刘诧异地看着杨雪,“老大,你没事儿吧?”
杨雪胸有成竹地说:“这就是我认为他是霍亮亮的原因。你们想想,红先生对教授的恨不可能没来由,可是26年前教授只有六七岁,那他有什么理由去恨一个孩子呢?我觉得他真正恨的应该是卫鸿铭。卫鸿铭指认霍亮亮就是凶手,但如果霍亮亮是被冤枉的,他是不是就有理由把仇恨转嫁到教授身上了?”
李晨不解地问:“那他怎么不直接去报复卫鸿铭呢?”
“卫鸿铭得了老年痴呆,报复他已经没有意义了。”杨雪顿了顿接着道:“红先生最后说‘眼见未必是真’,而且在魏德辉这个案子上就应了这句话,那段视频足以证明陈默是凶手,可实际上却是魏德明用药物控制了他,你还能说陈默是真凶吗?所以我相信霍亮亮可能也是无辜的。”
小米插嘴道:“依我看就算他是无辜的,坐了冤狱也怪不着别人,他自己干嘛不跟警察说清楚?”
快嘴刘表情夸张地说:“说清楚?那帮黑社会狠着呢,敢出卖老大,结果比坐牢还可怕。”
大齐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如果卫鸿铭看到的并非事情的全部,却指认他就是凶手,他也为此遭受了牢狱之灾,那么他绝对有理由恨卫鸿铭。我觉得队长分析的有道理,红先生可能就是霍亮亮,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报复?”
杨雪解释道:“我查过,霍亮亮2003年去了缅甸,之后没有入境记录,应该刚回来不久,而且已经改名换姓了。”
快嘴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实施报复应该是从卓依案开始,缉毒大队那边也说红先生是五月份回来的。不对,应该更早,那三起伪装成自杀的案子也是出自他手,可是许怀远那些事跟教授根本扯不上关系,”他顿了顿,然后一拍大腿说:“你们说,他会不会不光贩毒,还帮别人平事儿?”
“我觉得有可能,他策划的这几起案子都很专业,要不是他故意留下破绽,咱们还真不好办。”说到这,大齐心中一凛,面色沉重起来,“如果像红先生这样的犯罪高手替人出谋划策,不知道还有多少凶案被当成了意外。”
李晨也吓了一跳,“哎呀,确实挺可怕的,我都不敢想,咱们得赶紧抓住他,否则后患无穷呐!”
小米轻声叹了口气,“我觉得挺难的。你们想想林大志和许怀远,还有袁玉衡和魏德明,虽然承认是受了红先生的唆使,但是连人都没见过,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就算抓到他也无济于事。”
看着大家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杨雪赶紧鼓劲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肯定能将他绳之于法的。还是先讨论陈默的案子吧,我认为凶手只有一个人。”
小米问:“为什么?”
杨雪解释道:“我现在更加确信这两个案子是呼应的。在我爸的案子里,出现了两把凶器,而且其中一把至今没有下落,按常理推断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但如果霍亮亮没有杀人,那凶手其实只有一个,为了证明这一点,杀害陈默的就应该是一个人。”
小米反驳道:“就算行凶的只有一个人,也不能说明他没有同伙。我觉得那个解放鞋青年就很可疑,按照祁弘的证言,他肯定会路过现场,为什么没发现那有人?”
李晨说:“也许因为光线太暗没注意到。”
快嘴刘摇摇头,“不对,十八九岁的男孩是洞察力最强,反应最快的时候,一个人躺在那不可能发现不了,你们回忆一下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
李晨想了想,“好像是。”
杨雪说:“小米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疑点,咱们还是按原计划排查一下。”
大齐突然说:“我有个想法,你们说陈默身上的匕首会不会就是那把呢,如果是,就足以证明咱们的推论是正确的,如果不是,那还得从长计议。”
快嘴刘有些不耐烦地问:“你还认为这两案子没关系?”
大齐疑惑地看着快嘴刘,“不是啊,我同意队长的分析。”
快嘴刘说:“都26年了,就算刀还在,也该锈成一块烂铁了,你拿这个作为并案的条件,是不是太苛刻了。”
大齐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像红先生这种追求极致的人,如果想证明时隔26年的两个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光复制现场是没有用的,必须有不可置疑的证据。那么,贯穿这两个案子的唯一物证只能是那把匕首。以我的判断,这种可能性还很大,反正要是我肯定这么做。”
李晨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这把弹簧匕首看式样有些年头了,兴许真是同一把。”
杨雪也觉得大齐说的有道理,以红先生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确实有可能这么做,而且越是不可能的事只要和他沾边就变得自然而然了。她从案卷中抽出几页纸交给小米,“这是那把刀的鉴定结果,一会儿送到技侦科。”杨雪看了下时间,已经7点10分了,转头问快嘴刘,“那个中年人从棚户区离开以后去哪了?”
“上了一辆黑色越野车,车牌号是滨C68U19,我查过了,是假牌照。”
杨雪说:“咱们分一下工,我和快嘴刘去现场调查中年人的行踪,同时走访一下附近的居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证人;大齐、李晨,你们先去找陈默的父亲核实电话的事,然后跟我们会合;小米联系交警查那辆车,另外搜集一下新媒所属集团的资料。我觉得教授说的有道理,红先生很可能跟这个集团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