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和快嘴刘到了棚户区，拿着中年人的照片，从他出现的那个路口开始，挨家挨户询问线索。没走几家李晨就打来电话，“陈默最后那两次通话的确跟他爸没关系，昨天下午听说儿子没事了，他爸就去市场买菜准备给陈默压惊，晚上8点多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具体什么时候丢的，他也说不清。”
虽说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但杨雪不得不佩服红先生的预判能力。他断定卫青能看出视频中的蹊跷，很快便能替陈默洗脱罪名，所以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偷手机并不难，关键是选择的时机，当时陈默还在局里，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谁也说不准，这完全取决于魏德明是否合作，而红先生似乎算准了每一个环节，时机也把握的恰到好处。和这样的对手过招真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陈默的死就是个教训。此时，杨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不安，只要红先生逍遥法外一天，像陈默一样的无辜者可能就会失去生命，可是自己这边的一举一动，甚至所思所想仿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敌暗我明，注定是一场艰苦卓绝而又旷日持久的战斗。她想摆脱疲于应对的窘境，但却别无他法，只能尽快腾出精力去追查红先生，争取在他再次出手之前主动出击。杨雪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现在多想无益，最要紧的是得先抓住杀害陈默的凶手，眼下就是排查中年人和解放鞋青年的踪迹。
快到案发现场了，他们仍然毫无斩获。附近居民知道这一片治安不好，所以回到家便大门紧闭，尤其到晚上，几乎不出门，连昨晚发生的命案都不知晓。直到第十七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到照片，马上说：“这人我昨天见过，好像是来找李勇的。”
杨雪赶紧追问：“李勇住哪？”
“就在前边那个院里。”
“三十多岁，瘦高个？”
“没错，就是他！”
杨雪和快嘴刘对视一眼，立刻夺门而出，他们刚问过李勇，他十分肯定地说没见过照片上的人，显然是在撒谎。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李勇家，可惜已人去屋空，一个半开着的抽屉说明他跑的很匆忙。杨雪立刻说：“分头追！”
两人出了门，沿着胡同朝两个方向追，杨雪拐了两个弯，就看见了仓皇逃跑的李勇，“李勇！”
李勇回头一看是警察，即刻加快了脚步。
杨雪见状更加确信他有问题，脚下发力追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眼看就到胡同口了。杨雪很清楚必须赶紧把人按住，万一让他跑到马路上，人多、车多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又加了一分力，追到进前飞起一脚，正踹在李勇背上。李勇往前一个踉跄便趴倒在地，杨雪紧随其后，用左膝顶住李勇的后腰，掏出手铐，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这时，杨雪发现他的左肘窝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好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当下就有了大致的判断，看李勇这个外强中干的身体状况，应该是个以贩养吸的瘾君子，否则不会这么着急逃跑，不管他跟陈默的案子有没有关系，这一趟都没白来。杨雪站起身，不屑地说：“反应挺快，可惜速度太慢。别趴着啦，赶紧起来！”
李勇费了好大劲才坐起来，沮丧地看着杨雪不停地喘粗气，半天动不了地方。
这时，快嘴刘也从前边绕了过来，猫着腰手扶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抓着啦！”
“你搜一下，我怀疑他身上有毒品。”
快嘴刘直起腰，利落地戴上手套，开始在李勇身上摸索，很快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一包浅蓝色晶体，“老大，这个好像是冰毒！”
杨雪狠狠地瞪着李勇，眼睛里满是怒火，她最恨的就是毒贩子，尤其像李勇这样以贩养吸的人。他们明知道毒品会给吸食者造成什么样恶果，为了赚取毒资，还要把别人也拽进深渊，简直丧尽天良。片刻之后，杨雪才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几步，给大齐打电话，安排他和李晨接着排查，然后冲快嘴刘说：“先带回去！”
审讯室里，杨雪拿着中年人的照片走到李勇跟前，“这个人是谁？”
李勇瞧了一眼照片就低下了头。
“你可想清楚了，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冰毒有五十多克，想必你也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不然也用不着逃跑了，对吧！”杨雪回到座位上，接着说：“现在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能不能少判几年就看你的表现了。”
李勇似乎铁了心要顽抗到底，始终低着头，不管杨雪说什么就是一言不发。
杨雪冲快嘴刘使了个眼色，快嘴刘立刻心领神会，突然站了起来，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呀！老大，我看多余跟他浪费唾沫，直接押到看守所得了，反正咱们还有别的线人。”
“也对啊，不过最好不要暴露线人的情况，对外就说是李勇提供的线索。行，就这样吧。”杨雪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快嘴刘跟在杨雪身后，冲着李勇说：“恭喜你啊，白捡了个大便宜，减刑是肯定的啦！”
李勇一听恨的牙根直痒痒，心说这俩警察太缺德了，自己什么都没说反倒成了告密者，而且这事儿还没法解释，谁都知道减刑意味着什么，不交代点事儿出来，法院怎么可能轻判呢？到时候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知道出卖老大的后果有多严重，就算老大不追究，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从今往后，不管是在看守所还是监狱，日子都好过不了，没准等不到判刑人就挂了。想到这，李勇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心想反正已经这样了，还不如老实交代，何必替人背黑锅，当下狠狠心决定做一回恶人。他急忙抬起头，冲着门口喊道：“报告政府，我交代。”
杨雪知道和快嘴刘演的这场戏奏效了，只是没想到如此羸弱的李勇竟然还有前科，她回过头问：“想好了？”
李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想好了，我全交代。”
杨雪回到座位上，等快嘴刘准备好才问：“照片上这个人是谁？”
李勇虽然打定主意要和盘托出，但还是有些纠结，在心里默念：‘大哥，这俩警察实在太阴险了，兄弟真是被逼无奈啊！’然后才说：“他叫陈国瑞。”
“昨天晚上你见过他？”
“他是找过我。”
“什么时间？”
李勇回忆了一下，“大概是8点吧，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再仔细想想，他待了多长时间？”
李勇有些纳闷，这个警察不追究自己藏毒的事，反而对时间很感兴趣，不过看到杨雪毋庸置疑的眼神，又仔细想了想，然后说：“两三分钟，也许四五分钟，反正没多长时间。”
“你是看着他离开的吗？”
李勇摇头说：“不是。”
杨雪在心里算了算，陈国瑞是7点55分进的胡同，8点13分离开，一共18分钟，刨去往返的时间，至少还剩10分钟，从现场来看，整个犯罪过程不过2分钟，如此陈国瑞应该有时间作案。想到这，杨雪又问：“他在你家都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任何细节都不要落下。”
“他来收上个月的货款，我手头紧就跟他解释，最近警察正在扫毒，风声太紧没法走货。他知道情况也没说什么，这会儿他手机响了，好像是约了什么人，塞给我一包冰毒他就走了，连屋都没进。”
杨雪马上想到8点04分陈默打过一个电话，按时间推测，对方可能就是陈国瑞，那李勇跟命案有没有关系呢？杨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勇，“昨天晚上你家附近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你知道吗？”
“昨天晚上？”李勇摇摇头，然后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那儿乱着呢，出什么事儿都不新鲜。”
杨雪看他的反应很正常，基本可以确定和周围的邻居一样，并不知道杀人的事，不过应该能通过他找到陈国瑞。她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问：“陈国瑞是你的上线吧？”
“就算是吧。”
“什么意思？”
“其实整个河北区的毒品交易都归他管。”
杨雪一听更加怀疑陈国瑞就是凶手了，身为老大很少会单独行动，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而杀人应该算是其中之一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去找李勇呢？要帐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这种小事儿一般都是马仔干的。如果他不是贩毒集团的老大，那么可以解释为想给自己找个证人，毕竟胡同口的监控显示他有作案时间，要摆脱嫌疑必须有不在场证明，可像他这种毒贩，即便不杀人也难逃死罪，这么做就显得多余了，如此看来，李勇也不简单。杨雪冷哼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团伙里的关键人物。”
“不不不。”李勇连忙摇头，“我就是个小喽罗，只管棚户区。”
“不对吧，如果你只是个小角色，怎么可能让老大亲自登门拜访？老实交代！”
“因为我们俩之前有点交情。”李勇解释道：“十年前我还没染上那玩意，喜欢搓麻，在牌桌上认识的陈国瑞，就觉得这个人挺仗义值得一交。后来我染上毒瘾，他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还说必须赶紧戒掉，不然早晚得倾家荡产。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惜没那个毅力，很快就从中产阶级变成了无产阶级，老婆也跑了。为了买毒品，我背了一身的债，迫不得已只能去抢劫，结果被判了两年。说实话我还挺感谢你们警察的，在监狱里我基本上已经把毒瘾戒掉了，想着出来以后就重新开始。
唉！真是交友不慎呐！出来不久，几个旧相识约我去夜总会，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去吸毒的，也怪我意志力不强，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结果又一发不可收拾，比进去之前还落破。有一天我毒瘾发作倒在路上，正巧陈国瑞经过，他把我送到了酒店，还给了点粉，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别看他是个毒贩子，其实人真的不错，看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把棚户区分给了我，赚的钱是不少，可是刨去买毒品就剩不下多少了，连生活都没法维持，我能活到现在全是靠他接济。
说实话，要不是你们逼我，我肯定不会出卖他的。”李勇怯怯地盯着杨雪，眼睛里除了怨还有恨。
杨雪眉毛一挑，不屑地说：“让你这么一说，他还成了扶危救困的大善人啦！”她顿了一下又问：“你就不想想，如果没有他们，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勇先是一愣，之后眼神开始慢慢变得游离，叹了口气把头垂在了胸前。
杨雪不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李勇会不知道，甚至可以肯定他清醒的时侯对毒贩子也同样恨之入骨，但是毒瘾让他渐渐迷失了自己，几乎没有逻辑判断能力，谁能让他吸上一口谁是救命恩人，所以才会把陈国瑞当成有情有意的朋友。不过，从他的供述中可以看出，他跟陈国瑞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应该能提供更多的线索。杨雪问：“陈国瑞住哪？”
李勇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杨雪，“大姐，他是毒贩，怎么可能告诉我？”
“那他经常去什么地方？”
李勇想了想，“以前他经常去麻将馆，自从当了老大，好像也不怎么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贩毒的？”
“有七八年了吧。”李勇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还真挺替他不值的！他以前是搞运输的，控制着几条热门线路，生意好的不得了。可是这生意一好吧，短不了让人眼红，没过多长时间就被一个黑老大给撬了。其实呢，他手底下也养了一帮兄弟，双方属于势均力敌，可惜家贼难防啊！谁想到一个跟了他十来年的伙计，为了点钱把他给卖了。你们看他对我都有情有意的，可想而知对弟兄得好成什么样啦，可偏偏遇上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过那货最后也没落好下场，让陈国瑞的手下把腿给打折了。要我说，他还是心太软，对这种吃里扒外的玩意打死都不多。
这事儿过去以后，他只能另寻出路。要光是他自己还好说，可手底下那帮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挣钱少了维持不了生活，而且剩下的积蓄也不多了，所以就做上了毒品生意。”
快嘴刘冷哼了一声，“什么狗屁逻辑！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哦，一活不下去就去贩毒，那全国得有多少毒贩啊？切！也就是你会相信这种鬼话，看你把他夸的，都快赶上乔峰了。”
李勇愤愤不平地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六哥侠肝义胆！”
杨雪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陈国瑞就是六哥？”
“是啊，道上人都这么叫，怎么，你也听说过？”
这个意外获得的信息让杨雪喜出望外，26年前跑掉的那个人叫老六，按年纪和如今的江湖地位也应该变成六哥了，再加上体貌特征和出现的时间，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的确定陈国瑞就是两个案子的凶手，但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了。此时，杨雪感觉全身的血液就像沸腾了一样，每根毛细血管都被冲撞的突突乱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双手握拳紧扣在桌面上，指关节已经被压得嘎嘎作响，仍然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父亲的案子即将真相大白，多少年的等待终于有结果了。可是这种喜悦来的太过突然，突然的令人不敢相信。
接下来的审讯基本上是快嘴刘一个人完成的，李勇也很配合，不仅交代了上线和交易细节，还提供了有联系的吸毒人员名单，光在棚户区居住的就有五十多个，报案人祁弘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对解放鞋少年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回到办公室，杨雪立刻询问假牌车的情况。
小米却委屈地说：“队长，郭局发话了，不让咱们追查这辆车。”
杨雪一听就火冒三丈，目前这是找到陈国瑞的唯一线索，郭局长竟然不让查，真是岂有此理，“什么理由？”
小米摇摇头，“就说是命令。”
“我找他去！”话音未落，杨雪已经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