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下雨啦!你蹲在哪儿干嘛?”她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起蹲在废墟中的小哑巴。这才发现,小哑巴手里捧着一个破碎的木头人,默不着声,泪珠啪哒啪哒地掉。
这是几年前,孩子他爹用木头雕给他的玩具——一位同变异凶蛇勇敢搏斗的天行者。
天行者赤膊露胸,孔武有力,左手抓蛇腹,右手擒七寸,双目怒瞪,煞气冲天。变异凶蛇尾部紧缠着天行者的腿,天行者胸前的蛇头正垂死挣扎,天行者背后的另一个蛇头却悄悄吐着信子,一对小眼睛阴森森盯准了天行者的后脑勺。
木雕讲的是一个很多年前的故事。一段人族英雄天行者的领袖何傲天大战凶兽,拯救天下苍生的故事。这个故事虽被鼠人禁止传播,但人类世代口口传颂,连三岁小孩都烂熟于心。
小哑巴云逸尤为喜欢,对木雕上的英雄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他视木雕为宝贝,睡觉都抱在怀中。为此,孩子他爹还在木雕的足底刻上了“云逸”二字。
可如今,倒下的房梁竟把木雕砸坏了。现在,不仅英雄的下半身被砸碎,前面的蛇头也不知去向,而且只剩下背后阴鸷的蛇首蓄势奇袭,天行者何傲天仿佛惊恐难以应对,与传颂的故事大相径庭。
木雕被毁,心中的大英雄深陷险境,小哑巴云逸更是伤心了。
“等爸爸回来,再给云逸做一个好吗?”母亲将他搂在怀里,眼瞅着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着实可怜。
暮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乌云散尽,天空又重新放晴了。隔壁大婶指着天骂道:“老天爷,你瞎了眼。一会儿天晴一会雨的,就戏弄我们嘛,早迟要给你捅个窟窿。”
“云逸他娘,你们见着我家云朵没有?”不知何时,云五伯进了院子。他是小哑巴云逸父亲的堂哥,也是短发女孩云朵的父亲。
“你家房子是被天杀的黑老鹰掀毁了的吧?”不待云逸母亲回答,云五伯立马又说道:“没事。我明天找几个人来帮你重新搭起来,今晚到我家先凑合一下。”
也不管云逸母亲同意不同意,云五伯牵起云逸的手就走。
“唉!也不知道云朵那疯女子死哪儿去了,喊了半天都没找到。”云五伯自言自语道。
“食人鹰来啦!快跑”,云逸眼前立刻浮现出短发女孩惊慌失措的身影。
云逸想伸手去抓,可那道羸弱的身影越来越小,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就消失在了天空,他什么也没抓住。但云逸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那时的云朵该是多么惊恐、多么疼痛难受啊!
云逸悄悄地把手缩了回来,脚上像灌了铅砂迈不开步子。
云朵被食人鹰抓走的事必须告诉云五伯,云五伯是云朵的父亲,他应该知道事情的始末。
不,不能把云朵的死告诉云五伯,云朵是为了救自己才被食人鹰抓走的,云五伯一定会迁怒于自己和母亲的,不能让母亲受到伤害。
两个声音在云逸的脑子里左右互搏,打得难分难解。
云五伯见云逸没有跟上来,一回头,才发现小家伙白皙的脸上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似簌簌坠落。
云五伯还以为小哑巴是在为倒塌的房屋伤心,一把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走,走,走。先到五伯家吃晚饭去,明天五伯就给你们把房子重新修好。”
感受到云五伯的热情,小哑巴更愧疚自责了。云朵本来时可以逃掉,她是为了救自己才被食人鹰抓走的。自己怎么能因为担心受责备,连真相都不告诉云五伯呢?
云逸仰起脖子,刚要比划,就看见云五伯扯着嗓子正跟隔壁大婶一起指着青天,咒骂道:“狗日的贼老天,你瞎了眼。”
“狗日的贼老天,真是瞎了眼。”云逸心里也狠狠地骂了一句。
如果不是贼老天瞎了眼,怎么有那么多变异凶兽呢?如果不是那些变异凶兽,云朵怎么会死呢?云逸摩挲着手里被毁坏的木雕,一股仇恨悄悄漫上心头。食人鹰,天杀的食人鹰,猎食云朵、毁坏房屋、还弄坏最心爱的玩具……这一切都是那些变异凶兽。我一定要杀了它们,替云朵报仇!
许是太用力了,木雕断裂口刺进了云逸的拇指,殷红的血珠染红了木雕底部,他却浑然不知。
“咚咚……”一阵洪亮的锣鼓声远远地响起,那是汉奸村倌在巡查。
“各位父老相亲,拜圣族照拂,今年小麦喜获丰收,春粮税每亩三担,十日内交清。如若不然,丙等罪处……”汉奸村倌一边敲锣一边扯着破嗓子吆喝。
村民们尚未从食人鹰袭击的悲痛中走出,家园依旧残破,又闻春粮税涨至三担,一时间议论纷纷。
“去年春粮税不是两担五吗?今年就要收三担,剩下的余粮哪够熬到秋收去哟!”
“黑老鹰吃人的时候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催税的时候跑得倒挺快,生儿子没**的狗汉奸。”
“丙等罪,那不是要充军为奴吗?我等遵纪守法,敬畏自然,难不成就因为没有交齐春粮税真得家破人亡?”
“唉!我们起早摸黑,今年好不容易多收了点小麦,竟成了他们的功劳,拜他们照拂,还有没有天理了?”
“充军为奴也比在这等死的强。过了年才几个月,天杀的变异凶兽就来袭击了三次,哪一次不得死几个人?照这样下去,大家伙不等饿死,迟早也会被黑老鹰吃掉。”
“赵秃子,你别忘了自己是谁,汉奸就是汉奸,再怎么摇尾乞怜,终究只是一条狗。”
……
赵秃子早习惯了这些非议,他才不惧,故意耀武扬威地敲了一记响锣,说:“别瞎磨叽了,早点把春粮税交了是正经。老子当狗怎么啦?老子当得高兴,你们想当狗,圣族大老爷同意吗?哼!”
赵秃子狗仗人势,借鼠人的威风,欺压百姓,这几年吃得头肥脑满。他不仅把女儿嫁给城里一个鼠人做小妾,还贿赂鼠人,把儿子赎为甲等良民。
每次征收税赋,赵秃子最是积极。这点非议咒骂算得了什么,捞得好处才是正经。
“咚咚……”赵秃子反而把锣鼓敲得更响,吆喝愈发地卖力了。
当赵秃子从云逸家门前路过时,云五伯正好领着云逸和他娘从倒塌的屋子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