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见晚,天边的彩霞似火燃烧。
刘平踩在鹅卵石小路上,慢慢的走向自己阔别二十年之久的小院,身旁还跟着那一位身为安成王府大管家的老人。
越是临近小院刘平便越是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胆怯感,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地再放缓了几分。
对刘平来说,这偌大一个帝都,只有安成王府中这一座属于自己的小院,才算是自己真正的家。至于说小院之外的其它什么地方,例如大到东华城的整座内城,再例如小到王府中除小院外的其它地方,对他来讲,都是他乡。
因为那一座小院,是他娘亲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无数的思念与眷恋,尽汇于此。
忽然,刘平颤抖着嘴唇停下了脚步。
不管他的脚步再如何缓慢,只要是在向前走,那么终究会有抵达目的地的一刻。
刘平终于站在了小院前。他的身前则是小院那一扇紧闭的门扉。
刘平在门前驻立许久,迟迟不肯更不愿进门。
娘亲说过,她一直都在。在他的心底,娘亲似乎一直都在这座小院里,等待着他回来。
一如年少时,每一次他出门去疯玩,娘都会点燃灯火煮好晚饭,眼神温柔的等待他回家。哪怕他回来得再迟,娘也不会说一句重话,最多只是说上一句,怎么又回来迟了,饭菜都凉了。
刘平低垂眼睑,思绪如烟。
跟娘亲有关的记忆,永远都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这一点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不管他经历怎样的变故,都不会变。
一旁名为李宗冉的王府大管家面色柔和,陪着刘平一同站着,柔声道:“少爷,我们进去吧。”
刘平抬头,冲着身旁的老人歉意地笑了笑,盯着眼前的红木门扉抿起了嘴。在几番迟疑之后,刘平深吸一口气,前踏一步,伸手吱呀一声推开了看似锁死实则虚掩的大门。
刘平下意识眯起了眼,呆呆的望着空荡荡的小院。这里,风光如故,只是原本在这的人儿,终究是不在了。
小院里,有三间房成品字派列。一棵桂树种在院内一侧,满树绿叶已渐渐转为青黄。树下立着四个石墩和一个石桌。中间最大的那座正房前留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还立着几个木人桩,这则是刘平当年练武的地方。
刘平默不作声,跨步迈过门槛,慢慢的走进小院。大管家李宗冉紧随其后。
刘平缓步走到桂树下,盯着那张石桌怔怔出神,然后伸出手轻轻摩挲着石桌粗糙的桌面。他还清楚的记得,在娘亲离开这里之前,在他还未练武之前,娘亲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这儿,倚着石桌,看着年幼的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疯闹,眼神温柔的像是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刘平缓缓闭上眼睛,阵阵清风吹动满树青黄树叶窸窣而响。他隐约中感到有一个人好像还坐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手心搭着他放在石桌上的手,掌心温暖,动作轻柔。
刘平突然咬紧了牙关,眉头拧起流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在他眼前一片漆黑中,突然浮出一幅尘封在记忆深处好多年的画面。
画面中,有一朵绚烂美丽的花朵骤然绽放于一座山巅阁楼。
关屏山外刺陵山,刺陵山巅反转天地,倒山阁。
还有一个广袖长裙女子在一片绚烂的光中潇洒前掠,身姿背影如夏花盛放,美不胜收。
而年幼的刘平就只能瘫坐在山脚,无力的看着那个女子远去。
娘……
刘平低声喃语,无人听闻。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泪流满面。
思念,汹涌如潮。
忽然,有一只枯瘦的手有力的按在了刘平的肩头。
刘平睁开双眼偏过目光,原来是身边的老人伸出了手。
只见这一位王府大管家脸上带着淡淡的暖暖的笑意,轻声道:“公子,进屋去看看吧。你去北疆这些年,这间院落一直都是王爷亲手收拾的。”
刘平抿起唇,胡乱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跟在老人身后走进了位于中间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书柜,仅此而已。
这里是刘平住的房间。
刘平在屋子里慢慢的走着,仔细的看着,昔年他在这里留下的痕迹,都在,一点都没变。
李宗冉在门口倚着门框,背着天光,满眼笑意。
公子终于长大了,王爷,你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随后,刘平跟着李宗冉走出这间正房,又去了正房旁边的那间东厢房。这一间,则是刘平娘亲住过的屋子。
刘平在屋内那张床前呆立许久,才转身离去。
当李宗冉要带着刘平去西厢房看时,刘平拉住了老人,轻轻摇了摇头。
老人笑了笑,也不说话,带着刘平离开了这间小院。
这一老一少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王府的小路上,远方天边,太阳西斜着缓缓的沉下地平线,向着这方天地挥洒着今日的最后余晖。
刘平的目光追逐着太阳,放逐向远方。
李宗冉亦在看着天,同时对着刘平轻声问道:“公子,这些年在北疆,过得也不容易吧。”
刘平收回目光,看向身边这一位这些年来除娘亲外关系与他最为亲近的老人,轻声说道:“宗冉爷爷,在北疆其实还好吧,只是有些累,不算太苦。”
李宗冉笑了笑,问了一个与内城守门的李爷如出一辙的问题:“周筠佡那家伙,没有故意刁难你吧。”
刘平挠了挠头,有些无奈道:“宗冉爷爷,你怎么和李爷问的一模一样,是不是串通好了,想故意刁难北帅大人?”
李宗冉故作惊讶道:“怎么,那个老头也这么问了?”
刘平抚额,一脸无奈。
李宗冉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渐歇,李宗冉收敛笑容,对着刘平正色道:“小平,你别恨你爹,这么些年他一路走来,也不容易。”
刘平轻声道:“宗冉爷爷,我从没恨过我爹,我只是有些怨他罢了。怨他当年任由着我娘孤身赶赴倒山阁,也不拦她;怨他在我娘要离开时,还故意和我娘错开八尺间距,不肯靠近丝毫;怨他这些年对我们两个始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方式相处,一点都不像一家人。”
李宗冉苦笑一声,叹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言罢,李宗冉洒然一笑,道:“小平,我们走吧,王爷中午匆匆忙忙的撇下你先走,是为你准备接风宴去了,今晚会很热闹的。你的那些师父们都来了。”
刘平用力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