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大新的陪都——九都城外大沽口,河水奔腾不息,向东流入浩瀚的大海。
宽阔的河面上,浮光跃金,四艘高大的桅杆帆船横亘其上,巍峨如楼阁。
四艘帆船的旗舰,是一艘名叫“雄狮号”的帆船。这艘帆船体积庞大,建造结构与传统的大新船只迥然不同,极尽海陆工事之巧。一时间观者云集,不远处的堤岸上,围满了好奇心爆棚的大新百姓。他们对着帆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有?那些郢朝人是千里迢迢给咱们万岁爷祝寿来的!”
“万岁爷八十大寿还有外邦来朝?那不是开心得要飞起来?”
“我怎么感觉像是来约驾的,船舷上还开着那么多门大炮?”
“约架?他们有这胆子?估计也就是护航赶赶海盗用的!”
“他们郢国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络腮胡的,真干起来,咱们能干的过吗?”
“怕啥的,咱有战神康大将军!”
……
再过一个月,便是千龙帝八十大寿,这四艘桅杆帆船正是这是北隅小国——郢国的使团船队,他们以庆贺强大的大新王朝圣主千龙帝八十岁大寿为名,跋涉万里而来。
这“雄狮号”实则是一艘战舰,战舰之上高高悬挂着郢字旗,迎风招展。两侧船舷布满炮窗,足足装备着六十四门火炮。船上之人,俱都是身材魁梧、梳着发辫的郢朝人,船舷两侧侍立着披坚执锐的士兵。
他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名大新官员将九都城知府的礼物如流水一般送上船,将船上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的。
“让让……让让……”岸上的围观人群之中,两个骨瘦如柴的小叫花子,手持竹杖破碗,在拥挤的人流中一面往前挤,一面探头探脑地向船上张望。
两个小叫花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看起来十一、二岁模样,瘦弱的小身板被阳光晒成古铜色,名叫洛丞;另一个年纪略小一些,个子也矮一些,名叫商隆。
小商隆掂着脚努力张望,却只能看见桅杆上收起的风帆,噘嘴道:“丞哥,我看不见!”
小洛丞二话不说,蹲下身子从商隆跨下钻过,抱住他的腿肚子站了起来。“看见了没?”
小商隆骑在洛丞肩上,越过攒动的人头,视野开阔极了:“看见了、看见了,郢国人长得也挺有意思的,梳着发辫,跟个姑娘似的。两个咱们的大官,胖乎乎的像猪一样!”
洛丞道:“嘘……小声点,别被人听去了,惹来官兵,文字狱可不是闹着玩的。”
“呃……”商隆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不一会儿,“雄狮号”战舰上大新的官员和郢国使者似乎出现争执,双方脸色十分不快,言语也似有冲突。
这一切悉数落在了在岸上围观群众眼中,其中当然包括小商隆。
“咦,大官下船了!还气呼呼的!小商隆又仔细观察片刻,惊道,“丞哥,郢国人跟咱们大人好像闹掰了,两边都怒气冲冲的!”
小洛丞双手按住商隆乱翘的双腿,以免他兴奋过头一头撅下去:“这两天听说康安大人领兵去藏边平叛了,里面就有郢国人在搞鬼,怕不是因为这个事情闹矛盾?”
旁边的一个大人也道:“这些郢国人怕不是上门来挑衅的?看他们的战船上可有不少大炮。”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一时间,岸上之人议论纷纷,各种无端的猜测便如同生了翅膀一般飞入大街小巷。
不多时,“雄狮号”战船上的郢国人突然搬着把大新官员送上的一部分猪、牛、羊、鸡、鸭等牲畜,一一扔进了海水之中。
小商隆拍着膝盖大叫:“丞哥,出大事了,郢国人把咱们大人送的礼物都给扔海里了。这是要跟咱们撕破脸啊!”
话音未落,水面上突然一阵噗通噗通乱响,岸上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跳下水。小洛丞和小商隆周遭的人流则突然不约而同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快速涌动,裹挟着两人差点没摔倒。
混乱之中,洛丞好容易将商隆放了下来,但很快又被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着岸边移动,紧接着脚下一空,竟被人推入了河水之中。好在两人自小熟习水性,落在水中并不惊慌,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有些发慌。
“丞哥,出什么事了?”商隆问道。
洛丞四下观望,整个海面如同一个露天大澡堂,水面上人头攒动,都向着“雄狮号”战舰的方向游去,将凫在海面上家禽牲畜哄抢一空,然后游返岸上。有人一手抱着一头大猪,艰难往前划动;有人则抓住两只鸡,嬉笑地游上岸,离岸较近处水面上家禽牲畜很快被抢光。
洛丞立刻反应过来,向商隆喊道:“今晚加餐,快抢。”两人拼命向前游动,好容易抓住一只大白鹅,却被后面赶上的一个大人劈手夺过。
两人身小体弱、无法反抗,只好游向远处深水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捞上一只被众人遗忘的母鸡。
为免回程途中又被人抢去,两人便绕到“雄狮号”战舰之后,游到了对岸人烟稀少的堤上。虽然浑身湿漉漉,但看着手中的战利品心中十分得意。
商隆狠狠地吞了好几口口水:“我这辈子总算也能尝尝鸡肉的滋味了。”
洛丞见手中的鸡瘫软无力、双目紧闭,竟是死了:“难怪郢国人会把东西扔了,敢情是死的,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能不能吃。”
这时一个年长的乞丐从水里上岸,手里也倒拎着一只湿漉漉的死鸡,听到洛丞的话嘲讽道:“你个小叫花,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切……”
商隆口水都要流出唇外了,摩拳擦掌道:“好哥哥,这鸡说不定才死没多久,咱们别再耽搁了,耽搁久了,吃了才怕有问题呢。”
洛丞也舔了舔嘴唇,道:“说的是,大新官员送礼定然不会送死鸡,一定是送的太多,挤在一起挤死的!”
“对啊,咱们赶紧回庙里烧鸡去,死了也做个饱死鬼!”“走!”
二人雀跃地向着不远处的一座破庙走去,破庙的正殿是他们的日常驻脚的所在。
他们捡了一堆柴火放在院中点燃,将竹杖插在一旁的土中,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挂在竹杖上方便烘干。然后各自分工,一个负责搭建烤鸡架子、添柴加火,一个负责把死鸡拔毛洗净。准备了好半天,终于用木棍插着扒了皮的死鸡架在了临时搭建的三角木架上,看着鸡肉的颜色一点点从白色变成金黄色,香气四溢。
商隆经不住诱惑,伸手便想撕一小块下来,先吃为快。洛丞“啪”地打掉他的手:“别急,还没熟呢!”
商隆又忙不迭地加了好大一块木头进去,凑嘴上前呼呼直吹,希望将本来就不小的篝火烧得更旺些:“快点烧,快点烧……”
过了一小会儿,鸡肉表面已完全变成金黄色,油脂溢出,啪嗒啪嗒落入篝火,窜起点点火星,香气更加浓郁诱人。
“熟了、熟了……”商隆冒失失便要上前取鸡。洛丞拉了他一把,“烫,我来!”裹着袖子小心地把着木棍的一端,取下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熟鸡,放入一个缺了口的供盘上,那是从庙里案上捡来的。
商隆迫不及待手撕鸡肉,“哎哟,好烫!”将手缩了回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端起两个破碗,屁颠屁颠从一边的破缸里舀回积水,哗啦全倒在了鸡肉上,反复两次,鸡肉表面温度瞬间下降。
“丞哥,可以吃了!”商隆哗啦撕下左半边的大鸡腿,一把塞进嘴里,“唔,简直太好吃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丞哥,你快吃啊……”
洛丞看着商隆滑稽的吃相,笑道:“谁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是他们不像咱们阿隆这么会吃。”一面说,一面撕下了右半边的鸡腿,正要往嘴里送,却瞥见庙门口一个羸弱的小身影,不由停住了。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身材瘦小,身上穿的比洛丞自己还要破烂,脸上都是污泥,看不出男女。正怯懦地躲在半掩的庙门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痴痴地看着他们手中的鸡肉,不住吞咽口水。
洛丞伸手招呼:“过来!”
那小孩子反而退了一步,彻底缩到了门板后面。
商隆鸡腿吃完,又抓起盘中鸡,撕下半块鸡肉,嘲讽道:“胆子这么小,怎么混江湖?”
洛丞拿着鸡腿主动走到那小孩面前,拉着他瘦瘦的小手走到篝火旁坐下,将鸡腿塞到他的手里:“吃吧!”
商隆道:“你给了他,你吃什么?”
洛丞朝供盘中被商隆吃得只剩半边的烤鸡努努嘴:“那不还有吗?”
鸡腿尚温,放在手心暖暖的,那小孩许久没吃过温食了,怔怔地看着鸡腿,又看了看洛丞,不知道该不该吃。
洛丞作势将鸡肉往自己嘴里送,“你要是不吃,我可就自己吃了!”
商隆也帮腔道:“喂,问你呢,你吃不吃啊?你不吃,就给我吃吧?我还没吃饱呢!”说着,当真伸手去抢。
那小孩当了真,连忙将鸡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满是灰尘的嘴角登时多了一层油污。
商隆和洛丞相视而笑。
很快,那小孩手里的鸡腿便吃完了。洛丞又将盘中剩余的部分都递了过去:“都给你!”
那小孩显然没有吃饱,毫不客气地拿起剩下的部分风卷残云起来。商隆将洛丞拉到一边:“你都给他了,你怎么办?”
洛丞伸个懒腰,道:“我再去河边转悠转悠,说不定还能捞着点东西。你先陪着她,小姑娘一个人怪可怜的。”
“小姑娘?你哪只眼看出来他是姑娘了?”
“我哪只眼都看出来了,”洛丞拍拍他肩头,穿上烘得半干的衣服,拾起竹杖和破碗,故作叹息摇头而去,“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好,可怜可怜。”
“丞哥,你早点回来!”商隆喊道。
“不用等我,困了先睡!”洛丞头也不回摇摇手,潇洒地出了门。
商隆目送洛丞出门后,一双黑亮的小眼睛对着那小姑娘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好半天都没看出哪有女孩子的样子:“喂,你真的是姑娘?”
小姑娘端着鸡胸脯吃得满嘴是油,不得空回答他,只鼻子里“嗯!”了一声,算作答复。
商隆新奇道:“还真是姑娘!”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刚才就是这样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不由撇撇嘴,“你一个小姑娘家,吃东西慢点,多难看!
小姑娘鼻子里“嗯!”一声,依然我行我素。
“看来真是饿极了,吃吧吃吧!”商隆顿了一顿,又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满嘴是肉,在即将嚼完吞咽的那一瞬间,抽空回了一句:“阿南!”
“阿南?你老家是南方的啊?”
阿南摇摇头:“我家在北边,逃难来的。”
“哦,所以,你是打北边来的阿南?”商隆嘿嘿一笑,却见阿南一脸严肃,便不好再笑。咳嗽两声,“喂,你说,他怎么看出来你是姑娘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阿南略作思考,接着提起满是灰尘的裙摆,露出脚下穿着的一双绣花鞋。虽然鞋上满是尘土,但鞋上的花纹仔细看的话仍可辨认。“可能是看到这个吧!”
“我去,这么明显的绣花鞋,我居然没发现……”
阿南学着洛丞的模样,摇头感慨:“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好,可怜可怜。”
却说洛丞出了庙门,来到河边。河里的牲口家禽早已被一抢而空,河面上漂浮着鸡毛鸭毛甚至还有牲口粪便,污秽不堪。
洛丞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先用破碗舀了一勺泛黄的河水垫了垫。然后杵着竹杖、忍着饥饿绕至对岸商铺林立之处,沿街乞讨,半天一文钱没讨到,但总算有个饭馆的掌柜见他人小可怜,给了两个馒头和一个大蒜充饥。洛丞道声谢,心里暗暗记下那个掌柜的样貌和饭馆的名字,以便将来报答。
洛丞一面就着蒜瓣吃馒头,一面往河岸走,心想若是船上又有死鸡死鸭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捡个漏,这样接下来几天就不用为吃的犯愁了。
正当他在大道一侧行走间,身后突然一队人马飞奔而来。洛丞回身一看,都是身着盔甲、腰跨尖刀的兵丁,在为首一名武官的带领下,匆匆赶向”雄狮号”战舰方向。
路旁百姓好奇心顿时燃起来:“出什么事了?”“莫非要跟郢国人打起来了?”“是不是郢国人犯事了?”
有好事者为了看热闹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洛丞也随着人流来到河畔。却见那一队官兵登上“雄狮号”战船,为首武官一面挥舞名帖,一面向传讯兵粗声粗气喊道:“求见贵使乌兰布!”
“狮子号”的传讯兵见为首武官面色凝重,不敢耽搁,立刻寻来郢国使团正使乌兰布。
乌兰布出舱与那武官相见,低语两句,脸色立刻大变,惶惶然似有大事发生。那武官指了指岸上围观群众,又指了指天色,说了两句话,最后指了指”雄狮号”战舰东侧的码头,又交代两句,然后便拱手告辞了。
岸上众人只看得见动作,听不见语声,见没什么戏看了,便都做鸟兽散,只有洛丞留了下来。
他看了看天,此时日影西斜,距离黄昏仍有一个时辰,当下便向那武官所指的东侧码头徒步而去,他断定,今晚必然有大事发生,反正无事,不如去看一看,要是能捡个漏什么、发个财什么的更好,这样阿隆就不用为明天的早饭担心了。
那东侧码头看似不远,步行过去却道路崎岖,消耗不少时光。洛丞抵达时已是黄昏,落日衔山、霞光晚照,映得粼粼河水泛着红光。
他四下观望河流上下游,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估摸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当下在临岸找了一处小土丘,背靠土丘斜坡躺下。
这一日折腾倒也叫他累得够呛,靠着靠着便睡着了,直睡到夜幕降临、蟋蟀声起。
蓦地东边响起马蹄声,马蹄后还有整齐的脚步声。
“人来了!”洛丞梦中惊醒,蓦地坐起,四周一片漆黑,却见西面两队人马手持火把,正朝自己奔来。黑夜中看去,便如两条并行的火龙疾驰而来。
为免被人发现,洛丞倏地起身,躲在了山坡之后,透过长长的青草向外张望。却见岸边两队人马,手持火把,飞奔而来,正停在码头入口。
火光之中,洛丞依稀辨认出这两队人马,一队正是乌兰布及其手下军士,另一队则是早前的那名武官。两队人马也不交流,迅速来到码头临水处,那武官高举火把朝着东面从左至右挥舞了三次,似乎在和谁传递信号。
不一会儿,河中传来破浪之声,河东隐隐驶来一艘高大的商船,这是艘二桅帆船,此时已经桅杆折断,船舱也是船上点着灯笼,在火光映照之中缓缓停靠码头。
那武官指着大船,问道:“贵使,这可是你们失踪的豺狼号?”因距离不远,那武官的话清晰地传到洛丞耳中。
乌兰布点点头:“的确是豺狼号!你们从哪里找到的?船上的人可安好?”
那武官语气带着几分怜悯:“这艘船停在了刘公岛,经查验认为是贵使的豺狼号,因此连夜命人开回。船上的人……您上船去看看吧!”
火光之下,那武官杂糅了同情、不忍的脸色落在洛丞眼里,洛丞心道:“船上的人只怕已经出事了!”
果然,乌兰布领着手下上了船没多久,竟都跑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船舷栏杆处朝河水狂吐不止,几乎连胆汁也要吐出来,秽物落入河中在夜色中怦然作响。
静谧的黑夜之中,呕吐声此起彼伏。乌兰布自感失了风度,用方巾擦了擦嘴角,挺直腰板,淡定地走下豺狼号,走上码头,来到那武官面前,仍然保持文质彬彬的态度。
那武官不无歉疚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尸块东一块西一块,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凶手实在太凶残了。”
“一船人都死了?!”洛丞心中吃惊。
乌兰布脸色凝重,但仍保持绅士风度,向那武官询问道:“辛苦大人替我们找到豺狼号的下落,凶手找到了吗?”
那武官颇为歉疚地摇摇头:“没有!我大新国靖海多年,水师强大无匹,可以确认的是,不是海盗所为。”
“商船在海上独行,若非海盗所为,你的意思是船员内讧?”乌兰布眼睑一抬,逼视对方,颇具威慑地道,“这样的说法我实在无法接受,更无法向郢王陛下交代,请务必将所有的遗体拼接完整,凶手是谁?请务必查清真相。此事我会让副使配合你,请尽快给我答复!”
那武官抱拳道:“贵使放心!兹事体大,我等已上报九都城知府大人。大人吩咐,定要在十日之内破案,此事不必吩咐,我等也会尽心竭力。事发突然,人手有限,明日便会召集更多兵丁,将遇难者的遗体拼好!”
“如此甚好!”乌兰布又反复强调了此事的重要性,在得到那武官的再三保证后,留下一部分水兵配合武官拼接遗体,然后告辞而去。
那武官目送乌兰布离开后,立刻调动人马,与郢国人水兵一起,连夜清理、拼接死者遗体。
夜色沉沉,流水溶溶。在火光照耀之下,一群忙碌的身影在高大的商船上移动。时不时可见有人冲出来趴在栏杆上俯身大肆呕吐。
“嗯.....”洛丞感觉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秽物的恶心,直绞得他胃液翻滚,直欲呕吐。于是捂着鼻子悄悄向后退了几步,又观察了半响,喃喃道:“不是海盗,那就是船内出现变故。拼出尸体,再和船员名单核对,如果只少了谁,那个人只怕就是……”
“那个人只怕就是什么呀?”冷不丁一个声音在耳边接下了话茬。
这声音似乎是贴着洛丞耳朵说的,洛丞惊得跳了起来。回过头,却见一个男子,梳着发辫,身穿缎面长袍,和狮子号上的郢国使者衣着一模一样,只是瞳孔呈碧色。
那男子的脸就凑在洛丞眼前,惨白如纸,嘴角上两道血痕刺眼醒目,薄薄的嘴唇一张开,赫然露出两只尖锐的獠牙,如同兽类的獠牙一般锋利。
“血食者!”洛丞吓得大叫一声,往西面狂奔。那男子站在原地发出阴仄仄的冷笑。
洛丞黑暗之中,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扑通摔了一跤,手中的竹杖、饭碗掉落在地。
“嘿嘿,看你往哪逃!”那碧眼男子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他身前,惨白的大手一把揪住洛丞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洛丞拎了起来,长长的獠牙就着洛丞的脖子处就要咬下去,洛丞惊慌之中大叫:“你不能吃我!”
碧眼男子顿住了,抬头问道:“为什么不能吃你?”
“因为……因为……”洛丞大脑飞速旋转,“因为我脏,我是乞丐,一年都没洗澡,浑身是泥,还有虱子……”
碧眼男子阴仄仄地笑道:“你要是饿了一百年,还会管脏还是不脏吗!”话音未落,锐利的獠牙呲地刺入了洛丞的肩头,顺着青色的血管贪婪地吮吸着。
洛丞只觉肩头一疼,浑身血液从四面八方涌向肩头伤处。洛丞挣扎着,但随着心脏一阵猛烈收缩,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不一会儿,洛丞便觉天旋地转,浑身力气不断流逝,再无力与那郢国人抗衡,软软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