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格堡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两个猎魔人虽然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对洁白高耸的塔楼,一尘不染折射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玻璃以及此起彼伏的翠绿穹窿屋顶,还是有正常的审美的。
如果没有每条街道都在风干的吊死尸体的话。
再美丽的城市都抵不住军队和严刑酷法带来的肃杀气氛。
不一会儿,层层“护卫”骑行的尼弗迦德士兵领他们来到了城南的卡拉瑟斯要塞,环顾着周围林立的刀枪盾牌和骏马盔甲,这里的美丽和肃杀的纠缠和对比更加剧烈了。
“欢迎莅临寒舍,两位猎魔人。”
和所有尼弗迦德人一样,马库斯·斯维尔保持着帝国特有的礼仪:白色衬领,黑色花纹长袍,胡子刮得连胡根都很难察觉,留着标准的半寸鬓角。胸口的纯金三角吊坠彰显着他家族的尊贵。
“或者我该说尊敬的公主殿下?”
但是在另一方面,他的头顶微秃,整个灰黑色发型向后梳,有点让希里怀疑是不是斯维尔家族的人都是天生谢顶。然而不同于在沙漠里的那个斯维尔,这里的斯维尔虽然也是眼睛不大,但不经意的一瞥一瞄都迸发出他双瞳里不断的太阳光芒,说明在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清秀苍白面容下有多少阅历——詹森当然从心跳中听出来他过了四十了。
希里已经不意外他们的情报早都被尼弗迦德密探打探了,索性双臂抱胸,拿出一贯对尼弗迦德人不客气的态度:“为了玛哈坎。”
斯维尔自然也有心理准备,闭上眼自嘲:“啊,无论是霍格还是玛哈坎,都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悲剧。对此我深表遗憾。”“我还以为你们是盟友呢。”“确实是,但我别无选择。瑞达尼亚大军集结班葛林,时刻准备南下,其统帅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布伦海姆·布伦科特,我连一个多余小队都抽不出来。。。”
“却非常有精神地去吊死无辜百姓。”两人都被詹森的打断镇住了。
这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那么冲动过。
斯维尔却仿佛预料到了一半,半眯着眼,闲庭信步地踱到詹森面前,直视着他:“恕我直言,尊敬的瑞达尼亚猎魔人,我理解你对你祖国的深情,但同样的,我也在忠于我的祖国,而我的祖国要求的,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打乱的秩序。”
詹森面无表情:“那也恕我直言,公爵陛下。如果不是你们皇帝的贪婪,这些人根本不会打乱你们的秩序——何况你早都被你的祖国抛弃了。”
斯维尔没有表露出任何凶光,连手都没握一下,但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还是让希里暗暗担心了一把。
还是多年的军政生涯让公爵先收起对峙,他低下目光,双手绕到背后:“好了,说正事吧,你们长途跋涉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来谴责吧?”“我们想找到松鼠党头子伊欧菲斯,他要为玛哈坎的屠杀负责。”“还有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想找到一个全身白色的盔甲骑士。”
公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白色骑士我倒是没听过,不过伊欧菲斯。。。”
两人同时听出来了。
“你早都有情报了,就等着我们求助。”“我能说什么,毕竟我也是商人协会的成员,而伊欧菲斯根本无法撼动我的防线。”斯维尔来到橱柜前倒了一杯酒,朝他俩举了举:“所以,成交吗?”
希里和詹森交换了一下目光,无可奈何。
但是公爵已经看出来了,将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我承认,我最近在范格堡执法严厉了一点——把你的嘲笑收起来吧,希尔文,我从不改变——所以有密探报告说,城内的一部分北方人图谋准备反叛,哼,估计也是被瑞达尼亚那群野蛮人挑拨的。然而反叛的时间、地点、人数我怎么都打探不到,找出线索给我,我就把伊欧菲斯的情报给你们。”
说白了就是逼他俩当密探,希里无法理解:“你刚刚才说你为霍格感到遗憾。。。”“再怎么遗憾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斯维尔将杯子放回原处:“我能做的,也是我一直做的,就是保护尼弗迦德在范格堡的利益。”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身穿墨绿色拖地长裙的贵妇人抱着一个小男孩闯了进来:“马库斯,抱歉,但彼得又犯病了。”这个咳嗽得小脸苍白的男孩明显是公爵的儿子,因为斯维尔不再理猎魔人就匆匆过去照料,一边忙活一边吩咐:“我们以后再谈,先出去吧,全城不会有士兵拦着你们。”
也无话可说了,希里和詹森转身就走。
那个叫彼得的男孩仍然在一喘一停地咳嗽,带动他胸前那串镶嵌有两颗珍珠的项链无规律地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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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是大中午,但整个大街都冷冷清清,仿佛斯维尔下达了昼禁令——说不定他还真下过,北方任何城市可见的叫卖摊子一个都没有,店铺也是门可罗雀,窗户紧闭,偶尔有人买了东西出来,低头,快步,谁都不敢看。他们偶遇最多的还是头上一串串的尸体,以及一队队押送犯人收缴物资的黑衣士兵。
“你察觉到了吗?”
“从要塞出来时就察觉到了。”希里目不斜视,脚步不停,低声回答詹森的话:“两个盯梢的,水平非常差,估计不是黑衣人。”“我刚才听到的是三个人的心跳,有一个水平很厉害,时隐时现,感觉像是。。。”
他俩还没回头,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惨叫从他们头顶飞过,那两个盯梢在他们面前摔得几乎昏迷。
紧接着,第三个人好似瞬移一般落了下来。
“男孩们,虽然我敬佩你们的精神,但你们应该庆幸你们的跟踪目标不杀低能的无辜。”
他拍了拍沾上泥土的金色皮手套,又抖了抖身上褐色束腰长袍的下摆,似乎毫不在意两个猎魔人的反应。
“好久不见了,詹森。”
因为詹森也认出来这个蓄着邋遢络腮胡子的壮汉了:“维伦特!?哈哈哈!”猎魔人和这个陌生人来了一套完整的兄弟之礼拥抱,久久不松开:“你这天杀的,没有你身边那两个火辣姑娘我还真认不出来你,怎么变了那么多。。。”“嘿,詹森!”希里可不喜欢被无视,终于喊出来了:“这是谁啊,你的前男友?”
詹森用一种诡异又疑惑的眼神盯着希里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奇怪的提醒语气介绍:“这是维伦特?维伦特!”希里一头雾水,这个叫维伦特的男人反而不介意地制止了:“算了,吉薇艾尔经历了那么多,不必强求她——你们俩,”维伦特两脚踢了那两个昏迷者的屁股逼他们醒过来:“回家养伤去,没我的同意不准再出来送死。”很明显,这个褐衣男人是个领导,两个跟踪者只咕哝了几句就一溜烟跑了。
“维伦特,他们究竟是谁?”
“哦,刚加入起义军的热血孩子。”
他真的不知道他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带来多少尴尬吗?
“说实话,维伦特,我们刚刚才被迫接受斯维尔的。。。”“啊我知道,詹森,你别忘了我是谁。所以我才在这两个傻小子送死前出手的。”
快被这座城市的政治搞昏头的希里纳闷得要死:“你一点都不介意?”“为什么要介意,吉薇艾尔?”维伦特摆摆手指示意他俩跟着他——准确的说是詹森跟着维伦特,希里出于对詹森的信任跟着。“你们根本都不喜欢尼弗迦德,而你们的任务只不过是找到线索,而非详情,不是吗?”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没等希里问,詹森先问了:“那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义了维伦特?虽然你很,通情达理,但从来不关心这种事。”
三人来到了一个广场。
广场正中央,屹立着一座房子高的雕像。
从艺术的角度来说,这尊青色石雕可以说是活灵活现:一个驾驭着飞龙的骑士,一手持缰,一手举剑高举过头,神情坚毅勇敢。当然了,戴的是尼弗迦德双翼头盔;他胯下的飞龙张牙舞爪,双翅大张,仿佛要为背上的骑士驱逐一切胆敢近身的敌人。整个雕像生动完美地表达了尼弗迦德屠怪灭敌,战无不胜的思想。
只是那个龙雕像的头,是真的龙头。
它的影子倒映在维伦特的双眼深处。
“我是为了她而来的。”
龙女萨琪亚!只能是她!希里在丹德里恩那里听过,在明争暗斗内讧不断的弗坚山谷里,人民的希望之星,据说杀过一头龙的圣女战士萨琪亚。然而很少人知道她不仅没有杀过龙,还是一头龙变幻而来的,她击退了无数入侵者,但为了弗坚人民的希望,她最终选择了孤身一人面对如滚滚浪潮的尼弗迦德士兵和法师,结局不言自明。
如今更加明显,冷血的尼弗迦德哪里管一头龙的感情,将她的尸体当做耀武扬威的战利品。
等等!这么说维伦特是。。。
“博尔奇!”希里突然的这声尖叫差点把广场上站岗的尼弗迦德士兵引过来,她连忙又压低声音:“是你!维伦特瑞坦梅斯!金色之龙!天啊,在梅里泰莉神庙时,叶奈法提起你好多遍了。”“所以我刚才很奇怪你怎么一脸茫然。”希里显然没理哭笑不得的詹森,几乎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跟维伦特低吼:“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萨琪亚的尸首抢回来!”
“嘘——”反倒是维伦特保持着冷静,他瞄了瞄不远处的哨兵和巡逻兵,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了才说:“冷静点,吉薇艾尔,那么多守卫在,我们根本抢不过,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其他尸首在哪里。”“所以你才和起义军合作。”詹森明白了:“他们在广大人民中的人脉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金龙嘿嘿一笑,扭开了身前的大门。
这道门简直像是传送门,希里有点回到了玛哈坎的霍格酒馆的错觉,仿佛一头栽入了自由快乐包围着的海洋。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三色堇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