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招待把那盘飘溢着椒香的烤羊肉端进房间里时,希里的眼睛本能地放了光,差点忍不住要抓起刀叉大快朵颐。不过她立刻又瞥到了门外那个戴着兜帽,行为鬼鬼祟祟的人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恐怕也是维伦特选择在二楼订房里商量事情的原因,三色堇酒馆的快乐和霍格酒馆的大不相同,在玛哈坎,你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发泄你的喜怒哀乐,只要不把酒馆拆了就可以。而这里的快乐氛围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猜忌和提防,人与人之间很少主动交流。
看来这个酒馆不仅是起义军的聚集地,还有无数密探蛰伏其中。
“我还以为尼弗迦德按惯例会禁酒呢。”詹森一边说一边抿了一口啤酒。
“明面上来说,确实有。”维伦特喝的是鱼干汤,不知道为什么,这头龙一直很喜欢吃海鲜:“但是任何压力大的人都喜欢来点烈酒麻醉自己,更别说森严无比的黑衣人了,说一套做一套是他们的老传统了——所以,白色骑士?”
两个猎魔人已经不奇怪这头龙的高超窃听和跟踪了,等着他说下去。
“我不久前确实感应到一股传送魔法,而且不同于普通的,可以感受到亚空间的扭曲。”
“亚空间?”
嘿嘿。“时空之间不是完全贴近的,其中的缝隙空间就叫亚空间。”每次都是詹森变相炫耀自己的历史知识,这回希里终于抓到个机会来科普了:“这个空间既不属于任何时空,但又能在这里感知得到我们时空的事,是潜伏和躲避跟踪的最好地方。”
詹森无语地看着希里小鼻子要翘上天的得意表情,耸耸肩转过头继续跟维伦特说:“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白骑士会藏在哪里,更何况头顶上还有一个天杀的反魔法结界,太好了。”“也不一定,龙族有一种远古仪式,可以定位一个人并迫使他现身在具体的时空中,再强的魔法都无法阻拦。”
这句话的意思是。。。希里似乎猜出来了:
“我猜猜,仪式需要两头龙。”
金龙叉起一块鱼肉送入嘴里。
怎么跟斯维尔一个样子。
“可是博尔奇,有反魔法结界在,我们根本无法进行复活仪式。”“这个由我来担心,龙族的复活有很多种方法,现在我更担心的是我连萨琪亚的尸首都找不全。”
希里摇摇头:“不可能找全的,我听特莉丝和叶奈法说过,龙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法师和德鲁伊的无价之宝,萨琪亚的尸体肯定早都被。。。”她没忍心说下去。
维伦特当然知道:“我明白,但我不需要那么多,只要集齐头、牙齿、眼睛、翅膀、心脏的残块,我就有办法。
而目前我们唯一的情报源,是他。”
楼下角落里,那个趴倒在满桌酒瓶和呕吐物里的金发佣兵?
詹森和希里沉默地看向维伦特,后者也很无奈:“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确信是他。别低估他,他在这里烂醉了三个月了,但我只能从他嘴巴里套出他确实拥有萨琪亚的尸块。”
“我们先帮这个醉鬼解解酒吧。”希里下楼去找水了。
“对了维伦特,”詹森拉住了金龙:“你还没说呢,你的那两个女伴呢?”
维伦特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坏笑:“詹森,你现在和吉薇艾尔在一起了,所以我真心建议你以后少玩三人行——她们回瑟瑞卡尼亚了,哈克兰的大军正在向那里逐渐推进。”
詹森没有理会维伦特揭露的黑历史,而是若有所思。
哈克兰,神秘的东方狂潮,终于也要掀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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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杀千刀的!我杀你们妈妈的!!”刚才在二楼看不到,现在看看这个胡子和鬓毛连成一片、正在醉眼朦胧挥舞着手中刀子的佣兵是一个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娃娃脸男人,并不比猎魔人大多少:“这,这是什么醒酒水!?一股怪味!”
“矮人烈酒。”希里晃晃手中的空瓶,拉一把椅子坐下来,维伦特和詹森也入座:“终于醒了,艾德斯伯格的萨尔兰斯。”
萨尔兰斯抹了抹一头乱发上滴答着的酒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后送进嘴里,斜着眼睛扫了扫坐在两侧的猎魔人:“维伦特。。。这回还带了俩帮手啊,希望他们俩比上次你用的迷幻草药更有效,那效果比我当年在自由军团吸的还低级。”
很明显,这醉醺醺的家伙不是等闲之辈。
“我们是猎魔人。”
“啊,我还说我怎么会醉到看见有人戴那么奇特的徽章呢。”萨尔兰斯动作娴熟地掏出匕首插起桌子上一块剩肉排,自顾自地吃起来:“咱们就跳过那些废话吧,是的,我有你们的维伦特梦寐以求的龙女尸块及其情报,但我现在没心情透露给你们任何一个人听。”
希里凝起眉毛试探道:“因为酒没喝够?”“喝酒是为了什么,小麻雀?还不是为了消愁?”
萨尔兰斯将嘴巴的食物费劲地咽下去,长出一口气:“呼——我年轻时有个爱人,艾琳·罗森伯奇,她的美貌丝毫不亚于那个女术士叶奈法,性格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么多年来,我爱她,她爱我,但就因为那该死的罗森伯奇家族,我连提亲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钱人,才能风光迎娶我亲爱的艾琳,我跟随佣兵四处接活攒钱,等我回来时。。。”他不说了,又开始高呼招待端酒过来。
维伦特适时说起这个拆散情侣的第三者:“奥维尔·雷瓦登,帝国男爵,北方公使。。。”“反正就是一个有钱的南方狗!趁我不在抢走我的艾琳。。。”
现在,四人已经埋伏在雷瓦登庄园的大门外的树丛里了,萨尔兰斯也把他的条件说完:“所以,帮我抢回我的艾琳,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我保证。”
詹森利用他的猎魔人视力,遥望着庭院里摇摇头:“不算上各种杂役,起码有一个营的士兵,硬闯几乎不可能。维伦特?”“别指望我现在在这里用。。。”“我是说你的感应能力,找得到突破口吗?”
金龙闭眼一会儿就否决了:“不行,外墙虽然有几处缺口,但里面的人太多了,除非飞进去或者钻进去,何况根本没有河水井。”“顺便问一下,萨尔兰斯。”希里的重点不在这个:“你离开艾琳去当佣兵,当了几年啊?”
“五年啊,怎么了?”
希里不露声色地翻了一个白眼。
男人都是这么傻吗?
不过在这时候,她倒是望见了顶楼窗户边的那对夫妻。
萨尔兰斯的形容还真没有夸张,披肩的黑色长发泛着细微的光亮波浪,衬托出她娇嫩得似乎时刻脸红的红晕脸蛋和天鹅一般柔软的脖颈,尊贵的尼弗迦德黑色长裙在她身上非但不显得严肃,反而勾勒出她前后山峦一般的曲线,若非希里早知道叶奈法不在这里,她真的会误以为艾琳是个假名。
“今天你起来有点早,奥维尔。”尤其是艾琳带着暖暖的勾魂微笑,为她的男爵丈夫戴好家徽的样子。她真的是被迫嫁给雷瓦登吗?
“没办法,公爵最近几天很紧张。”那个奥维尔·雷瓦登也不同于一般的尼弗迦德贵族,头发没有按规定向后梳,在额头留着不短的刘海,身上的尼弗迦德长袍也仅仅过腰,收束得方便行动,看都看出来有一定身手:“我恐怕一天都要在要塞开会,今天不能陪你去教堂了。”
“教堂?”詹森和维伦特自然听到了,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萨尔兰斯:“怎么,你以为我那么多天除了喝酒就啥都不干啊?艾琳在我们第一次认识时就喜欢去城东的梅里泰莉教堂,很少卫队护送,因为大部分都。。。”
反魔法金属制造的大门咯吱咯吱地拉开了,一队接一队的尼弗迦德士兵护卫着意气风发的男爵滚尘而去。
“你们先得派人跟踪男爵,避免他半途折返。”不用投票,维伦特就自动跟过去了,虽然发号施令的佣兵还有点疑虑:“就维伦特一个?走路?”“别那么多废话了,”詹森适时打断他的思考:“接下来怎么做,就算卫队少了,想在城市里杀进去也太危险了。”
佣兵伸手到背囊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份庄园的平面图:“我计划假扮成尼弗迦德贵族,在教堂下手。但有两个难题:一,要一辆尼弗迦德特制的华丽马车;二,还要一份证明文件,只有男爵的办公室里有。”
太“好”了。
“交给你们了。”萨尔兰斯拍拍两个猎魔人的肩膀,转身走了,希里不禁低声喊道:“那你去干嘛?喝酒?”“不,我去偷几件马夫的衣服——快一点,如果你们还想要情报的话。”
詹森和希里不约而同地扬天苦叹。
当然詹森还是发扬了民主作风:“容易还是困难?”“容易,我去搞定文件。”
詹森顿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文件很难拿,除非你的瞬移还能自由发挥。”
希里一脸“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现在用一下还全身疼。不过我不打算用瞬移。”她将胸前衣服的扣子解开了一颗。
然后走出了树丛。
你在逗我呢?
詹森目瞪口呆地看着希里横过道路,走向大门。“什么人!亮明身份。。。”看门的黑衣人还没说完话就被同伴一巴掌拍到头盔上:“你是瞎子啊——尊敬的希瑞亚公主,有失远迎,望您恕罪。”“我是来见雷瓦登男爵的。”“非常抱歉,公主殿下,男爵大人刚刚去要塞开会了。”“行,我在他办公室里等他。”“没问题公主殿下,请跟我来——你们俩,手脚麻利点!”
我怎么忘了这招呢,詹森摇摇头,猫着腰潜伏去庄园侧墙了。
没几分钟,他就瞄上了一棵靠墙生长的大树,历年训练矫健的身手让他三两下就爬上了树,伸腿一跨,如同一只猫一样,静静蛰伏在墙头上。墙下那些“精锐”的尼弗迦德傻蛋只顾结伴巡逻,结伴闲聊,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一个猎魔人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头顶上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圈,两圈。。。开了!希里将轻松撬开的上锁抽屉拉开,稍微翻找一下就找到了证明文件,小菜一碟。
嗯,这份文件是。。。
“维持反魔法结界的根源,都关系于一人,无论她有何要求,各部门必须尽一切可能满足。考虑到该女巫曾为臭名昭著的女术士集会所成员,亦不可能掉以轻心,若监视到其有任何谋逆或逃跑的企图,格杀勿论。。。”
女术士集会所!
是谁,菲丽芭?法兰西斯卡?
还是,叶奈法?
不不不,不可能,叶奈法不在这里,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然而希里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她,叶奈法对她恨之入骨的恩希尔卑躬屈膝,看着黑衣人烧杀抢掠亚甸的无数友人却无所作为,反而游说北方女巫加入帝国。
叶奈法可以说是希里的第二个母亲,希里毫不怀疑她的母爱。但是其他方面,尤其是政治上,这个女巫仍然是那个自我独立的叶奈法,永远忠于自己。北方血仇?同胞血仇?很难想象她会在乎。
门被推开了,女仆端着茶和茶具走了进来,希里赶紧放下文件,顺势往雷瓦登的办公椅上一躺,装出一副享受样子。
她没注意到墙壁上那幅画着新婚男爵夫妇的巨大油画——的签名。
给挚爱的丈夫,艾琳·雷瓦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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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没人,下一批警卫还有五分钟经过。
詹森沿着墙头疾步奔驰,纵身一跃,落在马厩的顶棚上。
“嗯,什么声音?”跟他刚才听力探测的一样,马厩房梁层上还有一个士兵执勤,闻声拔出剑来,探出窗外查看。。。詹森翻下屋顶的一脚不偏不倚,正好命中他的脸,昏了过去。那么大的动静自然吓坏了楼下的马夫,没等他跑出去求救,楼上的詹森就快速移动,再次腾空而起,一个膝盖击将他压制在身下——就算没晕,搁在他脖子动脉上的匕首也提醒他要识相些。
“别,别杀我,我,我没钱啊,只有这些马。”“很好,同时我还要一辆尼弗迦德马车,你帮我开出去,理由自己编。”詹森用听力确定周围警卫没有被惊动,才稍微提高一些声调:“听着孩子,我不想杀你,但如果你有任何求救念头,我只能遗憾他们只能通过尸臭才发现你在水沟里的尸体了。”
十分钟后。
走出屋子的希里正好看到一辆马车骨碌骨碌地离开大门。
“卫兵,这马车。。。”“啊,没事的公主,那个愚蠢的威廉又把浮雕刮掉了,拉去给城外工匠修。”
该死的,詹森这家伙还是比我快。
“算了,毕竟我挑的是容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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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瑟斯要塞
“斥候在西岸的情报没有太大变化,班葛林的瑞达尼亚军虽然在大规模调动并架设浮桥,但在我们伟大帝国的阿尔巴军团的阻击下无法渡河。值得警惕的是东北方向,驻守洛穆涅的敌军近日开始接收大量的物资和援军,招募义勇军,很有可能会发动偷袭或夹击。”
“与此同时我军的后勤日益恶化,城内这个月又有十家商铺被发现通敌而查封,五月节后利维亚方向的运输队还要削减三支,元老院的那群商人和老不死似乎压根不在乎我们伟大帝国的无上荣耀。”
“这些只要熬一熬还能撑得过去,现在最可怕的是瘟疫,昨天我接到报告,运输队里也出现了感染者,已经就地‘处理’了。”
维伦特就在窗外,监视着雷瓦登以及其他帝国军官的会议,没人注意到他——谁会注意一个高塔的窗外居然飘着一个人呢?可惜维伦特不是人,而是传说中的金龙,这点监视把戏跟人类的呼吸一样平淡无奇。
“然而对岸的瑞达尼亚混求似乎根本不受影响,我的雷比欧达啊。”
“而且反间谍手段几乎是艺术,前几天甚至用投石机把其中一些密探的尸体抛过来,我们一点内部信息都不知道。所以雷瓦登男爵,只能靠你了。”
“交给我吧,少将——毕竟我和布伦海姆还有一面之缘,他还不至于吊死我。”
话毕,男爵突然眼光恍惚。
他和金龙同时皱缩了眉毛。
维伦特听到了,一个虚无传出的声音!?
“赶快去教堂,可怜的男爵。
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在诱拐你的夫人呢。
杀掉,杀掉他们所有人。”
这是!?
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是谁?那个白骑士?
而且这种幽灵般不知所踪的声音,可不像什么亚空间,至少在维伦特几千年的阅历中是如此。
很明显,窗内的雷瓦登也听到了——似乎所有人当中只有他们俩听到了——维伦特看见他气冲冲地招呼自己的亲卫队,几分钟就心急火燎地跨上马闯出要塞。
这下糟了。